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明顯感覺夕顏介意我經常出現在柯明身邊,所以我晚上吃完飯藉口有事就回家了。

家裡寂靜無比,我沒有開明燈,只開了一盞昏暗的橘色檯燈。視窗又爬下來的牽牛花,此時已悄悄合上,彷彿是一個孩童,熱熱鬧鬧地說了一天的話,現在終於累了閉嘴了,合上眼睛進入酣甜的夢鄉。

突然想到楊家姐妹的名字,朝顏夕顏。一個是清晨花開,黃昏花謝;一個是黃昏花開,清晨花謝。兩花交替著開,日日夜夜地美麗和熱鬧著,多好。朝顏是牽牛花,夕顏是葫蘆花,要是夕顏再淘氣,我可以給她起個外號叫葫蘆娃。

想象著夕顏氣得鼻孔冒煙的樣子,我不禁笑了。這姑娘的確是可愛,莽撞但無甚心機,比起我從前的打交道的那些大多數人,真的是太輕鬆愜意了。

我披上溫暖的羊絨大圍巾,準備到天台的藤鞦韆坐會,我有一點點室內幽閉症,喜歡空曠的地方,尤其是野外。

置身於花叢中,我的心和腦袋都寧靜下來。窩在藤鞦韆裡,我閉上雙眼,輕輕的飄蕩著,彷彿母體中輕悄溫柔的胎動,那麼靜謐而喜悅。

我寧靜地睡著了,可是,我的夢境卻不寧靜。無數人無數場景掠過,悲傷的煩惱的總是多於歡樂的喜悅的,我掙不脫這惱人的夢境,我的胸口像被石塊壓著,沉重地壓著,不管我怎麼使勁都喘不過氣。我的潛意識裡告訴我,這是夢境,不要怕,這是夢境,可是,我卻怎麼也醒不過來,我的眼睛睜不開,我掙不開那許多人織成的悲傷的煩惱的網,像一隻被大蜘蛛步步逼近的小飛蟲,面臨著被吞噬。

我大汗淋漓的醒過來,粗重地喘著氣,像一個溺水的人終於浮到了水面上,終於呼吸到自由的空氣。

圍巾掉落在地上,不知是否我在夢境中掙扎導致,我拾起它,準備下樓洗去這一頭一身的冷汗,抬頭起身,卻驚悚地發現,有個身影站在花叢中。那身影很高大,面向淡淡的月亮,只留一個背影,今夜的月亮有點淺,像在深藍近黑的天空中畫家隨意揮灑的一抹白色水彩。

我定在那裡,兩腿有點發軟,腦海中看過的無數驚悚片裡的一個個恐怖鏡頭閃過,是人是鬼?

那身影聽到動靜,轉過身來:“不要驚慌,我無意傷害你!”

雖然月光淺淡,他的眉眼看得並不清晰,但我能感覺到他並非凶神惡煞,而且聲音實在是磁性動聽。我略微平靜,如果為財,他不會在這隻有花的天台,如果為殺人,剛才我睡著的時候完全可以動手,況且,我還不至於有這等深仇大恨讓人千里追殺。

“你是怎麼進來的?”雖然天台的門我並沒有鎖上,但樓下院子圍著的柵欄門我是鎖上了的,入夜,人總會沒什麼安全感。

“你家的圍欄很容易翻越。”那人走近前來,“你是紫羅蘭嗎?”

“我是紫羅蘭。”既然他知道我紫羅蘭這個名號,那肯定就不是入室飛賊之類的,而可能是沒有預約臨時闖入的客人。

“我想交給你一些東西。”

“好!那我們先下樓去吧。”

進屋,我泡上一壺安心寧神的薰衣草茶,因為看得出,那男子的精神也有些繃緊,不自然地皺成川字形的眉頭透著焦慮。

“我可以信任你嗎?”那男子還是有些疑慮。

“你可以信任我。”我安然答道,一個人對初見的陌生人的信任,並不容易,我用肯定的語言給予他信心。

“如果我說,我是一個逃犯,你會害怕嗎?”他的眼睛直視我,眼神犀利。

“我相信你不會在我這裡犯罪,所以我並不害怕。”我給他面前的茶杯倒上泡好的薰衣草茶,“況且,我並不認為,所有的罪犯都是有罪的,也不認為,所有的受害者都是無辜的。”

那人的身體一震,眼神瞬間閃亮,像是被人剛點亮的一盞燈,他的語調有些激動:“所謂知已當如是,我只可惜相見恨晚。”

