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祖果真上了通肯山找張開鳳了,母親的話讓他確實心裡沒了底兒,而且山上的人眼瞅著就要搬走了,不在這時候問個清楚總是心裡不舒服。

山上一片燥亂,大夥七手八腳的忙著收拾鍋碗瓢盆等一切用具,勤儉持家的傳統還是沒有丟棄,哪怕是一包針頭線腦也要打包帶走。

國祖沒有心情和別人打招呼,直接找到張開鳳,將他叫到一旁無人之處,打算開誠佈公的和她談談關於感情的問題,那金沙看見張開鳳被他帶走,趕緊顛顛的跑去告訴周泰安。

周泰安苦笑著搖搖頭,看來自己當初使用美人計的後果現在要犯藥兒了,關鍵是一個真用了情,一個則是逢場作戲,也不知道接下來會出現什麼局面,他頭一次覺得對某件事沒了掌控的能力,心裡很沒底。

“你們要走了?”國祖還算很理智,頗有君子風度,開場白並沒有顯得尷尬。

張開鳳點點頭,笑道:“你這是來送我們的?”

“算是吧!不過,我有一句話想問問你,請你認真回答我,行嗎?”國祖見不得張開鳳的笑容,她一笑,立刻讓他覺得渾身都輕飄飄起來。

“你儘管說。”張開鳳心裡清楚,國祖想要問什麼,不過她並沒有刻意轉換話題,而是坦然面對,讓國祖直說。

國祖最開始給人的印象非常不好,整個一個無賴世家子弟的德行,不過後來透過接觸,這小子心地和他當初的行為完全不成正比,並不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絝子弟,說實話,他除了眼睛長得不像好人,總體來看還算小帥,而且腦瓜靈活,行事很有眼力勁兒,最主要一點就是心地不壞。

可是張開鳳知道,不管國祖如何優秀,她都不會對他動心,要不是周泰安當初非要讓自己利用國祖,兩個人幾乎不會發生任何交集,國祖對她來說,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人。而且自己也沒條件去想個人的事情,她肩負重任,這一點,永遠都排在第一位。

“你們搬得遠了,以後不容易見面,我……我想問問你……,你的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國祖本來是想問,你心裡究竟有沒有我?可是話到嘴邊還是改了口,他覺得那樣問的話,對姑娘有點唐突,不敬。

果然是這樣!張開鳳苦笑了一下,蹙著眉頭想了想,抬頭直視著國祖的眼睛說道:“首先,我想感謝你對我們大家的關照,沒有你的撮合,我們也不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這一點,我個人謝謝你。”

“你的心意我也知道,可是我現在還不能給你一個明確的答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一點就是,第一次你給我留下的無賴紈絝的印象早就消失殆盡了,你的形象在我心裡越來越趨於正常,照這樣發展下去,我相信你還會令我刮目相看。目前國家動盪,外敵環伺,我們都是有志的青年人,應該在這樣特殊時期想法為國家民族盡一份心力,而不要急於追求個人安逸,就算不能標榜青史,也不空活一生一世,我覺得這才是咱們應當考慮去做的事兒,你覺得我說的話有道理嗎?”

國祖聽完張開鳳的一通話,整個人呆滯了,她對自己的褒獎也不知道是該歡喜還是沮喪,雖然姑娘沒有明確拒絕自己,可是話裡話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她現在不考慮這事兒。

重頭回憶了認識她之後的點點滴滴,人家姑娘確實從來沒有給過自己任何曖昧的表示,這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雖然有些失落,不過國祖也走歡喜,張開鳳能給自己如此高的評價,其實證明他已經走進了她的世界,這樣也算是一種靠近吧?

更重要的是,他居然聽出來張開鳳的志向,一個柔弱的女子,她怎麼會想得那麼廣闊?但是這種想法足以讓國祖震撼!看起來,自己確實和人家還有差距啊!一個鬍子,思想境界比自己這個半吊子軍人還更像軍人。

“我現在已經開始懷疑你了!”國祖目光炯炯的望著張開鳳。

“哦?懷疑我什麼?”張開鳳笑問。

“我懷疑你不是鬍子,而是共產黨。”國祖突然冒出一句驚人的話語。

“是嘛?我像共產黨?什麼是共產黨啊?吃的還是喝的?”

