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媚離開興達賓館、驅車回家的途中,心中湧動交錯著種種思緒。閆懷慶爽快地答應再去見律師,可熱衷功名的律師會同意嗎?左義野心膨脹,欲將殺人罪變為無罪。他想揚名立腕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對左義來說,本案的辯護早已脫離委託人,成了一個可使他飛黃騰達的獨立“場所”。

她沒想到,和趙寬一次小小的心血來潮,竟引出了這麼大的麻煩,也不知道今後還會派生出多少麻煩事。

伊媚把車開回車庫,剛走入玄關,沙紀就從黑乎乎的屋裡出來了。

“董事長呢?”

“啊,剛才出門看醫生去了。”

“醫生?怎麼回事?”

“啊,怎麼說呢,董事長說他身子有點兒不舒服。”

“沒讓醫生過來嗎?”

“打了電話,那邊說要拖到很晚才能出診,所以董事長就自己過去了。”

自五年前開始共同生活,呂信基本沒去看過醫生或請醫生上門,有點小病也是上藥店買藥解決。感冒發燒時會請附近的肖平醫生過來,但平時都對醫生敬而遠之。

伊媚之所以感到再過三年呂信應該會死,是因為到時他將年屆七十,伊媚心裡隱隱地把七十這個年齡跟死亡重合在了一起。不知從何時起,這個模糊的想法化作了對三年後丈夫死亡的期待

伊媚一直在想,三年後呂信未必會死,不過即使有偏差,也就延期兩年吧。計劃和準備越早開始越好。正如死期會有誤差一樣,計劃上的誤差也必須考慮在內。但願呂信會在七十歲或七十出頭時死掉。

現在呂信等不及醫生出診,自己去了肖平的醫院。伊媚不禁猜想這是怎麼回事。不過,既然他能走過去,說明並無大礙。

伊媚向沙紀打聽情況。

“怎麼說呢,董事長臉色蒼白,說身子不太舒服。”

伊媚心想莫非貧血。可能也是因為人比較瘦,呂信的血壓偏低。

“身子不太舒服,是哪裡出現病狀了嗎?”

“說是胸口痛。”

“胸口?奇怪啊,以前他可從沒痛過。”

伊媚又覺得這說不定是呂信快死的前兆。這種事以前從未有過。只是,現在死的話可就麻煩了。他不再活個三年,她怎麼來得及準備?一切目標都放在了三年後,所以比這晚太多不行,來得太早也不行。

伊媚打消更衣的念頭,給肖平的醫院打了電話。

“是的,他現在正在我們這裡睡著。”電話裡傳來了護士的聲音,接著她說了一句“請您稍等”,片刻後換上了肖平醫生的聲音。

“是夫人嗎?你能否儘快趕過來呢?”

“儘早”一詞似乎表明,他已認識到病情的嚴重性。

“我聽說了,他說身子不舒服,胸口痛。因為我出門了,所以不清楚情況。是什麼病?”伊媚問。

“這些症狀已經消失了。不過我覺得,還是請他在這裡休息一下比較好。至於病名,等我見到了您再說。”

不能在電話裡說病名也表明情況可能很嚴重。但肖平醫生有個毛病,平常給人看病時他也會把話說得很可怕。

“是不是需要用救護車把他送到別的醫院去啊?”肖平醫院沒有住院設施。

“不,還沒有那個必要,不過……”

“我這就過來。”說著,伊媚結束通話了電話。

她本想歇一會兒,一部分是因為在興達賓館時精神有點兒緊張。可現在也休息不成了,她把剛入庫的車開了出來。

伊媚手握方向盤,感覺自己正彎彎曲曲地行駛在閆懷慶、趙寬、陳兵、方達等人所在的外界與家庭之間。然而,這界線卻不甚分明。在界線對面,隱約可見下巴四四方方、長滿青色胡楂兒的左義律師,以及對方達和陳兵哈哈大笑、貌似黑幫分子的矮胖男人。

開車去肖平醫院連五分鐘都用不了。

傍晚的醫院空蕩蕩的,玄關前只有呂信的那雙鞋子。伊媚進入空無一人的等候室,正要走近前臺視窗,診療室的隔門開了條縫兒,身穿白大褂的肖平醫生走了進來。他頭髮稀疏,碩大的臉上戴著一副眼鏡。

“大夫,到底是什麼情況?”

“您好。 ”肖平醫生站到伊媚跟前說道,“是輕微的心力衰竭。”

“心力衰竭?”

至今為止沒見呂信有過那種症狀,所以感覺就像在聽另一個人的病情。

“是心臟的疾病嗎?”

“是啊,心力衰竭嘛。”肖平醫生說道。

“現在是什麼情況?我問過家裡的女傭,好像他是說胸口痛,然後臉色蒼白地出去了……”

“確實是這樣。他到我這裡的時候,臉色煞白,手捂著左胸,額頭上直冒冷汗。當時我就想了,都這個樣子了,虧他還能走著過來。不過,他說是在路上情況惡化的。”

“真是的。”

“我馬上給他注射,做了一些治療,所以現在已經穩定下來了。血壓上升了,比一開始的情況好了很多,胸口的難受也消除了。”

“病名是什麼?”

“啊,怎麼說呢,就是類似狹心症的心臟病。”

“狹心症?”

名字聽說過,這種病會導致猝死。

“他竟然有那麼嚴重的病?”

“狹心症本身不是一個正式的病名。別的病也會引發心力衰竭。另外,一個看起來完全健康的人也有突然發作的可能。只是,發作時心臟疼得像被捏碎了似的,所以很擔心當事人會死亡。不過,你丈夫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

“您是說別的病也會引發這種心力衰竭?那我丈夫生了別的什麼病?”

“不好說,得做過精密檢查才能知道……”

總覺得肖平醫生說話吞吞吐吐。

“反正現在是不會突然發生什麼情況了,是嗎?”

“不會了。發作持續了七分鐘就平息下去了。”

“普通的發作也是過這麼點兒時間就能平息嗎?”

“通常是一分鐘到五分鐘。伴有心肌梗死的時候,會長達一個多小時,有時甚至要持續好幾天。”

“我丈夫持續了七分鐘,也就是說比一般情況要長啊。您剛才說到了心肌梗死,他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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