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是賣肉的,各種肉都有賣,其中我家的驢肉最為著名,我家的驢肉很鮮,因為現切。

我說的毫不誇張,我家賺的,是黑心錢,我自已都知道。

買肉的人先預訂好要各自要哪些部位,我們把驢牽出來,一塊一塊生切下來,就是生切,你要哪一塊給你切哪一塊,要前腿就割前腿,要前蹄就割前蹄。

切下來後用開水當場燙三次,再讓顧客帶回家。

這是從我爺爺那一輩傳下來的,據說這樣驢肉更香更美味,買的人也多。

可這對驢來說簡直是地獄,每次有人來買肉,我都躲在房間裡,驢的叫聲犀利悽慘,我總是透過門縫悄悄看,能看見驢那雙充斥著痛苦的眼神和擴散的瞳孔。

有些驢運氣不好的,割了很多肉還沒死,我能聽到它們叫一天。

每次賣完肉,我父母就張羅著數錢,我要負責去收拾地上殘留的血跡。

這種殺戮結束,留下的痕跡是難以掩蓋的,院子裡充斥著血腥味,還有殘留下的一塊塊驢皮,我要負責給它們洗乾淨。

我先是撿起地上的驢皮,放在大鐵盆裡,我媽還要用它做阿膠來賣。

地上的血跡一大灘大灘的,我拿起水槍沖洗,衝了好久還是有血腥味,紅色的液體順著排水溝流到外面地下的排水系統,那裡種了一株花,開出來的花妖豔的紅。

“去把驢子牽出去放,喂好了再帶回來,過幾天還有一單呢,讓這幾頭畜牲多吃點。”

我牽著那三頭驢子出門,驢子平時是很溫順的,我有時候累了還是騎著它們出去,可是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其中一隻格外的暴躁。

它不斷的掙著繩子試圖逃走,我死命拉它,才勉強把它拉回來。

它眼睛裡滿是驚恐,不停的掙扎,我順著它的視線,看到院子角落,那邊有一隻驢頭,放在一個大盆裡,已經用火燒掉了毛,估計是沒賣出去,我媽留下來自已吃,沒來得及收回去。

我家裡向來很注重這些,雖然殺生,但都是避著這些牲畜的眼,一是害怕牲畜報復,而是怕牲畜害怕逃跑。

我看著鐵盆裡被燒的黑黑的驢頭,愣了一秒,立馬把手上的驢繩綁在旁邊的的柱子上,然後立馬把那個大鐵盆拿到裡屋放好,回來卻發現那隻驢還是一直看著我,看著裡屋的方向。

我伸手捂住它的眼睛,不想再看到它眼裡的那一抹恐懼,我承認,我憐憫它們,可一個人的力量微如塵埃。

我牽著它們往外面走,帶它們到那片新長出來的草料區,希望能撫慰到它們一點點。

另外兩頭驢都在低頭吃草,它卻怎麼也不吃,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裡。

沒辦法,我等了好久它也不動嘴,我也要回家了,只好把它牽了回去。

我剛走到村口,就聞到陣陣肉香,雖然有大蔥和其它佐料的掩蓋,我還是一下就辨認出這是驢肉,它實在是太香了,味道出眾。

我牽著驢,它們沒什麼反應,都說驢蠢,它們真的聞不出同伴的味道嗎?

我回到家,家裡已經開飯好一會了,等我回來只剩些殘羹剩飯,我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

拿去碗筷,那個驢頭肉早已被分食殆盡,我家是賣驢肉的,可是驢肉,我從來沒吃過。

我不覺得委屈,我也不願吃那樣出來的肉,我覺得這是帶著罪孽的。

不知道過了幾天,我家裡又迎來了賣肉的日子,別說,這幾個小村子,對驢肉的需求還不小。

我家的驢肉質好,賣的也比較貴,但總是有人願意買單,父母也賺的盆滿缽滿。

我牽著驢往外面的小院裡走,把它們綁在院子的柱子上,就躲回了房間。

可是這一次,肉賣的好像並不順利,驢的一聲慘叫過後,我聽到許多嘰嘰喳喳爭吵的聲音。

我探出頭,只見那驢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死了,而旁邊的那兩隻驢受到驚嚇不斷掙脫。

我爸媽向來人們陪著笑臉,我有些好奇,走到院子裡。

只見那隻驢被砍掉了左邊的一條腿,那條腿的創口處,是蠕動的蛆蟲,看上去恐怖至極,而那頭驢,也僵硬的躺在地上。

我媽拿著刀的手頓住,腿被她丟到地上,她拼命解釋,卻無濟於事,沒有人聽她說,只是相信自已所看見的。

就在大家嘰嘰喳喳討論個沒完的時候,驢肚子突然蠕動了一下,眾人嚇得後退一步,緊接著那驢的肚子越鼓越大,眾人驚叫著後退,我媽見情況不對也往後退了幾步,還沒等她有所動作,驢的肚子突然炸開,臭味一下子炸開來,那些蛆蟲還混著鮮血濺到了我媽臉上身上,媽嚇得跺腳,手裡的刀子掉到地上,周圍的人群散開,有些人當場吐了出來。

我注意到,那驢的生了一頭小驢,可是,驢怎麼會生育懷孕呢?!

