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畔清靜,這一記耳光聽上去就格外響亮。

冷眼瞧著被打得偏過頭的林月歌,謝婠語調平緩道:“這一巴掌是教你乖訓,管好自已的嘴。”

臉頰火辣辣的痛令林月歌從被掌摑的懵愕中回過神,她憤憤抬起頭,杏眸裡盛滿怒火。

“貴妃娘娘,嬪妾不過玩笑幾句,且身懷龍裔,你怎能隨意掌摑!”

謝婠眉峰挑了挑,打量林月歌的眼神冷漠不屑。

“就是因為宸妃懷著陛下的血脈,才不好叫這孩子在腹中就沾了母親尊卑不分、以下犯上的毛病。”

用帕子細細擦著手指,謝婠掃一眼林月歌憤恨神情,漫不經心道:“念你有孕辛苦,本宮便不叫人掌你的嘴了。”

“就抄女則女訓各三十遍,後日本宮要看到。”

這懲罰對於忤逆犯上的宮嬪不算嚴重,林月歌卻像是被踩到了痛腳一般,一張柔美的臉微微扭曲,口中滿是辯駁之語,大有不服的意思。

謝婠凝於眸中的光逐漸幽冷。

正想再給林月歌一點教訓,耳邊忽然響起內官冗長沙啞的通稟聲。

眸色微動,謝婠轉過身。

明黃與重紫的袍服一併映入眼簾,她看了一瞬就低下頭:“臣妾給陛下請安。”

無視了帝王身側的裴昀。

傅明謹未讓她起身,從看到林月歌架著時他的臉色就陰沉如墨,厲聲對宮女喝道:“還不拿開你們的爪子。”

像是見到了救星,林月歌扭著身子從宮女手裡掙脫,小跑到傅明謹面前,哭得梨花帶雨。

“陛下!您要為臣妾做主啊!”

美人落淚總是打動人心的,更何況是嬌怯溫柔的孕美人。

傅明謹原本陰戾的神情驟然緩和,礙於裴昀在場不好將林月歌攬入懷中,但也放緩了聲音安撫她。

“你先把事說清楚,朕才好為你做主,嗯?”

眼眶通紅,林月歌細細哽咽著,將來龍去脈一一講明,卻改了對謝婠說的那句挑釁的內容,將自已塑造成完完全全的弱者。

末了,她又轉頭瞥了謝婠一眼,身子瑟縮著,一副怕極了的模樣。

“貴妃娘娘向來不喜歡臣妾,可臣妾縱然有千般萬般的錯,腹中終究是孕著陛下的血脈。”

“臣妾死了傷了不要緊,可是孩子是無辜的呀……”

說到最後,林月歌捂住臉,又嚶嚶地哭了起來。

這下傅明謹也顧不得裴昀在側了,伸手攬住林月歌的肩膀柔聲安撫,待她哭聲漸弱後,他抬眸瞪向謝婠。

帝王的眼神轉瞬冰冷:“貴妃,你還有什麼話說。”

林月歌控訴時,謝婠一直垂頭沉默。

現下聽到傅明謹詰問,她慢慢抬起頭,使那張豔麗英氣的面容展露在人前,一雙清亮眼眸赫然蒙了一層水光。

下一刻,謝婠“撲通”一聲跪下了。

不同於林月歌小孩子般柔細的哭聲,貴妃的抽泣透著壓抑,像是極隱忍。

“陛下,臣妾實在冤枉。”

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謝婠蛾眉顰出難過的弧度:“臣妾掌摑宸妃,實在是因為她汙了臣妾清白,這才怒急攻心失了分寸,可臣妾心裡委屈呀。”

吸了吸鼻子,她對傅明謹投下來的陰鷙目光全然無懼,繼續辯白。

“臣妾一直忠於陛下,滿心傾慕,這麼多年從未變過。只是因為與裴殿下見過兩面,就要被宸妃編排與其有染,這不光是辱了臣妾,傳出去也對裴殿下聲譽有損!”