“知已不敢當,只是滄桑之人的一點感慨罷了!”我的見識自成一派,不被世俗左右,所以,有些時候會略不合群。

“我是袁剛,相信你已經從這幾天的新聞裡聽說過我的名字。”

“我最近很少關心社會新聞,只是,你的名字我的確聽到過,周圍的小朋友們說他們再也不吃蘋果了。”

蠻子這個小八卦前兩天跑過來跟我說,有個叫袁剛的人運了一大車的毒蘋果,半路翻車了,那附近村子裡的人去撿蘋果回來吃,結果都中毒了,好多人都在醫院裡,警察正在抓他呢,讓我千萬別吃蘋果。

“這是因果報應。”袁剛的神情不似懺悔或害怕,反倒是十分的坦然,“我的父親叫袁實,為人非常憨厚老實,所有人都叫他老實頭,有時候他的確是老實過了頭。他是做水果批發生意的,做生意的人太老實容易吃虧,卻也正因為如此,他的人緣非常好,大家都願意跟他做生意,因為他老實得絕不會讓別人吃虧,所以大家都放心。父母都勤勤懇懇,每天披星戴月起早貪黑,家裡的日子也一天好過一天,甚至買了一輛大貨車。父親有牌照,自已開車去運送水果,我放寒暑假有時也會帶上我,我最喜歡吃水果了,往往可以吃得心滿意足地打嗝。那一天,我永遠記得那一天,父親去批發了一車的蘋果,我拿了一堆最大最好看的抱著,坐在副駕駛上嘎嘣嘎嘣地咬,不甜的話直接扔掉,照現在的話說就是有錢任性。正路過一個村莊,突然間,半路衝出一頭牛,然後緊跟著一個男人也跑了上來想去牽住那頭牛,當時他們離我們的車子已經很近,根本來不及剎車,父親只好緊急轉向避開,誰知因此側翻。我安全帶系得太鬆,整個人被甩了出去,我只看見一車蘋果四散滾落,然後,我腦袋上流下熱熱的血。我雖然有些暈眩,卻仍記得我父親還在車上,我踉踉蹌蹌地走了過去,發現我父親也頭破血流,而且整個左臂被卡住無法動彈。我拉不動他,大聲呼救,卻發現那個原本離我們很近的放牛的男人正狂奔往村莊的方向去,我以為他回村莊去喊人來救我父親,心存感激地等待著,誰知,片刻之後,等到的卻是一大群揹著麻袋擔著籮筐的村農。他們來了之後,根本沒有一個人來救我父親,甚至沒有人來看一眼,他們只顧著撿地上的蘋果,往他們的麻袋往他們的籮筐裡裝。我哭喊,我跪地磕頭求他們,他們卻冷漠地沒有看一眼,他們的眼裡只有那一片鋪滿了整個馬路和田地的蘋果,他們人來人往,熱鬧地忙碌著,甚至快樂地笑著,歡呼他們的意外收穫。當時的我還是一個紅領巾少年,在我的思想和世界裡,人們不應該是這樣的,這世上不是應該有樂於助人的雷鋒嗎?不是應該有很多救死扶傷的好人嗎?為什麼我只看到一群為了撿蘋果無視人命的村民?難道那一隻只蘋果真的比人命還重要嗎?我悲憤,卻無能為力,我一個人的力量不足以拯救我的父親,眼看汽油越流越多,車子開始冒煙,我父親絕望的眼神,我到此時此刻仍歷歷在目。”

袁剛雙拳緊握,滿臉的悲憤,赤紅的雙目有些駭人。

此時,我的內心充滿了同情,我同情這個年幼的眼睜睜看著自已的父親重傷卻無力拯救的孩子,他又重回到那個情景裡,他又變成了那個悲憤卻無能為力的孩子。

我走過去,雙手輕柔地放在他的雙拳上,安慰他:“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袁剛,一切都過去了!”