眾人看見那小驢,立馬都走開了,院子裡另外一頭驢不知道什麼時候掙脫了束縛,它走上前,舔舐著那頭小驢,不斷的用頭頂它的肚子,想讓它站起來。

我媽到水龍頭旁洗了一把臉,爸爸直接拿過她手裡的刀,對準那隻初生的小驢子。

那小驢子卻不怕他,一動不動的盯著他,我爸竟慢慢放下了刀。

這件事過後,村裡都說我家遭了報應,賣肉的生意也做不成了。

我爸最後還是殺了當時的那頭小驢和院子裡的兩隻大驢,還將它們賣給了鎮上的餐館。

我十分反對他們這樣的做法,但是反對無效。

他們拿著這些年的積蓄,帶著我進了城裡。

我父母也放棄了賣肉的老本行,爸爸去了附近的工地,媽媽去了餐館打雜。

生活好像步入了正軌,可是,真的是這樣的嘛?

來城裡上學的第一天,我隔著馬路看見了站在對面紅綠燈下的驢,那頭小驢。

它盯著我,一如那天我在院子看見它一樣,平靜的眼睛。

我以為是錯覺,揉了揉眼睛,結果它全力向這邊衝刺過來,我看著它到路中間,才意識到要跑,還沒等我轉過身,它被疾馳而來的大貨車撞飛。

我被嚇得坐到地上大口喘氣,周圍的人見我這反應,趕忙上前扶我。

我甩開了他們的手,立馬站起身,往路中間走,被身後的人一把拉住。

我往路中間看,那裡什麼都沒有,沒有血跡,也沒有驢。

我回到家,發現爸爸媽媽今天早早的就回來了,還做了一大桌子菜。

“爸爸媽媽,你們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媽媽聽到後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

“媽媽懷孕了。”

不知道為什麼,來到大城市後,爸爸媽媽對我的態度都好了許多,記得他們以前吃飯是向來不會等我的,現在還會偶爾帶我出去買吃的和衣服,我的很多衣服鞋子,甚至比我班上同學的都貴。

我真的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愛,那是我以前沒有感受過的,我享受著這些愛意,卻不知道它從何而來。

“恭喜媽媽了,是弟弟還是妹妹?”

“是弟弟!你馬上就要有弟弟了。”

不等媽媽開口,爸爸搶先回答。

我本來只是想試試他們的口風,沒想到他們還真做了性別鑑定。

這天夜裡,我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異常興奮。

突然尿急,我起床上廁所,路過爸媽房間,我發現他們的燈還開著,我路過的時候,還聽見他們在說話。

我把耳朵貼到了門上,我想,這不算偷聽吧。

“你說這孩子生下來,能正常嗎?”

“有什麼不能的,王婆不是說了嗎,好好待小星,該有的該經歷的禍事都已經引到她身上了,我們的孩子,會健康的。”

“真信她的話啊,真生下來有病她可不幫忙管。”

“哎呀我們祖上幾輩子都幹這個,要遭報應早遭了,你就信王婆吧,幾代人都是她幫的忙,她今年都一百二高壽了,還有啥不信的。”

“就聽我的吧,生下來不行我們再想辦法就好了,但是不能沒個男孩。”

聽著他們的話,我如墜冰窖,我,就是小星。

可是王婆,不一定在幫他們,我算是王婆在那個小村子裡,最喜歡的人,就算不是,我也一定是她最喜歡的小孩。

我們來到市裡,離那個小村子不遠,我能自已回去。

第二天我坐上了開往村裡的公交,公交車上,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裡的我,拿著刀,刀上還沾著鮮血,面前綁著一隻被砍掉雙腿不斷掙扎慘叫的驢,旁邊是面上貪婪的排隊的人。

我一下子驚醒,車子已經開到了山區,四周也變暗了一些。

就在這時,一個老農招手攔車,這趟車上坐的,大多是這一帶的農民。

這不奇怪,可生氣,跟他一起上來的,還有一隻驢。

一隻他的驢!

我本來現在對驢就有些敏感,而且這幾天見驢的頻率,是不是太大了些?

