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在電石火光間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身體微微向一邊偏了一下,迅速從衣袖裡掏出銀子來,遞給那小倌兒道:“我來帶她見識見識你們這裡的小娘子,怎麼,還怕偷師不成?”

只是聲音有些暗啞。

那小倌兒便知道了這小娘子不是良民,不是來抓人鬧事的,最重要的不是書院的選侍,誰都知道選侍是極有可能選為聖女的,若在他們這裡出了事,怕要被推上火神臺斬首。

於是那小倌兒彎腰諂媚一笑,對著他二人道:“郎君、小娘子,你們裡面請。”

宋昭又丟給他一些銀錢,喝道:“給我找個清淨的屋子,再找個彈琵琶的來。”

小倌兒接了錢一看,都夠請動那色藝雙絕的姑娘了,他卻只要個彈琵琶的,那這些銀子自已便可昧下一部分,於是歡天喜地把他們領進一個素雅的房間,歡天喜地去了。

一進屋子,祝行遙便放開了宋昭,自去窗邊檢視。

宋昭才暗暗舒了口氣,剛才那種反應他從未有過,只聽書院的那些子弟閒談時說過,不由得覺得自已剛才的表現實屬汙穢,面對祝行遙的時候就有些自慚形穢,稍稍抬眼卻看到她的胸口被胡服裹得緊繃,連忙垂下頭看別的地方。

祝行遙倒沒發現他的異常,握著拳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走了一陣,想出一個主意:“待會兒你這小色胚在屋裡聽小娘子彈琵琶,我偷偷溜出去找人。”

宋昭大怒,紅著臉低吼:“誰是小色胚?”

祝行遙翻了個白眼:“你剛才瞄我這裡,別以為我沒看到。”

說著一手在自已胸前指了指。

宋昭化的妝都快遮不住他的紅臉了,眼神也跟著躲閃,她說的話沒錯,但事兒不是那樣的,他哪裡是偷瞄,只是不敢跟她對視,因此目光只堪堪停在那裡,又迅速垂了眸,卻沒料到被她看到。

他張了張嘴,正要解釋,便見小倌兒領了個年齡稍大的娘子抱著琵琶進了來。

這小倌兒機靈,他看得出這個郎君對小娘子是有意的,知道若是找了年輕貌美的,銀錢貴不說,惹了這個小娘子生氣,那郎君也是不高興的。

果然宋昭輕輕呼了一口氣,一個祝行遙已經讓他剛才失態了,再來個小娘子,他更加不知如何自處了。

祝行遙朝那大娘子一笑:“咱們二郎也是彈琵琶的好手,你們切磋切磋技藝,我嘛,出去找個姐妹。”

那大娘子甚是老實,聽她言罷,便恭順地坐在一旁,抱起琵琶彈起來。

祝行遙環顧了一圈迎仙閣的環境,很是不俗,便有些猶疑,林雲志哪裡能有這個消費能力?

她不敢亂闖,只低了頭,悄悄往各個開窗的房間裡去瞟,轉了一圈也沒發現林雲志的影子,不知不覺間,自已卻走到了三樓。

三樓明顯比二樓安靜了許多,佈置的也更加雅緻,各個房間傳出絲竹管絃的聲音,聽起來不是俗品,偶爾開窗的房間裡面,客人和姑娘也都端正體面。

祝行遙忽然明白過來,這一層是身份較高或是有錢的,姑娘也都是更加高雅的。

這一層不可能有林雲志,她一想通,便迅速往樓下跑,照這個佈局,一樓應該是最魚龍混雜的,林雲志若是在,大機率會在那裡。

祝行遙走到轉角處,一不小心,撞到了一個端茶的僕役身上,連忙道歉:“對不住,沒事兒吧?”

那僕役不敢高聲,只恨恨看了她一眼,便連忙穩住手上的東西,推門進去。

祝行遙就透過這一扇門,對上了正對門而坐的一個青年男子,鷹一樣的眼神盯向她,直看的她心中一寒。

這個人長得不像漢人,高鼻深目,有些異域長相。祝行遙可以確定沒有見過他,但卻總覺得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在心頭纏繞。

跟他相對而坐的中年男人問道:“郎君怎麼了?”

那人收回視線,淡淡一笑:“沒什麼,看到一個挺有趣兒的小娘子,扮做了胡人。”

聲音清亮,聽起來不過二十多歲。

祝行遙更加奇怪,這聲音她沒聽過,但卻覺得跟他說過話似的,她這一愣的瞬間,被一雙大手一把拽了過去,貼在牆邊。

耳邊是宋昭的聲音:“你瘋了嗎?跑這裡幹什麼?”

祝行遙:“怎麼了?”

宋昭苦著臉低聲道:“我爹在裡面。”

這下祝行遙傻眼了:“哪個是你爹?”

宋昭:“那個穿褐色袍子的。”

穿褐色袍子的就是剛才出言詢問的人,也就是宋昭的父親宋懷賢。

宋昭打著手勢,示意他們該下去了,卻又聽到屋裡有個更熟悉的聲音。

“大唐遺風,喜穿胡裝,那沒什麼。”

赫然是柳道玄。

這一下,宋昭和祝行遙都停下了腳步,二人緊緊貼在牆壁上,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響動,恨不得將耳朵伸到屋裡去聽。

聽了一會兒,宋昭拉了拉祝行遙衣袖,低聲道:“走吧。”

祝行遙很是好奇柳道玄怎麼會跟宋懷賢一起來了這裡,看樣子還邀請了一個異域來的男人。

但是這些人只是喝酒談心,一句正事不提,每隔一會兒就傳出一陣樂聲。

祝行遙無奈,心裡掛念著林雲志,便點點頭,貓著腰從窗臺前走過。

門聲吱呀,一道褐色的身影垮了出來,宋昭腳下一頓,差點摔倒。

宋懷賢詫異地看了過來,只覺得穿胡服的小郎君甚是眼熟,不由得眯眼去看。

宋昭大氣也不敢出。

祝行遙身體比腦子快,一把拽過宋昭,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將他帶到牆邊,自已緊緊貼著牆壁,宋昭便背對著宋懷賢。

兩個人幾乎是肉貼肉的緊緊貼在一起,是迎仙閣裡到處可見的行為。

宋懷賢皺了皺眉,對這副景象頗為不滿,轉過了頭不去看他們。

祝行遙撇了撇嘴:您老都逛青樓了,還裝什麼呢。

但是被她攬著脖子的人似乎呼吸很重,正極為艱難地挪動身體,想要離她遠些她。

“這一對兒倒有情趣。”那個高鼻深目的男人不知何時出了屋,不鹹不淡地道,也不知道是跟宋懷賢說,還是對祝行遙他們兩個說話。

祝行遙笑得明媚:“郎君來這裡,不就是為了找趣兒麼。”

那人淡淡一笑,毫不掩飾地盯著祝行遙的眼睛,像是要透過她的眼睛搜尋什麼似的。

“再見!”祝行遙不再看他,拽了宋昭往樓下走去。

身後的人仍舊淡淡的:“也許,我們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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