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峰頂原本是風門的禁地,風門多少年來,在此守護上青歷代掌門和門宗的墓地。

由於蛟頭嶼餘患未消,雖然上青門遷至中土嵩山,雲霄峰仍有部分門徒留守,領頭為首的便是風門三代門宗忽驚山,他已經將門宗之位傳與李雨蒼,他正值風燭殘年,又雙目失明,整日裡在洞中爐裡煉劍。

煉成了便掛在洞頂,煉壞了又熔掉,總是一身的灰,頭髮都被燒的參差不齊,他卻毫不介意。

他原本打算安寧的老死於爐邊,於是把雲霄峰的事全託交於司馬承貞與他的弟子勝絕。而現在司馬承真暫時離開了天台,勝絕身上的擔子變重了。

論資排輩,在第四代弟子中,勝絕是和李雨蒼是同時拜在忽驚山的門下,所以算得上是風門的大師兄了。

這一日,了結了山上山下的般般瑣事,勝絕在山腰住處獨身習練了幾番上青風門的劍術,他的劍法中,即使是他的師父也無法再指摘一二了。

須臾,他收了劍鞘,抱劍而立,凝視山外遠景。宅邊潺潺溪水長流,幾棵青松間,微風穿梭,彷彿是精靈低語,聽一聲鈴響,身後有龍吟聲,勝絕感到了那似乎熟悉的氣息,他並不慌張,轉過身去,拱手便拜,原來面前之人正是龐雲。

勝絕道:“拜見師叔!”

龐雲應了一聲,只是向前走,直逼近勝絕面前,勝絕感到面前的人,有那種盛氣凌人,那種復仇的氣焰,那種目空一切。

龐雲接下了兜帽,按著勝絕的肩膀道:“勝絕啊,你,已經準備好了嗎?”

勝絕道:“師叔,是不信任我嗎?”

勝絕的反問,換來的是龐雲的沉默。四目對視,勝絕再次驚異於龐雲的面容,那是他從未見識過的青春年少。

而龐雲只是沉默,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這讓勝絕有些不自在,終於,他移開了視線,等待著龐雲的話。

龐雲松下手,踱步在勝絕之後,勝絕則是紋絲不動,只聽龐雲說道:“勝絕啊,我也算從小看著你長大,你是個很有抱負的孩子,可惜我已經不再是你的師叔了,對嗎?”

勝絕道:“自幼承蒙師叔賞識指點,不敢忘恩。”

龐雲揹著手笑道:“哪裡有什麼指點,你風門的道法,我可是一竅不通,只是你小時候受了你師父的責罰,我倒是替你求了不少情,你記不記得?”

勝絕無言。

龐雲接著說道:“有一次你練劍誤入魔道,老忽奪走了你的劍,罰你十年不能動劍,你被關在這洞中苦熬了一個春秋,是誰換了個人情,讓老忽放你出來呀?”

勝絕道:“怎麼會不記得呢?是師叔您。”

龐雲嘆道:“你記得就好,是我,你是我送進風門的,想那時,還是牙牙學語的孩子,我又怎麼能放下你不管呢。”龐雲又步至勝絕面前,輕聲道:“忽驚山對你,可是有養育之恩,你讓我怎麼信任你呢?”

勝絕道:“師叔,我不想一輩子做風門的門徒,受一個女人的壓制。”

龐雲道:“女人?”他低聲冷笑,接著說:“我們上青開山祖師就是個女人,這樣吧,我若送你進宮,做皇上的人,享受榮華富貴怎麼樣?道心可是封了個一品真人啊!”

勝絕道:“在我的心中,早就沒有那些凡夫俗子的七情六慾了。”

龐雲大笑起來,仰天嘆道:“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你父親寫的討武檄文真是氣勢磅礴,可惜啊,天數難違,這大唐都成為女人的天下了,你我的肉身不還是凡人嗎?上青也成了國教,你不服李雨蒼也要臣服於皇帝,終究受女人驅使。”

勝絕聽此話,心頭一緊,勒劍握拳,他想到自已那下落不明的爺爺和父親,拋妻棄子的父親,憤然道:“請師叔放心,我誓不會做妖后的偽臣,禍害的幫兇!”

“很好,很好,我希望你記住,風門,以後就靠你了......”說罷,聽得一聲龍吟,碧光浮動,綠龍向天空中穿去,龐雲消失在了勝絕面前。

他的聲音讓勝絕又感到陌生,但此時仍徘徊在耳畔。關於勝絕的父親,那個曾起兵造反的人,上青對他隱藏了多少?

卻說,上青山上水門宮中,入門子弟齊聚,洛陽東都藥局的段續風也到了,正是楊可識為繼任焦尾琴的主人,也就是水門門宗而進行的儀式。

掌門潘師正仍然沒有出關,儀式由楊廣文坐鎮,玄通主持。

待到吉時,新月初上,水宮燈火通明,玄通呈報於楊廣文:“師兄,太陰移至坎位,時辰到了。”

楊廣文端坐不動,只點了點頭,玄通便回身,見眾弟子整服正冠,儼然林立,便道:“儀式開始!”

原來那一處高臺之上,楊可識開啟了焦尾琴盒,將琴端放在木几上,玄通叫道:“上香!”

那高臺上擺放著歷代已故掌門和門宗的牌位,火光之中,金字婆娑,楊可識手持黑荊長香,斂容進駐爐中,眾弟子隨他下拜,幾番舞蹈祈祝,禱告天地師祖已畢。

看那水門中十位男女弟子,持劍護立高臺中天罡星位,口中似乎在唸動著什麼。

楊可識於焦尾琴前落座,雙手扶著琴絃。

那臺下眾人裡,不知是哪一門子弟悄聲議論:“聽說水門門宗戒指藏在那焦尾琴中的機關裡,那如何取得出?”

“需彈奏一曲水門秘譜《激風吹月》,這道曲音沒有第三劍門的指力是彈不出的,那調子若有一絲不協,機關也就打不開。”

“天下......天下竟有這樣神奇的機關嗎?”

“噓,消停,玄通師叔看著呢。”二人停止了議論,注目臺上,只見楊可識微閉雙眸,若有所思,須臾,便凝聚神氣,輕彈七絃,撫動起來。

那十名水門弟子,每人送出一道符,那符紙圍繞著焦尾緩緩浮動,符紙上的咒文裡有銀光閃閃,琴聲悠揚起來了,如月下波光粼粼,漣漪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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