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娘坦然說道:“這位便是此番和談的正印使者李存勖。”
韓建忍不住“哈”一聲笑出來,看了看李存勖說道:
“天下怪事真是多,這和談,何等大事,公主不做正使也罷,偏生叫個小道士來做使者!莫非要替李磎、韋昭度招魂?”
李存勖心中想道,此時若不能降服眼前這位韓佐時,必定會在公主心目中扣分!當下一拱手說道:
“韓佐公在華州保境安民,愛民如子,殊為不易,南郭北韓之名,便是連在下都有所耳聞。目今群雄四起,兵荒馬亂,在下暗思,若執權柄者都如佐公,則天下安穩,太平盛世,誰不樂見?”
韓建歡暢地哈哈大笑,看看李九娘,正要隨口謙遜兩句,卻聽李存勖接著又說道:
“但韓佐公此番挾持聖人上了南山,又以誅殺忠義之臣而沾沾自喜,在下以為,真是自毀英名!真是為韓佐公扼腕不已!”
韓建一愣,心想真是人嘴兩張皮,翻上翻下都由他。剛才還把韓某抬到天上,現在卻又貶到了地下!但其實他也知道李存勖所言不虛,頓時頗有些為難:
“怎地,你這小道士,尚未見到岐王殿下,就想開始挑撥是非嗎?”
李存勖看穿他其實色厲內荏,坦然說道:
“若是在下有一句虛言,才能算挑撥是非。如今都是據實而言,以為佐公必能懸崖勒馬,不負智者之名。所謂忠言逆耳,還望佐公三思。”
韓建卻怕耽擱久了,岐王聞之會起疑心。便故作不耐煩地一揮馬鞭:
“小的們上前,將這幾個送往大殿,去見岐王殿下!”
既然韓建沒說綁縛,軍漢們自然不敢胡來,於是李九娘三人就跟隨這韓建前往大殿。路上李九娘卻在尋思:
從剛才李存勖說韓建這幾句來看,先褒後貶,層次井然,而指責韓建罪行,也是由君而臣,合乎綱常。韓建雖然面露兇相,但礙於事實所在,竟然不敢動粗。可見讓這李存勖前來談判,還真是有些意思。說不定,萬一真的由他救下父皇迴鑾呢?那時候,難道真的委身於他?想到這一節,不覺又有些臉熱。
卻聽見韓建聲音:“公主請下馬,殿下就在其中。”
一行人進入大殿,果然看見李茂貞坐在大殿里正在處理公務,聽韓建介紹了來人,當即大怒喝道:
“這小九,乃是殺我大郎的主兇!刀斧手何在?”
數十名刀斧手衝進大殿,黃四娘連忙挺身庇護公主,李存勖大聲喝道:
“岐王殿下,為何要殺公主?”
李茂貞看了一眼李存勖,皺著眉說道:“這小道卻又是誰?”
韓建笑了起來:“殿下莫要小看了他,聽說他乃是此番和談的正使。”
李茂貞斜睨一眼李存勖,哈哈大笑起來:
“佐時,可知這小道士為何做得和談正使?”
這問題也是韓建難以想象的,所以當即請教:“還聽殿下賜教。”
李茂貞又笑起來:“佐時,佐時,這有何‘賜教’可言!必定是朝中無人了啊!並不是那班食肉糜者都已死盡,而是他們眼看李韋兩人下場,誰不心寒?故此都已經不敢再來南山,撩孤的虎鬚!所以叫了這小道士來做什麼和談正使!喂,小道士你可知,這和談正使另有一個名字?”
李存勖也有些納悶,不覺問道:“還有什麼名字?”
李茂貞狂笑:
“勾魂使者!哈哈!”
似乎很為自已的文學天賦自豪,李茂貞笑個不停。
李存勖淡然一笑:
“在下乃是隴西郡王之子,代表吳興郡王前來談判,要岐王殿下立刻禮送官家迴鑾。請問殿下,要在下勾誰的魂?”
聽見李存勖把這兩個煞神的名字一提,李茂貞不禁眉頭一皺,轉頭去看韓建,韓建對他搖搖頭,意思是說自已也不瞭解情況。
李茂貞卻以為韓建是告訴自已,這小廝一派胡言。頓時不由大怒:
“閻王殿裡玩戲法,你要給孤弄什麼鬼花招!刀斧手何在!一併砍了!”