它也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樣,往我身上湊,用鼻子使勁聞我身上的味道。

我強裝鎮定伸手推開它,它卻舔了舔我的手!

一下子噁心和恐懼湧上心頭,我直接換了個位置。

那老農似乎看出我的嫌棄,把驢繩收緊了不少。

這個小插曲把我的心情都搞差了不少。

我回到村裡,村裡的人都還認識我,只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我,我也能理解。

我避開他們的目光,來到王婆家。

“王婆?”

王婆正坐在院子的搖椅上,搖著扇子。

“小星嗎?好久不見了。”

她站起身,給我倒了杯水。

“怎麼想到突然來找我?”

“可以幫我算上一命嗎王婆?”

“命數是越算越差的,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人各有命,我從來都改變不了人的命數。”

“王婆的意思是?”

她沒說話,遞給我一條紅繩,給我戴在手腕上。

“回家吧。”

王婆說著把我推了出去,然後關上了門。

我看著手腕上的紅繩,我想,我大概得到救贖之道了。

王婆此時正在廚房,處理著一堆驢肉,一邊處理一邊唸叨:

“他們不做這個生意,肉不好買了喲。”

我又踏上了那輛公交,巧的是,這次,我又碰到了來時的那頭驢。

它這次更是直接明目張膽的湊到我身前,聞了又聞。

我用手驅趕它,卻無濟於事。

下一秒,它一口咬住了我的手。

我疼的吱哇亂叫,卻怎麼也甩不掉它。

最後還是在周圍人的幫助下,我才成功擺脫。

我手上瞬間鮮血淋漓,司機師傅見狀將那名農民趕下了車,並將車開的更快,開到了市區。

我的手劇痛無比,獨自一人來到市醫院,給爸爸媽媽打了電話,然後掛號繳費。

醫生說沒什麼大礙,打完狂犬疫苗,好好休息就好,可是我頭疼的厲害,根本睡不著。

我在病床上翻來覆去,頭疼欲裂。

最後還是醫生不知道給我打了什麼藥,我才睡了過去。

這件事給我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我之後每次看到驢,馬這一類的動物,都害怕。

哪怕是出院了,我的手依舊是隱隱作痛。

弟弟的預產期來的很快,媽媽躺在產房的時候,我的手疼的更厲害了,想到他們倆之前的對話,我的恐懼莫名其妙的湧上心頭。

是啊,我憑什麼覺得王婆就會幫我呢。

好在,王婆真的幫我了。

我的媽媽最終沒有生下弟弟,弟弟因為難產窒息而死。

那一晚,我看見父母哭的撕心裂肺,他們抄起手邊的東西向我砸來,我站在那裡,任由他們出氣。

他們對待我又恢復了往常,也不裝了,這時我才知道,他們根本沒有找到什麼正經工作,還在從事驢肉的買賣。

晚上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動靜,我動靜有些大,我被吵醒了,爸爸媽媽最近本就因弟弟的事在吵架,我並沒有多想。

直到早上起來,家裡四散的屍體碎片嚇得我立馬清醒。

客廳裡,到處是四散的碎肉,還有人的手指,我認出來了,那是弟弟的屍體!

我越過這些痕跡尋找著父母,卻順著痕跡在廚房找到了兩頭驢!

他們正啃食著我弟弟的血肉!

我被這一幕驚的說不出話,那驢卻向我奔來。

我拿起桌子上的刀,手起刀落,那驢被我一刀插中脖子,倒在了地上。

另一隻驢卻直接走過來舔它傷口處流出的血。

驢的蹄子上,戴著我媽的金鐲子!

這詭異的一幕嚇壞了我。

突然身後有人拍了我一下,我一回頭,發現是王婆,她沒給我反應的機會,直接打暈了我。

再次醒來時,王婆正在往我嘴裡塞著什麼。

我下意識就要往外吐,被她伸手推了進去。

“嚐嚐。”

我帶著懷疑的心情,吃下了那嘴裡的東西。

那是一團不知道什麼肉,很好吃,是我從沒吃過的味道……

多年後,我站在了跟我爸媽同樣的地方,我牽著驢,拿刀割掉它們身上的肉,賣給排隊的人,我不覺得殘忍,只覺得不夠,根本不夠……

“老頭子,你們家的傳統,我也算是幫你又傳承了一把。”

王婆此時站在我爺爺的墳墓前,仔細一看就能好發現,我這張臉,跟她有些相似……

其它小說相關閱讀More+

被強制愛了怎麼辦

幻夢紅塵

龍吟雲飛

伯懟懟

菠蘿包好吃的新書

菠蘿包好吃

入歸楹溺

犬泉

廢物木遁?看我須佐套大佛

蒸梅狸貓

快穿,死遁後我成了自己的替身

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