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在屋外沉默著,直至屋內也變得安靜,沒有半點聲音時,他方抬腳進入。
映入眼簾的,是王錦晃站在那裡笑看著他,而老人倒在了地上。
“你……?”王凌遲疑道。
“小友。”錦晃背起手,笑著說。
見他這樣,王凌便知已成。
“那地上這……”他指了指匍在地上的老人。
“嗯,你兒子。不過他快死了。這軀體本來就沒多少歲數了。”王錦晃笑道,“看你怎麼處置。呵呵呵……”
“我要去睡個覺,勿擾。”他擺擺手,轉身離去。
被困在老者軀殼裡的錦晃見不了物,不過還好,他還能聽,能說,能觸。
沒聽到回應,他害怕地蜷起身,想以此獲得些許溫暖。
而同時,地上的老人也蜷縮了起來。
老人的身體本就瘦弱,這樣抱成一團,說實話,沒什麼溫暖可言。
當聽見父親的聲音,錦晃心中燃起一絲光亮,一點點摸索著,終於摸到一個人的衣襬。
他緊緊地抓住,這唯一柔軟的事物。
他聽不懂外面的人在說什麼。
可聽到一句“他快死了”,剎那間恐懼席捲全身,冷意衝上心頭。
但即便再害怕,最後也只是去夠一夠王凌的衣角。
“爹……孩兒好冷……”
他順著那衣,抱住了王凌的腿,想往上攀。
他想讓父親抱一抱。
可在王凌眼中,是一個枯槁老人流著渾濁的淚,摸索著攀上他的身。
胃裡一陣翻湧,王凌厭惡地踹開了他。而後抬腿離去。
手中的柔軟無存,心中的絕望愈盛。
“爹——!”
幾近嘶吼,王錦晃匍在地上,瘋了般爬著到處摸索。
而王凌此刻已踏出門外。
他喚來幾個人,讓他們將廳中老人抬出去。
活埋。
幾人剛抬起他,他便奮力掙扎。
老人瘦弱,手腕處已沒有多少肉,比女子的手腕都要纖細。
所以握起來沒有實感,像是空握了一樣。
“爹——!我好怕嗚嗚……”
幾人面面相覷,對老人的說辭感到奇異。
“?”
“瘋子吧……快走快走……”
他們抬著老人,快步向外走。
但耐不住老人太鬧騰,而且又大吼大叫,幾人走的搖搖晃晃。
“錦晃!”王凌怒道,“不知禮節!”
錦晃被懾住,不過聽見是父親的聲音,又想去拉他的衣服。
奈何是被抬著,雙手也是被扣住,只空抓了一番。
“爹……我看不見……”錦晃哭道。
王凌忍住噁心去撫摸他的臉,“無礙的。信爹爹,無礙。”
錦晃靠的更近了些,蹭了蹭王凌手心。
王凌實在架不住,飛快地抽出手,示意幾位僕人快快抬走。
聽了父親的話,錦晃安分了許多。
幾人便加快了步伐,向府外走去。
“剛剛這老頭叫老爺‘爹’?這得多瘋啊……”
“哎,誰知道呢,沒準也是個可憐人……”
……
幾人竊聲交談著。
老人上了年歲,耳背,並沒有聽見。
他就這樣,安安靜靜的,一路上都沒有再說話。
找好位置,幾人麻利地挖了坑,將老人丟了下去,然後麻利地填坑。
被扔下去的錦晃痛叫出聲,又開始害怕地喊,“爹……我好疼……”
喊著喊著,感覺全身沒了氣力,他費力地抬起手,將手覆在面上,以此來擋住落下的土塊。
這一刻,心中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他知道,他快死了。
被活埋。
他也知道,這是父親的命令。
他哭不出來了。
有些土塊硬硬的,硌在他身上,磨出了血。
好疼。好冷。
身上覆蓋的土越來越多,他用手再也遮不住,整個人都直接被泥土淹沒。
他貪婪地吸著最後幾口空氣,儘管吸進去的全是沙土。
他的生命氣息越來越弱,越來越弱。
過去的經歷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中浮現。
他仔細地回憶,想從中找出哪怕一點愛。
但是他沒找到。
這一生,他只被接生的婆婆和自已的母親抱過。
可婆婆抱他是出於勞務,母親抱他是假裝憐愛。
他的母親是被王凌騙回家的可憐女子。
為了活命,她為他誕下一子。
為了生存,她在長輩面前孝順無比。
為了名聲,她假裝與丈夫琴瑟和鳴,對孩子憐愛有加。
後來,多重的壓力讓她精神失常,變得瘋瘋癲癲。
王凌也不讓錦晃和她接觸了。
所以,錦晃5歲時便被告知孃親已死。
殊不知,她一直在。
但儘管她在,愛,依舊不會有。
這不存在的愛,又該去哪裡找呢?
最後他孤獨死去,被埋葬在父親的利益裡。
他嚥下最後一口氣後,不一會兒,一隻蝴蝶晃晃悠悠地從上面飛過,同時,也響起了一陣歌聲。
一個頭發散亂,衣衫不整的女人笑著跳著,去追那隻蝴蝶。
她越過埋葬之地,在悠揚的歌聲中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