李存勖手撫胸前的4D眼鏡,馬上膽氣倍生:
“在下身份如何,殿下儘可問過九公主。”
李九娘連忙說道:“的確如此,他倒是未曾胡說。”
李茂貞大吼:“誰要你開口來!你們既然是一道,怎不互相包庇!砍了,砍了!”
刀斧手湧向李九娘,卻被黃四娘忽然拔出利劍,只聽叮叮噹噹一陣響,槍尖刀尖掉了一地。這些刀斧手並非武藝高強,全仗著被殺者是無力反抗,所以一刀一個。現在遇到這劍術通神的高手,頓時抱頭鼠竄,縮到殿角。
李茂貞猛然站起身,冷笑一聲:
“敢在孤的面前舞刀弄劍!是怕死的慢?”
李存勖冷冷說道:“殿下是說,殺了我等,就能救了自已性命嗎?”
李存勖這句話讓李茂貞更加暴跳如雷:
“胡說,胡說!孤家性命,誰敢危害!”
李存勖同樣提高了聲調:
“螻蟻尚且惜命,殿下貴為親王,奈何不肯珍惜自已性命!”
李茂貞氣極反笑,大馬金刀重新落座:
“好小道,你且說來,孤如何不惜自已性命!說的無理,便將你三個男女一起砍成肉泥!”
李存勖心知已經到了緊急關頭,當即朗聲說道:
“殿下挾持天子冒犯天威,此為不忠;必將喪失民心,而士氣低落,此為敗勢也。死守南山而無外援,孤軍抗衡朱李兩大強藩,此為不智;一旦將我等殺死,和談之門徹底堵死,那時河東、宣武併力來攻,殿下自問能夠守得住嗎?三帥犯闕,如今王行瑜困守寧州,殿下卻不加援助,此為不義,聯盟解體,失敗必然更快!殿下說‘清君側’,如今已經誅殺李磎和韋昭度,卻依舊不肯奉天子迴鑾,此為不信。殿下不忠、不智、不義、不信,卻想控制朝廷,號令中外,真是視大唐無人了嗎?如此下去,殿下想延年益壽,實在是超出在下的想象!”
韓建見李茂貞臉色非常難看,連忙說道:
“殿下,是否先將這三個男女關押起來,再做商量?”
李茂貞大怒:“其他不說,小九殺了孤的大郎,決計要她償命!”
黃四娘大聲說道:“殿下為何不問事實?那日殿下大郎當街調戲公主,意欲非禮。奴乃公主貼身侍衛,故此出手。若殿下覺得李繼鵬不該死,就殺了奴家,卻莫要帶害公主!”
李茂貞其實並不知道李繼鵬為何而死,只是聽李繼嚴說是死在李九孃的貼身劍士手中,所以恨李九娘縱奴行兇,這是他此番起兵的一個重要原因,現在聽黃四娘如此說,也不由他心下躊躇,但嘴上卻絲毫不肯放鬆: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縱然大郎有錯,又怎至於喪身!你等鬧市殺人,就是仗著公主身份。可是今天落到孤家手中,再也活不了啦!立刻處斬!”
岐王的二郎李繼嚴立刻帶著士兵衝向三人,李存勖忽然飛石打去,正中李繼嚴面門,眼冒金花,鼻血飛濺,倒落地上。李茂貞大驚失色,連忙衝上前檢視。李存勖飛石連出,岐軍雖然人多,但頃刻倒下去十多個,軍漢們個個心慌,不由都退了下去。
李茂貞手握長劍,瞪視李存勖,李存勖淡然一笑:
“在下前來和談,本來無意動武。若岐王不肯和談,定要與在下這條性命同歸於盡,在下只好奉陪。不過閻王殿裡,岐王便與在下一般都是新鬼,可就沒有什麼親王身份了。”
畢竟與頭腦中的小鬼朝夕相處,李存勖說起鬼道來,真是輕鬆尋常,但李茂貞聽到耳裡,卻覺得毛骨悚然,他親王之尊,怎肯與這小道士一同送命?
這時候韓建來到李繼嚴身邊檢查傷勢,輕聲說道:
“殿下,只是皮肉之傷,出的是鼻血,倒無大礙。”
李九娘趁機說道:“適才李存勖已經說了殿下的四個不,奴還以為殿下當知迷途知返,如今看來……”
岐王一聲斷喝:“放肆!你以為你今日尚能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