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懸中空，星子明朗，宣政殿的鼓點不斷，喧鬧聲陣陣入耳，距陌清離離開的時間已過去了許久，陌雲開不禁有些心焦，不停地殿門口張望，生怕她惹出什麼禍事來。
“朕方才瞧著陌相家的姑娘今日也來了，前些日子受的傷可好了？”卓豐忽然轉頭看向陌知德，深沉的眸子黝黑，看不出任何意味。
“承蒙陛下記掛，小女如今身體已是大好。”陌知德連忙起身行了一禮。
“怎麼不見了人影啊？”
“呃……”
“不過是稍有醉意，便出去醒了醒酒罷了。”嬌俏的女聲自身後傳來，陌雲開默默地鬆了口氣。
陌清離的身影從暗處走出來，看著卓豐也不行禮，只是莞爾一笑，“看來讓陛下憂心了。”
“是個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姑娘。”卓豐上下打量了陌清離一個來回，“陌相有福氣。”
“臣惶恐，離兒自幼母親離世，臣疏於管教，有衝撞陛下之處還望陛下海涵。”陌知德被陌清離的無禮嚇得心臟怦怦直跳，暗暗瞪了一眼陌清離示意她收斂。
“丞相大人莫要這樣講，我倒是覺得陌家小姐這樣子的隨性，可比那些整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無趣千金好多了。”對面的卓驚風哈哈一笑，舉起酒杯朝卓豐敬了一杯，“父皇說呢？”
卓豐瞥了一眼卓驚風不置可否，轉而問向陌清離，“陌家丫頭今年多大了？可許了人家了？”
“小女二八，尚未婚配！”陌知德生怕這個叛逆的女兒說出什麼已許了前朝太子的混賬話，連忙搶過話頭。
陌清離自然是知道陌知德心裡想著什麼的，但也只輕輕地哼了一聲，沒有反駁。
“朕跟你家丫頭說話，你怎的這般急切。”卓豐的聲音幽幽，卻似藏著刀子，“不過是閒話家常罷了，瞧你這副樣子。”
“臣女命硬，算命的說臣女剋夫，暫時不宜婚嫁。”陌清離笑眯眯地看著卓豐，誰不知道陌清離是前朝太子的未婚妻，尚未成親不僅夫婿死了，連國都亡了，還不夠硬嗎？
陌雲開聽著陌清離的胡謅八扯差點將嘴裡的茶水噴出來，這丫頭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天不怕地不怕。
另一邊的卓驚羽聽到這話也忍不住噗嗤一笑，真是許久未見得這般有趣的妙人兒了。
“童言無忌。”卓豐聽了這話也不惱，看了眼冷汗涔涔的陌知德，也只是不甚在意地搖了搖頭，“你若真的信這些東西，就莫要聽大街上那些半吊子算命的，朕麾下還真有一專攻此術的，待朕讓她好好給你算算可好啊？”
莫不是十娘吧？陌清離思考了一圈，歪了歪頭，“陛下的良將，當用於國運，豈能浪費在臣女身上呢？”哼，不如早點去算算自已身邊哪些人想要你命，奪你位吧！
“陛下肯偏愛便是恩賜，陌小姐應該謝恩才是。”卓驚風揶揄道，“莫要拂了陛下的好意。”
“我父乃忠臣良相，我自當效仿，一切以陛下為先，不敢謀私。”陌清離挑眉，唇邊揚起一抹無辜的笑意，“殿下說呢？”
陌雲開聽她一詞一句，陰陽怪氣，給她使眼色她卻視而不見，又不能貿然起身阻止，只能扶額嘆息。
“嗯，能有此等覺悟，可見陌相平素教導有方。”卓豐盯著陌清離，不鹹不淡地打斷二人交鋒，“好了，朕也乏了，眾愛卿自便吧。”言罷，便起身離席。
“恭送皇上——”
眾臣跪拜，卓驚風見卓豐離去，遂也離了席。
陌雲開的目光瞥到卓驚風的背影隨著卓豐離開，眸中思緒深深，今日這一出的原因也猜到了八九分，加之下午覲見卓豐時對陌知德的提點，看來陌知德已經和卓驚風達成了一致。
呵，真是人心不足。
宣政殿外，卓豐並未走遠，一身墨金色的錦袍近乎要融入進夜色之中，唯有那雙老謀深算的眸子映著皇宮燈火，透著精明。不多時，卓驚風便從身後跟了上來，一副謙卑恭順的模樣，“父皇，兒臣陪您走走吧。”
卓豐擺手屏退了眾人，兀自提步，待走出去了好遠才悠悠問道：“這就是你想要的姑娘？”
“父皇覺得不好嗎？”
“朕瞧著她可不是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與你的性子不合。日後怕是雞飛狗跳，連屋子都掀了。”
“只要父皇肯偏愛兒臣，哪管她是否願意被拿捏呢？”卓驚風輕輕一笑，眸中是毫不掩飾的野心，“一個女人，能掀起何等風浪？”
卓豐嘆了口氣，轉身看著卓驚風，彷彿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已。
“你和你的母親一樣，不甘居於人下，對自已的所求從來不加遮掩，不怕別人的閒話，亦不怕朕的猜疑。可是吾兒，眼下今非昔比了。你不再是侯府的那個大公子了，很多事情也不像從前那般簡單了，你的性子該改一改了。”
“父皇這話，是不肯應允兒臣了？”
卓豐對他的疑問不置可否，轉頭看向漆黑的夜色，“前幾日你青寧皇叔自北方傳來訊息，說是有人在北境販賣私鹽，甚是猖獗。你便替朕去查清此事，肅清亂匪吧。”
“父皇……”
“朕這麼多的兒子，只有你最像朕，可是朕瞭解自已，太像了未必是好事。人要有野心，但是要合時宜。”卓豐拍了拍卓驚風的肩膀，“你明白嗎？”
卓驚風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方跪下拜了一拜，“兒臣遵旨，必不會辜負父皇所託。”
“你不在帝都的日子裡，手頭的活兒便交給驚羽暫代吧，你們兄弟二人關係素來不錯，交給他你可放心？”卓豐俯身將卓驚風扶起，也不給他答話的機會，“好了，回去準備準備吧，私鹽一事要儘快動身，定要處理得妥妥當當的回來見朕。”
“是。”卓驚風頷首，雙拳在袖中攥的死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