張開鳳噗嗤一聲笑起來,笑的花枝亂顫,把國祖看呆了,他剛才只不過是想開個玩笑,引出一個話題化解彼此間的尷尬。

“你的調調跟他們好像,我在我爹的報紙上看到過,那些人都是這麼高談闊論,一副國士無雙的姿態。”國祖漫不經心的說道:“那個李大釗就是這麼個態度,被大帥在北京絞殺了。你以後可當心點,別動不動就家國天下的,那些玩意兒是男人玩兒的,你個女……孩子,別學那套。”

“什麼黨不黨的?我不懂,你可別嚇唬我,我就覺得要是有人打你,你還手不?肯定得還是吧?要是有人搶你,殺你,你也不能無動於衷吧?”張開鳳辯解道:“這是人之常情,也是我們綹子的宗旨,替天行道懂不?好了,大夥兒都忙著呢!你還有別的事沒有?不忙的話過來幫忙搭把手,以後再想支使你還不容易了呢!”

國祖自然樂呵呵的隨她過去幫忙,雖然談話沒有什麼結果,但他沒有灰心喪氣,他這個人還是有股子韌勁的,既然人家沒當場一口回絕,又對自己頗有好感,那就證明還有機會,他堅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以後自己需要更努力一點,不信你鐵石心腸融化不開?

至於他母親說的,這姑娘對周泰安如何如何的話,他自動忽略了,別說周泰安親口告訴他沒事,就算有苗頭又能怎麼樣?男未婚女未嫁,自己追求張開鳳就不算逾越。

墜入情網的人往往都是這德行,如果每個人都很清醒,恐怕為情所傷的人世間不再有。

看到兩個人一同走過來,周泰安離著老遠就把心落回肚子裡,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麼?不過如此雲淡風輕的,恐怕並沒有撕破臉皮,這很意外。

隊伍很快收拾好東西,全員聚齊整裝待發,如今周泰安的這支人馬,已經不再是隻有一匹騾子的窘迫狀態了,大青咀子一戰,繳獲的槍支彈藥,馬匹騾子國祖盡數都給了周泰安,所以他們現在幾乎就能算得上快速反應部隊了,二十多人,每個人都配有坐騎,當然,真正的戰馬只有兩匹,其餘除了普通的馬匹就是騾子,這裡說的普通馬匹,是不能同戰馬同日而語的,戰馬是經過訓練調教,可以用於衝鋒陷陣,兩軍對壘的真正意義上的軍馬,而普通馬匹,多是鬍子從老百姓手裡搜刮來的,這些馬平日的工作就是耕田拉車,有的脾氣大的,背上坐個人直尥蹶子,讓它駕轅拉車反倒老實得很。

武器裝備,鍋碗瓢盆,衣服被褥都一股腦的裝在那輛卡車上,其餘人帶著自己的裝備或是騎馬,或是同貨物擠在一起坐卡車,在周泰安的一聲令下,隊伍開始排著隊下山了。

周泰安早就將駕駛卡車的技術教會了手下兄弟,他自己騎著一匹戰馬,和國祖並肩站在通肯山上最高處,一邊望著徐徐下山而行的隊伍,一邊交談著。

“我問張姑娘,她心裡有沒有我!她告訴我答案了。”國祖看著周泰安的眼睛說道。

“哦?”周泰安微笑著,臉上波瀾不驚,甚至連眼神都沒有變化。

“我猜一定是讓你滿意的答案,否則你不可能說給我聽。”

國祖問道:“為什麼?”