“不!過不去,我過不去!”袁剛語調悽愴,“什麼是禍不單行?什麼是家破人亡?我懂得太早!消防車和警察來到後已無濟於事,父親大面積燒傷,搶救了幾天還是去世了,車子被燒燬,一大車價值不菲的蘋果被一搶而光,買車時借下的外債尚未還清,加上父親搶救時產生的天價醫療費,足以讓我家傾家蕩產負債累累。父親走後,人走茶涼,我媽媽當時已懷有七個月身孕,債主們卻一個接一個地上門,媽媽禁受不住這番變故,導致早產和難產,最終和雙胞胎妹妹一起死在了手術臺上。我們原本會是一個幸福的五口之家啊,現在卻只剩我孤伶伶一人,我想不通啊,我無數次在夢裡回到那個路口,那個瞬間,如果父親不避讓那個放牛的男人,是不是一切就不會發生?如果有老天爺,他是不是瞎了?父親是多老實多和善的一個人,他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為什麼卻偏偏讓他遭受這樣的飛來橫禍?難道善心有錯嗎?難道好人真的就沒有好報嗎?我憤怒,我怨恨,但我又一次的無能為力,我還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我沒有再去上學,我遊蕩於這人世間,我做過乞丐,做過小偷,後來還加入了黑社會。我孤身一人,天不怕地不怕,正因為我的夠狠和不怕死,我們社團的老大彪哥把我從一個負責偷盜的小角色,提拔成了專門負責毒品走私的小頭目。毒品來錢最易,雖然我只是小頭目,但也逐漸積累了不少錢,有了錢,我內心報復的慾望一天強烈過一天。我原可以帶著一隊社團人馬把那個村莊肆意踐踏,但我覺得這樣的懲罰對於他們來說太過輕了,我要讓他們也嚐嚐家破人亡的滋味。他們的村莊居然富裕了,每戶人家的樓房都起得很漂亮,有不少人家門前停著汽車,餐桌也大魚大肉的,真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我細細探查過,原來是因為他們村莊聯合起來開了不止一個地下賭場,利用地處偏僻的優勢,接待各地來的賭客,不但是村民,村幹部也全是股東,也就是所謂的同流合汙欺上瞞下。做違法的事,跟我一樣,那正好了,我正愁找不到突破口呢。他們現在有錢了,村裡的年輕人也沒什麼立業的志向,每天無所事事,除了在賭場,也就是吃喝玩樂。這種吃飽了撐的年輕人,正是毒品最好的銷路,我輕而易舉地就將村裡的大部分年輕人和中年人都帶上了吸毒之路,我們毀掉他們的頂樑柱和未來一代。毒癮一旦染上,是很難戒掉的,況且這是一群沒有良知沒有頭腦的人,哪有戒毒的毅力。這一帶的毒品都歸我運送操作,我將價格越提越高,不少人耗盡家財。因為急籌毒資,賭場裡的人越來越多出老千坑客人,我們老大也經常在這裡的賭場玩,我等他被坑了不少錢後再揭穿他們的千術,順便煽風點火,不止老大,其他有頭有臉的客人也很多,不單把賭場砸了,還撂下話來,他們再開的話,就廢了他們。沒有了收入來源,再加上吸毒,他們活得連狗都不如,賣房賣車,什麼值錢的玩意都賣了,真是一個傾家蕩產。當然,要繼續供他們吸毒,這還遠遠不夠,除了賭和毒,另外一個暴利的黑暗行業就是黃了,這一群喪心病狂的傢伙很快地就把自家的女人貢獻了出來,有些是女兒,有些甚至是自已的老婆。我點名要當年那個在高速公路上放牛害我父親翻車的男人的女兒,並且要在他面前做,為了一包毒品一筆錢,他親手將女兒送進我的房間,並且低著頭跟女兒說你認命吧。她的女兒只有十六歲,長得不算漂亮,但很清秀乖巧,她哭著求我放了她,說她今年中考考了全年級第一名,考上了重點高中,以後會上大學的,保證大學畢業以後賺的錢十倍還她父親的債,只求我放過她。我看著懷裡顫抖得像一隻被貓叨在嘴裡的受驚小麻雀似的姑娘,想到我那未出世就死去的妹妹們,她們要是活著,也長那麼大了吧?也會聰明乖巧地考第一名吧?於是,我放了她,讓一群兄弟輪爆了他那畜生父親,把那筆錢交給了那個姑娘,讓她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繼續她的人生,她若是留在這裡,總會被她的畜生父親賣第二次。她含淚走了,她說她的名字叫葉心巧,真是個很乖很好聽的名字,我的妹妹們都還沒有名字呢。報復到這一階段,我覺得也算夠了,我的心裡也暢快了,可是,這麼多年為之生存的人生目標也沒有了,我頓覺空虛迷茫,不知道自已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於是,我打算最後再給他們一個教訓,我就收手,脫離這麼多年的黑暗人生。所以,我策劃了一次跟當年一樣的翻車事件,車上也像當年一樣裝滿了蘋果,只是,這次的蘋果全都滲進劇毒。”

