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態的發展之快超乎了林伯英的想象。
短短几日之間,皇上就連發十幾條聖旨。
先是罷免了負責此次賑災的欽差---戶部尚書劉之遠,令其回京自辯。
接著宣化府的一干官員皆被捉拿。
戶部又馬不停蹄的重新籌措賑災銀兩。
皇帝勃然大怒,林伯英等人在翰林院也忙的人仰馬翻。
這段時間,林伯英已經開始漸漸參與為皇帝擬旨和起居注的工作。
此刻,林伯英就在帷帳後記錄皇帝言行。
“太子,這事兒還得你盯著,朕怕有左都御史告不動的大貪官藏匿於朝中,你去給朕揪出來,剁成肉泥!”皇帝面色陰沉,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
聽了這話,林伯英的身子猛地一顫,緩了片刻,才提筆記錄了起來。
太子猶豫了半晌,方才道“是,兒臣遵旨。”
想了想,太子還是沒有問出口,若是這事兒涉及到了他的那些異母兄弟該怎麼辦。
無論如何,這句話不該他來說,這個惡人也不該他來做。
他必須得做一個關愛兄弟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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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宮。
一個青年太監彎著腰邁著小碎步走進東暖閣中“貴妃娘娘,皇上來了。”
話音剛落,皇上就快步走了進來。
貴妃還來不及行禮,就被皇上扶了起來。
“怎麼樣?顯兒睡了嗎?”皇帝關懷的問道,皇子顯就是貴妃所處的十二皇子。
貴妃溫柔地點點頭,“回皇上,顯兒已經睡下了,今天唸叨了一天父皇呢。”說著,貴妃捂嘴一笑。
貴妃雖然現在已然是後宮第一人,卻穿著並不華麗,連耳飾都未佩戴,說是為了照顧小兒方便。她知道皇帝一向喜歡她這副賢妻良母的樣子。
皇帝自顧自地躺在了貴妃榻上,貴妃趕忙親自奉了茶,又招了招手,揮退了屋中的太監宮女,坐在皇帝身後開始給皇帝揉肩膀。
皇帝常年伏案工作,又加上經年在戰場上的舊傷,肩頸時時不舒服。
貴妃就親自找了古籍,學了這一手按摩的法子給皇帝疏解,果然皇帝十分喜歡。
皇帝躺在貴妃榻上閉目凝神,享受著身後的按摩,突然聽到身後有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皇上是在為北地的雪災擔心嗎?”
“嗯。”皇帝懶得張嘴說話,只從喉嚨裡發出了聲音。
“臣妾老家也是宣化府人,聽聞這件事十分憂心。家中族人也時時想著為皇上效力。”貴妃的聲音有些哽咽,一副十分悲憫的樣子。
皇帝拍了拍貴妃的手,安慰道“愛妃有心了。”
“皇上,若是戶部暫時籌措不出那麼多銀兩,張家願為皇上效力,獻出白銀十萬兩,糧食兩萬石。”貴妃的聲音越發輕柔了。
“是嗎?那朕就多謝愛妃和張愛卿慷慨解囊了。”皇上閉目,淡淡道。
“為皇上效力,是臣妾和張家的本分,就連十二皇子,也時時念叨著長大後為父皇分憂呢!”
張家慷慨解囊的訊息一傳出來就激起了千層浪,一時間朝廷上下都在議論紛紛。
林伯英聽了卻只想冷笑,張家的底子還真是厚啊,在皇上尚未登基前就一口氣出了幾萬石,現在隨口一說,又是兩萬石,真是闊氣得很吶!
封可言看林伯英面色不好,也明白他的心情,只能乾巴巴地安慰道“最起碼,戶部馬上就能籌完糧食,下去賑災了。”
林伯英:“嗯。”
他只是心寒,那些糧食和銀子只不過張家從宣化府的百姓手中盤剝的十之一二,現在不過是稍微吐出來一點,就又能名利雙收了。
這不,自舞弊案之後一直賦閒在家的張侍郎馬上就要榮升工部尚書了。
原先的工部尚書劉大人,一腳被踢去治理黃河的水患去了。
誰都知道,黃河的水患時有發生,且黃河的水文情況多變,歷朝歷代都沒人能把黃河治理安定,這時候被髮配去治河莫不是被貶官或是致仕。
林賀每天都在家聽老爹實時播報最新的進展,沒辦法,家裡人都在關心老家的親朋好友。
聽說戶部的官員已經出發了,林賀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第二天雲州、代州、幷州、幽州,四州的萬民書就送到了京城,然後一路直達皇帝的御案之上。
“放肆!”
林伯英那一瞬間彷彿看到皇帝的眼睛快要噴出火來。皇帝被氣的幾乎說不出話來,胸口也不斷地上下起伏,整張臉被憋的通紅。
眼看皇帝快要氣的暈厥過去,大太監劉進忠趕忙膝行過去給皇帝順氣,“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說著劉進忠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盯著跪在下面的一眾宮女太監,“還不快去請御醫!”
“是!”
原來,不只是宣化府,這次受災的幾個州府都無倖免,賑災的銀兩還沒到百姓手中就被各級官吏盤剝了個乾淨。
到了百姓手中的竟然不足十分之一。
只不過是宣化府離京城近,訊息才最快傳來。
離京城較遠的幾個州縣,已經釀起民變,一群百姓打進縣衙,殺了縣令,開了糧倉,現在北地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要麼忍氣吞聲,被凍死餓死,要麼打進官府,開倉放糧,或者燒殺劫掠,就算事後被朝廷清算,也能做個飽死鬼。
這個選擇題很容易做!
當然,更多的是良善的老百姓,不敢殺人放火,那麼就既要忍受凍餓之苦,又要防著被逼到絕路的落草為寇的歹人們搶奪。
御醫很快過來給皇帝診脈,“皇上這是肝氣鬱結,氣機阻滯。”
御醫還要繼續掉書袋,被坐在皇帝床邊的太子惡狠狠一蹬“你只說如何一直,莫要給孤廢話!”
“呃,是是是,臣馬上為皇上開藥,再輔之以針灸和按摩,好讓肝氣疏洩。”
太子揮揮手,懶得和他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