“人,肯同別人分享的大多都是喜悅,沒有人願意把不如意的事說給別人聽,這是人性。”

國祖的眼神黯淡下去,他之所以這樣說給周泰安聽,就是想證實一下,他和張開鳳之間是都真的有問題,可是他失望了,周泰安的眼神清澈見底,根本沒有一絲值得自己玩味的複雜。

“你很懂人心啊!我可以實話實說,張姑娘並沒有給我明確的答覆,不過她也沒有斷然拒絕我,所以我還是有希望的,我不會放棄追求她的。”國祖忽然信心十足的揮舞著胳膊說道。

看他一驚一乍的,周泰安不禁好笑:“那我就祝你好夢成真吧!對了,我卡車的燃料不多了,如果你方便,就再幫我多弄點過來,最近估計我會頻繁使用卡車,消耗可能會大一點。”

“可以,這個沒問題,到時候我給你送過去。”國祖來了興趣,過去送東西,自然能見到張開鳳。

“通知倫河派出所的電話是你打的吧?謝了。”周泰安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問國祖。

國祖一愣,搖頭說道:“別謝我,這事兒真不是我,我還真沒想到,估計是馬長官命人打的電話吧?”

周泰安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還有一件事你要記住,大青咀子那夥鬍子的眼線,很可能佈置到了你爹的身邊,據我分析,這個人能接近你爹身邊,你要心裡有個數。”

國祖驚訝道:“鬍子這麼厲害?可是能接近我爹的人一大堆,這可不容易甄別。”

“我想,你爹年前制定進山剿匪的計劃,不可能整個軍營都知道吧?但凡能接觸到這個計劃的人,那就都有嫌疑,因為鬍子得到訊息比我還快。”

周泰安這麼一說,國祖就明白了,周泰安知道年後他爹要剿匪的事情,是自己那次上山告訴他的,而大青咀子的鬍子似乎比這還早就得到訊息,這確實是個可以排查的方向。

“行,我心裡有數了。祝你們一路順風吧,恕不遠送,就此別過。”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保重!”周泰安一抱拳,然後打馬下山,他的隊伍已經走的不近乎了。

國祖望著周泰安的背影,臉上的神情垮塌下來,嘴裡喃喃道:“但願你是個正人君子才好。”

他本想借助剿匪之事,讓周泰安一夥兒人借勢改頭換面,最好能收攏為自己部下,那樣,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就不再是周泰安這個嫌疑人,而是他國祖自己,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馬占山居然一杆子把周泰安支出去那麼遠,自己想和張開鳳朝夕相處的如意算盤落了空,此時國祖雖然不再懷疑周張二人有曖昧之情,卻也知道日久生情的道理,兩個年輕男女在一起久了,難免會情愫滋生,這都是保不齊的事情。

初戀時不懂愛情,但醋意和嫉妒之心卻無師自通。

周泰安的這支隊伍一路前行,很快就到了倫河地界,可是周泰安卻命令大家繞城而行,並沒有進入鎮子,目的地也不是馬三的油坊,而是幾十裡外的邊倫。

馬三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在必經之路上等候隊伍了,見到周泰安他們過來,自然加入進來,這次行動是周泰安事前計劃好了的,馬三是當地的活地圖,沒有他怎麼能行?

馬占山想利用詔安的綹子去解決倫河鎮的亂象,周泰安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可是他也明白,一個奉系行政長官,又是張作霖的部下,對倫河這地方都投鼠忌器,處理迂迴,定然是有他的道理的,拋開越界而來的鬍子不說,單單一個田瘸子,恐怕就能讓馬占山無從下手,要知道人家有一個好兒子,這個兒子的幾句讒言,估計就能葬送馬占山半輩子打拼來的榮耀。

周泰安對處理田瘸子一事並不排斥,那個人屬實劣跡斑斑,惡貫滿盈,弄死他與國與民都有益處,但這件事必須要高調做人,低調行事,絕對不能讓人懷疑到自己的頭上,馬占山惹不起人家的後臺,自己更不用提。

被人當槍使是一種謀生的策略,被別人當替罪羊那可就是傻逼了。

周泰安不是不相信馬占山作為抗日英雄的事蹟,而是不想用自己和兄弟們的命去賭任何人的品德和誠信。

有些時候,人做出來的事兒不一定和其品行劃等號,一個好人,一輩子不一定沒幹過壞事,同樣的,一個壞人,一輩子也不一定光幹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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