“他們也跟當年一樣,呼朋喚友全都來搶嗎?”其實我心裡明白,若是他們沒有搶,何來的那麼多人中毒?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要再問,彷彿想確定,十幾年過後,人們的貪婪和冷漠是否有所改變。

“是的,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還是像當年一樣,呼朋喚友來搶,臉上帶著當年那種熟悉的佔了大便宜的笑容。”袁剛的表情很複雜,“我看著他們,心裡帶著報復的痛快,卻又滿含著這麼多年的辛酸和悲哀。”

“那麼,還有小部分的人例外?”我期望著這麼多年過去,文化的普及能使文明進步,使人性中的劣根性得到改善,哪怕只是一小部分人也好。

“是的,有幾個年輕人和孩子跑過來救我,其中就有葉心巧。可是我臉上抹滿了偽裝用的雞血,她認不出我來。”袁剛的笑容苦澀,“我到底是比我父親的運氣要好一些,是吧?”

“不是運氣,是人類文明的進步,雖然很慢,但總還是會進步的。你不是說其中就有葉心巧嗎?如果她也是那些不讀書的無所事事的年輕人,她只會躺在床上吞雲吐霧或是想著如何籌錢去買毒品,她會來救你這個陌生人嗎?”

“似乎,有點道理。”袁剛若有所思,伸手去拿杯子想喝口茶。

“等一下!”我發現,他的雙手沾滿了泥,“你的手,還是去洗洗吧!”

“不好意思!”袁剛抱歉一笑,走去洗手。

不知是不是壓抑多年的事情終於都說了出來的緣故,袁剛顯得輕鬆了很多,眉頭也不再皺成川字形了,臉上的表情也平和了許多,他畢竟不是天生的惡人。

“他們,是你的什麼人嗎?”袁剛站在林浩英老師和一群孩子的合影前面。

那日聽了駱陽和凌風的故事後,我跟林浩英老師聯絡,讓他把孩子們的衣服尺碼給我,我給他們每人買了兩套衣服和學習用品,因為東西多,我便叫上柯明跟我一起拿去郵寄,地方太偏,連快遞都到不了,只能郵寄。柯明又另外買了一大堆好儲存的食品一道寄給他們,小花聽了山區孩童艱難求學的故事,居然很大方地把所有零食都要寄過去,我們不寄她還哭呢。林浩英老師為感謝我們,特地帶著孩子們去照了個集體照寄給我們,還給我們一併寄來了期中考試的成績表,都是一些很努力的有夢想的孩子啊!

我跟袁剛說了山區孩子的事,我說,孩子是世界的未來,而只有教育才能實現文明,才能讓山區未來的一代不僅僅只是掙扎在溫飽線上沒有思考沒有夢想地麻木度日。

袁剛久久地沉思,若有所悟。

“今後,你有什麼打算?”他黑暗的前半生已經完結,我真的很想聽聽他對未來的打算。

“我原本打算到終南山去修煉,當然,不是修煉成仙,像我這種雙手沾滿罪惡的人是不可能成仙的,我只是厭倦了江湖,想到一個清淨的地方,慢慢修心,然後,心靈寧靜地死去!”袁剛笑了,“我讀書的時候,很喜歡文學,也很喜歡看武俠小說,我還自已嘗試寫武俠小說呢,可惜,當年只寫到一半就…… 現在我想通了,要修心,到哪裡都可以,我打算去這個山區,也許我的資格不夠給孩子們當老師,但我可以給孩子們砍柴挑水做飯,也可以給他們講故事做玩具,你覺得怎麼樣?”

袁剛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眼睛閃現光芒,交談許久,這是我第一次見他的眼睛閃現光芒,他看到了他人生的未來和意義,他願意用愛來自我救贖。我感動了,人之初,性本善,每個人內心之初都有向善的一面,也許會在生活的悽風苦雨中迷失,但是,找回來就好了,不是嗎?

正當我握住他的手,想要表示贊同的時候,他的手卻突然一緊,反手將我的手抓住,然後一把將我拉過來,捂住我的嘴:“別出聲,有條子!”

我輕輕搖了搖頭,表示報警的不是我。

他放開捂住我嘴的手,掏出手槍,熟練上膛:“你這有其他門出去嗎?”

“有後門,這裡。”我帶他過去,我也不想他在監獄裡渡過他的下半生。

袁剛從門縫往外察看,頹敗地說:“他們已經包圍了這裡!”