聞言,林月歌瞪大了眼:“貴妃娘娘,你怎能汙衊嬪妾呢!”

“是不是汙衊,今日隨侍頗多,陛下隨便挑個人一問便知。”

從腰間抽出錦帕,謝婠用一角抵住唇,睜著一雙淚瑩瑩的眸子盯著傅明謹,眉梢眼角皆是委屈。

謝婠說:“陛下,您賜臣妾協理六宮約束嬪妃之權,宸妃出言不遜,汙衊臣妾與裴殿下清白,意圖損兩國邦交,這是其一。”

“臣妾體諒她有孕辛苦,免其掌嘴之刑只讓她抄書,她卻滿口辯駁,以下犯上不服管教,這是其二。”

眼角爬上緋色,眸底水光瀲灩,無端給貴妃添幾分勾人風情。

謝婠抽泣兩聲,隨即又解釋了阻止宸妃殺貓一事,字字句句都表達此舉為了積福積德考慮,挑不出半點錯處。

林月歌臉色已被氣到青白,嘴唇翕動著卻說不出半句。

柔柔瞥一眼帝王,謝婠又垂了頭,這個角度恰好讓人看到她纖白的脖頸,脆弱又可憐。

“臣妾說完了,任憑陛下處置。”

話落,氣氛陷入短暫僵凝。

傅明謹眼中沒了慍意,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說的複雜。

這時,裴昀懶洋洋開了口:“真是一出好戲,倒是讓孤長了見識,原來一男一女只要舊日相識,再說幾句話,就能被人視作暗通款曲。”

“南祈皇帝,你這個宸妃的本事真是不錯。”

青年嗓音溫醇如酒,甚至帶了點輕鬆的笑,傅明謹卻從他半分喜意也無的雙眸中窺見一絲戾氣。

心裡一虛,他忙叫謝婠起身,也鬆開了攬著林月歌的手。

“宸妃,朕近日是對你太嬌縱了,慣出你口無遮攔的毛病,還不快向殿下賠罪。”

迫於帝王壓力,林月歌不情不願地頷首道歉,眉頭緊蹙又要哭出來。

裴昀負手穩立,睨著美人淚凝於睫的嬌態,白皙面容不見半點鬆動。

嘴角勾了勾,他漫不經心道:“在大梁,以下犯上者,都是拖下去打死了事。”

“皇帝仁善,孤瞧著當真是慚愧。”

話音甫落,傅明謹臉色登時像吃了蒼蠅一樣難看。

他自然是捨不得將林月歌打死,然而此事鬧到裴昀眼前,懼於大梁勢力,也無法輕縱放過。

咬了咬牙,他沉聲下令:“宸妃林氏,出言不遜,罰一年月例,禁足半月,再按貴妃所言,抄寫女則女訓三十遍。”

帝令如山,林月歌只得遵從。

謝婠瞧著這出鬧劇,眸底泛起嘲弄冷意,面上仍是嬌怯可人的表情,柔聲贊過帝王英明處置,隨即行禮告退。

裝乖扮嬌地做了一場戲,謝婠此刻忽覺疲憊,遂命隨侍宮人及丹櫻退下,自已沿著小徑慢慢走。

走過千鯉池,又是一片假山,通路也隨之窄小,兩側甚是幽靜。

繞過一塊嶙峋巨石,謝婠走進假山洞。

身後響起腳步聲,謝婠眸色驟凜,抬手回身劈過去!

然而那人早有準備,接住她的招式再借力一扯!

天旋地轉間,後背撞上洞內冰冷石壁。

身前卻溫熱如火。

輕微的悶痛使謝婠蹙眉,抬頭欲瞪,眼前卻覆下陰影。

“裴昀你……”

後半句沒能說出。

因為眉間攜著怒氣的男人已低頭對她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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