拍攝點在一個偏遠的小鎮,比平村更閉塞。翻越幾重山,沿途的樹林越來越密,藍色的天被樹枝擋在外面,除了綠再無其它顏色。當劇組的人昏頭脹腦地從幾輛大巴下來時,已是下午。這個小鎮的確“小”,順著山勢,在幾處平坦的地面搭築房屋,起起伏伏突出的屋頂,石屋、木屋、草屋都有,大約百十來戶,嫋嫋青煙從樹叢間冒出來。

鎮長是個精幹的山裡漢子,事先聯絡過,他直接帶著劇組轉進一條小路,穿過竹林間崎嶇小道,走幾十米,到了一處格外平坦的地界,一棟略有些殘破的石屋立在那裡,窗戶開著大洞,木門上有幾條寬縫。子依然曾見過的、較年輕的男人緊跟在林導身邊,現在知道他姓肖,單名威,一直給林導做副手。肖威指著石屋對大家說道,“這裡原來是小學。”

鎮長一一推開門,兩間大一間小,共有三個房間。“這裡的石頭一塊塊全是精心打磨的,結實得很,當初是幾個村一起建的。”

有人問:“學生去哪裡了?”

“去旁邊更大的鎮了,這兒學生太少,老師不好招。”他瞧著肖威,“屋子我讓人打掃了,有事找我吧!”肖威點頭,跟著他一路說,向村裡走去。忙亂了幾個小時,總算安頓下來,山裡的夜很靜,動物的叫聲或啼聲分外清晰,近得似乎就在身邊,幾個女孩子擠在小間屋裡,嚇得睡不著。

接連幾天,源源不斷地物資、裝置從城裡運來,臨時帳篷拆掉,建起兩層高的簡易房,住宿的房間一下富餘了。美工組開始製作電影中需要房屋、亭臺、傢俱等,服裝和化妝除錯、拍照、定妝,張小平帶領攝影組舉著攝像機鑽進深山裡取景,還有音響、特效各司其職,肖威督促鎮長動員一些男女老少作為群演,每天點燈後給他們上課。林導主要負責演員,他把演員分成兩組,一組是主要角色,二組是不太重要的角色。一組裡青青的扮演者吳淑芳,是真正的鄉下女孩,並不是演員,影視圈對林導這個非常規操作褒貶不一,鬧哄哄地爭了很久。到達的第二天,子依然和青青換上電影裡的服飾,住進由道具師改造過的房間,青青與電影裡一樣,開始照顧子依然的起居,子依然也從這天戴上一副塗黑的眼鏡,著手一個新的人生。

子依然拍過一些電影,可能是角色不太重要,拍完自已的部分就離開了,所以從未跟進過一部電影的完整拍攝。這幾天的劇組生活對她來說是一個全新的世界。整個劇組從外面的環境切割出來,獨立地存在於一個虛幻的空間中。在這裡,時間、地點、人物、關係遵照新的公式構建,每個人啟動了另一段人生,錯誤允許抹去,後悔可以塗改,甚至於人,能夠重生,這種奇異的現象讓參與者湧出“自已是上帝”的念頭。子依然自已也迷失了,她並不希望成為上帝,而是有機會品嚐另一種人生。做一個盲女不好嗎?居所清雅,衣食無憂,父母疼愛,朋善友良,因著青青的細心能幹和自已能看見,“盲眼”不是一個需要抹去的錯誤,她的另一種人生過於圓滿。在異空間裡的雙親,一個威嚴霸道、計深謀遠計程車紳,她的阿爸,一個溫良賢淑、治家有方的美婦,她的阿媽,面對“盲女”,全部化作細膩柔情的水,文字裡“寵愛”兩字表達的情感是這樣的嗎?她沒有經驗回答,被保護,可信任、能依靠、如珍寶,這些於她均是未知,已然領有了這許多,盲女為什麼還希求一個“浩”?子依然不能理解。

與其它劇組的熱鬧、紛雜不同,林導的劇組整肅得有軍隊風。七點起床,半小時後開餐,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人晚起,上百人聚集所製造出的噪音微乎其微。大家分擔不同,周詳的計劃囊括了枝枝葉葉,偶有突發事件,不在林導的管轄範疇,肖威才是消防隊長,幾個助理像全副裝備計程車兵,滅殺掉任何有預警的災情。張小平是三角形的另一個支點,茶館裡的第三人,加上燈光、佈景、音效人員,將拍攝的分鏡頭畫面播放給林導商論,所有演員一同觀看,這項工作在晚上進行。一部電影涉足的專業,子依然並不完全瞭然,僅是最熟悉的服飾,都讓她瞠目。即使微小的配飾同樣被編碼,一樣樣錄入電腦,她的每一件服裝上標著類似“S149S1、春4”,解讀為“149場鏡1春季第四件” ,編碼系統據說是獨有,僅限於林導劇組內使用。衣服按季節分在四個衣櫃,衣櫃是定製的,非常高,配了一個長長的取衣杆,上面是衣服,下面一排排小抽屜,大到披肩、絲巾,小到胸針、戒指,總會有一個合適的位置。

白天一組演員在林導關注中,按劇本里指定的片段飾演。不同導演拍片方式天差地別,與一個國王如何統御、生產他的國家和子民異曲同工,成為暴君或是仁帝受諸多因素引導誘發。林子孝喜歡讓影片跳出劇本先呈現一遍,部分片段會反覆演繹,演繹時間長短不定,這表示他在疑慮、思索,難以定形,如果沒有,就是基本確認。劇本里沒有明示的角色眼睛、面部表情、體態、細微動作、情緒等,他讓演員透過感悟自已加上去。子依然從黑眼鏡上邊的縫隙裡偷窺到“浩”過度僵直的身段,有些誇張的表情,卻沒聽到預料中所有導演會發出的大聲斥責,其它演員都要笑場,無聲無息的是林導,他彷彿不在片場,這刺激了她膽汁的分泌,使膽囊重量增加。輪到她自已上場,按照每天晚上寫在筆記本里的劇情和角色分析,她能比較放鬆地演繹著盲女。劇組裡有不少資深演員,對他們來說一切信手拈來。林導只做一件事,在劇本上畫記號。全部演繹完畢時,林導會給一組演員放假,不是字面的“放假”,而是他與編劇根據他的記號修訂劇本,演員必須自修,真正的拍攝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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