“也許你自首會判得輕些。”警察開始撞門,我心裡一陣緊張,除了從前被人入室盜竊報警,我都還沒怎麼跟警察打過交道呢。

“沒用的,我販了這麼多年的毒,足夠判好幾次死刑了。就算真的自首判個無期,老大也會派人把我弄死,這條線牽扯的人實在太多,有些還是政府官員。”袁剛苦澀地笑笑,“紫羅蘭,看來我們後會無期了。”

他話裡的悽楚和絕望,聽得我一陣心酸,這是個想要去山區給孩子們砍柴挑水做飯的人啊,不管他之前有過多少罪惡,他都懺悔了願意救贖了不是嗎?老天為什麼不給他一個機會呢?

我心一橫,靠過去把他手臂往我脖子上放:“我做你的人質!”

“我不想你冒險,他們隨時可能擊斃我,我不想連累你!”袁剛放開我,把槍指向自已腦袋,“反正仇也報了,我這一生也過得差不多了,這樣了結也痛快!”

“不!你還要給孩子們砍柴挑水做飯的,你還要給他們講故事做玩具的,你忘了嗎?”我按下他的槍,看著他,絕決地說,“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都不該放棄。反正我是個沒有明天的人,就算現在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沒有明天?”袁剛不明白。

“我得了血癌,也就是白血病,活不了多久了。”眼見警察就快撞破門進來了,我急了,“別廢話了,是不是男人?我們一起衝出去!”

“好!讓我們做一對亡命鴛鴦!”袁剛笑了,“我發現我真有點喜歡上你了!”

“武俠小說看多了吧你!”我也笑了,什麼叫視死如歸同生共死,也許就是這樣了。

袁剛帶著我到前門,往窗戶開了一槍,打碎了玻璃,高聲喊:“我手上有人質,你們通通退開十米外。”

一瞬間,所有的聲響都消失了。

袁剛用手臂卡著我的脖子擋在前面,槍指在我頭上,大大方方地從大門出去。

說實話,我第一次被人用真槍指著腦袋,雖然知道他不會傷害我,但仍是心跳加速,手心直冒冷汗。

果不其然,外面好幾個警察,不遠處還停著三輛警車。

兩個警察擋住要過來的柯明和夕顏,他們焦急地看著我。

“把你們的人都叫過來!”

袁剛把我卡得緊一點,我配合地咳了幾聲,眼淚汪汪地喊救命。

警察無奈,把人都叫了過來,足有十幾個。

“子彈卸掉,車門鎖上,車鑰匙通通扔過來。”看樣子,袁剛對於突圍和逃亡都十分有經驗。

警察只好照做,喊著不許傷害人質。

袁剛帶著我往警車走去,突然轉身開了一槍,原來有個警察偷偷從後門潛入,躲在視窗準備向袁剛開槍。

一聲慘叫,袁剛好準的槍法。

“要是再有人偷襲,我就一槍打爆她的頭!”袁剛冷冷地說。

柯明悄悄移動腳步想要過來,袁剛利落地往他腳下開了一槍。

我急了,怕他傷害柯明,趕緊大喊:“我可以跟你走,不要傷害其他人!”

袁剛朝他們擺擺手,厲喝一聲:“全都給我退開,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警察無法,只得眼睜睜看著袁剛帶我開著警車離開。

袁剛的車技沒得談,我從來沒坐過開得那麼快的車,當然也是我沒見識,沒飆過車,除了看《速度與激情》以外,也沒見人飆過車,此刻,小心肝兒砰砰跳,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袁剛擔心地看了我一眼:“你還行嗎?要不我開慢點?”

我瞪了他一眼:“開什麼玩笑,逃命的時候怎能慢慢開,當然是有多快開多快,我又不是心臟病!”

“你放心!我從警察手裡逃脫過很多次,這次肯定也能逃得掉!”

“剛才是誰把槍對準自已腦殼嘣的啊?”

“我那是了無生趣嘛,現在有你跟我亡命天涯,我當然就有動力啦!”

“你就貧嘴吧你,這張油嘴都不知泡了多少妹子!”

“我從來不泡妹子,有錢自然大把女人貼上來!”

“為錢的感情,有哪個會對你真心!”

“說對了,還真是沒有,我身份暴露被通緝到現在,沒一個女人給我打過電話,估計都忙著撇清關係呢。”

“凡事都是相對的,你沒對人付出真心,又怎能希求別人對你付出真心呢?就算曾有過,也不會長久。”

“我怎麼不早點遇上你呢,哲人!”

