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我天台上一片奼紫嫣紅,連夕顏也忍不住每天跑來我這個她的假想情敵家裡來賞花喝茶,還霸佔著我的鞦韆。柯明只好在天台上多加了幾把藤椅和抱枕,因為小花是每日必來的,搞得每天晚上家裡跟開夜談會似的,吹風看星賞花賞月,因為不想我過於操勞,還自帶水果零食茶點。

我是個喜靜的人,可一個人靜久了未免孤寂,也就預設了這每晚的夜談會,反正什麼東西都由他們自動自發準備。我不像個主人,反倒像是個湊熱鬧的,聽他們東吹西侃嬉笑打鬧,尤其是紫苑和夕顏這兩個活寶,年紀相仿,又正是青春活潑,偶爾還拉來霍明朗湊熱鬧,更有蠻子小芳她們這群小丫頭,有時天台都快擠不下了,但真真是歡樂今宵,熱鬧非凡。

物極必反,熱鬧過後,卻是更深刻的孤寂。紫苑與夕顏才認識不久便乾柴烈火的打得火熱,現在更彷彿一對雙胞胎似的形影不離,再加上紫苑跟夕顏分析說就算喜歡一個人也不能一天到晚的粘著他,建議她適當離開一下好讓距離製造小別勝新婚的新鮮感。夕顏特喜歡小別勝新婚這詞,一聽就心花怒放了,立馬決定每天晚上過來與紫苑同床共枕好讓柯明有小別勝新婚之感。故而夜談會散場後,她倆在樓下的房間繼續談,樓上的我多是一個人在書房寫寫故事或是懶懶地臥在床上看看電影,幸而哈利波特還是喜歡睡在我的房間裡,失眠的時候,聽著它小小聲地打著呼嚕,感覺有一絲絲溫暖,人畢竟是群居動物啊,我無論身心都已孤單許久。

一個下午,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是個大腹便便的孕婦。

一個男人扶她進門坐下,然後就到柯明的“歡顏甜品屋”裡去了。

那位婦人笑笑說:“我希望單獨跟你談。”

我點點頭,這很好理解,她是來說她的故事,自然不希望有第三個人在場。通常訴說自已的私隱時,兩個人和三個人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有第三人在場,就彷彿像是宣告了全世界。

我將一個舒服的靠枕墊在她的腰後,看她的肚子,起碼是八個月以上了,圓圓的像個大西瓜。

“謝謝你!”她的笑容很溫柔,也許快做媽媽的人都會變得溫柔吧。

“我第一次接待準媽媽,你想喝點什麼呢?”我對孕婦的吃喝沒什麼經驗,通常孕婦總是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的。

“白開水就可以了,謝謝!”她還是溫柔的笑。

我去斟了兩杯白開水,望著那晶瑩剔透的水,我有點失神。曾經,我也只喝白開水,只是,那些日子彷彿已經很遙遠了。

“紫羅蘭,你真的叫紫羅蘭嗎?”她問得很認真。

“為什麼這麼問?”我覺得有些奇怪,又覺著有些熟悉,似乎從前也有過誰這樣問過我。

“因為,我的名字也叫紫羅蘭。”

“所以,你選擇了我來聽你的故事?”

“是的,也不全是。有其他人也做著類似於你這種專門替人保管愛情信物的生意,他們需要定期繳納費用,而你的記憶停靠站,只需要一個故事交換。通常一樣事物沾染了金錢,便已落入俗套,而愛情,卻是最經不起金錢沾染的,愛情信物也是一樣,至少在我看來是如此。所以,我願意將我的故事說與你聽。”

“紫羅蘭聽紫羅蘭的故事,的確有緣。”

“我姓丁,叫丁紫羅蘭,我們家姐妹很多,每個都是用花朵命的名。我是老大,下面有五個妹妹,老七是弟弟,估計你一聽就知道,這是個重男輕女非要生個男丁繼承香火的家庭。沒錯,我就生在這麼一個悲催的家庭裡。我的家鄉在一個窮鄉僻野的小山村,祖上三代都是種田的農民,貧困清苦。我媽為了給家裡添個男丁,幾乎是以每年一個娃的速度不停地生,一路生到弟弟老七,因為勞累和營養跟不上,她的身體也生垮了,經常病著,有時連下地做飯都不行,更別說幹農活了。除了媽媽以外,家裡只有爸爸和奶奶,爸爸因為要養活我們,不得不外出打工掙錢,家裡的農活都是奶奶一個人扛著,而家務活自然是落到了我這個老大身上。俗話說,長姐如母,我不到十歲便已不得不擔起了媽媽的角色。做飯炒菜洗衣這都是小事,種菜砍柴割草餵豬放牛這些都是我們這些小孩子包攬,農忙時還須幫忙播種插秧割稻曬穀,從來沒享受過什麼無憂無慮的童年,夏天曬得黑不溜秋,冬天手凍到裂開,有時紅腫得跟胡蘿蔔似的,卻也只能自已採些藥草咬爛了糊上。

在村委會為完成教育指標強烈要求下,我在九歲那年才終於上了學,我和二妹茉莉只相差一歲,上的是同一個班。我們姐妹倆經常遲到,因為一早要起來做早飯,給弟妹穿衣餵飯,還要餵豬澆菜等等,書包裡帶著刀,下課後還要順便砍柴割草回家,回到家趕緊又忙活,一直到夜裡弟妹們都睡下了才有空閒寫作業。儘管這樣艱難,我和妹妹的成績在班上還是能維持在前五名,因為我們深知學習的機會來之不易,而我們的老師也告訴過我們,只有讀書識字了,以後才能走出山村,才能改變自已的命運。”

我靜靜地聽著,原來還有這麼多的窮鄉僻野,還有這麼貧苦的人,更有這麼多不幸艱辛的孩子,紫苑如此,丁紫羅蘭如此,駱陽和凌風曾支教過的山區也如此。我們的國家,看不到的辛酸困苦實在是太多,所幸還有像林浩英老師那樣堅持著的人,也有袁剛這種願意去為他們付出而償還自已犯下的罪過的人,還有千千萬萬去邊遠山區支教的人們,千千萬萬盡已所能捐助他們的人,雖然滄海一粟杯水車薪,但總是能慢慢改變的不是嗎?懷著希望,總好過絕望地麻木渡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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