“哲你的頭,現在該怎麼辦?總不能一直開著警車逃吧?他們肯定會各處設路障攔截的。”

“一會我們就換車,混那麼多年,真兄弟總有幾個的,要不然我豈不是太失敗了?”

袁剛把車撂下,拉著我快步穿過幾條巷子,來到一間摩托車店。

“魯胖子,弄臺車給我,快!!”袁剛對著櫃檯後面的胖子喊了聲,從揹包裡掏出兩捆錢扔過去。

胖子接過錢,張望了下,拿了串鑰匙過來遞給他,把錢也塞回給他,指了指一輛紅色的摩托,爾後低聲說:“小心點,老大也派了人四處找你。錢你自已拿著,往後用錢的時候多著呢,有啥需要的給兄弟帶話!”

“好兄弟,保重!”袁剛拍了拍魯胖子的胳膊。

“逃命還帶嫂子啊?”魯胖子看了我一眼。

“我倒希望她是你嫂子!”袁剛把頭盔套我頭上,“你當沒見過她!”

袁剛套上頭盔,騎上摩托風馳電掣地奔著,連月亮都沒有的黑夜,估計不會再有人認出我們了。

我抱著他的腰,貼在他寬厚的背上。年少時的我,總會做著這樣的夢,有人帶我逃離,逃離一切現實的煩憂。那時不過是少女的輕愁,而今卻深知,你的心在哪裡就在哪裡,誰也帶你逃不開,桃花源不過是個虛幻的夢境,我等俗人又如何能尋得。

就這樣奔跑一夜,直到破曉。我是個路痴,四處張望,亦不曉得自已身在何處。

袁剛放我下來,取下頭盔,指著東邊,不遠處依稀看得見有人家。

他從揹包裡拿出一個帶鎖的小鐵盒,連同鑰匙一起交給我:“這三個玉佩,是我爸媽特地訂做給我和我那未出生的兩個妹妹的,我今天來找你,就是想到自已可能會被捕或掛掉,想給你託管的。這是我們家唯一留存的東西了,放你這裡我比較安心。”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我接過來,抱在懷裡。

接著,他又從身上摸出一把小軍刀:“這裡太偏僻,你拿著防身。另外,把那裡的地址跟我說一遍。”

我把地址告訴他,但林浩英老師的手機我是背不出來的,我這人可以對文字過目不忘,可是對數字這種東西就一點天賦都沒有。

“放心吧!我肯定能找到。不過我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方便聯絡你,到時候我會在林浩英老師寫給你的信的右下角畫一朵紫羅蘭,你看到這朵紫羅蘭,就表示我已經安全到達。”袁剛把我吹得飄向半空的頭髮溫柔地撫向腦後,“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剛才你在天台睡著了的時候,我把一半的金條埋在了你那個種著鐵樹的大缸裡,本來只是以防萬一,現在正好留給你治病,等過了風頭之後,我會告訴你找誰去兌換。如果萬一被人發現,你要一口咬定你不認識我,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無論是警察還是我們社團的人,你都要這麼說,否則你會有危險。”

“傻瓜,我沒病,剛才是騙你的!”我抱緊他,即將要別離,我居然對這個只有一夜之緣的男人如此依依不捨,“袁剛,希望我們還可以再見。”

“禍害遺千年,我沒那麼容易掛掉的。”袁剛也抱緊我,他高我不止一個頭,用下巴磨梭著我的頭頂,溫柔的,暖暖的,“沒病就好,以後我們用這些錢來建一間學校,你是校長,我是副校長,就這麼說定了。”

“一言為定!好啦!快走吧,天都快亮了,哪有人大逃亡的時候還這麼婆婆媽媽的啊!”我放開他,給他重新戴上頭盔,這征程,只能他獨自面對了。

“誰婆媽啦!看你,眼睛都紅了,還嘴硬。”袁剛劃我的臉,“愛哭鬼,羞羞羞!”

我撲哧一笑:“誰愛哭鬼了,我才不為你哭呢,跟你很熟啊?”

袁剛上車,勾勾手指讓我過去。

我不疑有詐,便走了過去。

他把頭盔一摘,捧著我的臉,往我臉上重重一吻,重得跟咬人似的。

“我要你記得我!”他壞壞一笑,揚長而去。

我久久佇立,望著他的身影變成一個越來越遙遠的黑點,直到再也看不見。

每個人,都有自已的路要走,沒有人,可以永遠陪伴。

一個吻,很快就涼了。

再見,袁剛,希望我們還可以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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