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我有分寸
“上星期發燒了？”陳棠展指著血化驗報告直接質問。
“嗯。”
“不和醫生報告？”
“忘了。”
陳棠展被她氣笑，“小魚，你看我信嗎？”
“不信。”
“……”挺有自知之明的。
深呼吸，再深呼吸，他甩下報告單，“住院！沒得商量。”
“不燒了……”林物餘試圖反抗。
“不燒也得住院！”
陳棠展是真的生氣，哪有人把自已的身體那麼不當回事兒。可她明明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不住。”
林物餘的語氣很堅定，起身打算直接離開。
“門我鎖住了，你開不了。”陳棠展淡定地看著她離開。
“陳醫生！”林物餘哀求的眼神望向他。
“沒有用，我不吃你這套。”
陳棠展直視她的雙眼，按捺不下他的迫切希望，“好好看看你自已，小魚！”
他語重心長，推心置腹，“你看看你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麼嗎？像塊碎掉的玻璃，艱難維持原貌，可只要輕輕一碰，它立刻四分五裂，甚至還會傷到無辜的人。”
林物餘緊抿住嘴，不說話，眼神依舊平淡無波。
陳棠展語氣斟酌，“不要強撐了好不好？”注意她的一舉一動，還是沒有任何變化。他無奈，哄著她說：“聽話好不好？乖乖的，咱們住院好不好？”
陳棠展猶豫一下，“小魚，媽媽不會希望你這個樣子的。”
林物餘立刻有了反應，“不要提媽媽。”
語氣有些哽咽，扭過頭，強嚥下鼻尖冒上來的酸氣。
“好，”陳棠展答應，終於肯說話了，“那我們住院好不好？”他的語氣極致溫柔。
林物餘還是倔強地搖頭，她不想就這麼放棄。
“進去了，又不是出不來是不是？”陳棠展勸說不斷，他們兩個你來我往，誰都不肯罷休。
“我們有經驗了，很快就可以好起來，好起來了，馬上就可以離開。”
林物餘搖頭的幅度更大，她在否認陳棠展的話。
陳棠展發現不對勁，“是害怕住院嗎？”
林物餘停下搖頭動作。
陳棠展覺得自已可能猜對了。
很多人對於精神病院是充滿恐懼，特別是已經入院過的患者，他們的恐懼更甚。
因為了解，所以更害怕。
精神治療有時會使用一些強制手段，用在一些不配合、急性發作、有暴力傾向等患者身上。一旦使用強制手段，不可避免就會造成一些應激反應。
林物餘使用過，不止一次。
陳棠展柔聲安慰，“沒關係的，小魚，這次不會用那些東西。我們都會陪著你的，不要害怕，精神病院其實沒有那麼可怕。”
“我知道……”
話音剛落，林物餘無力地跌坐在沙發上。
“知道？”陳棠展重複呢喃她說的話。一愣，大腦瞬間反應過來，剛剛的猜測可能不正確。
他謹慎詢問，“那你害怕什麼呢？小魚，可以告訴我嗎？”
林物餘不聲不吭，低著頭，身體慢慢縮成一團。
陳棠展輕手輕腳走到她身旁，蹲下來，溫潤有力的手掌，輕輕撫摸她的後背。
就像小時候媽媽安慰受委屈的自已。
“不要怕，小魚，你不是一個人。”
他刻意放慢語調，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進入林物餘耳中，“我剛剛說得不正確，是我弄錯了。精神病院很難熬，我站在醫生的角度說這句話很不負責任，我和你道歉。”
“但後面那句，很快可以好起來，很快可以出院，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
林物餘慢慢抬起頭，她的情緒進入陳棠展的眼睛，說：“我知道，會好的。”
“嗯，”陳棠展肯定，“很棒啊！”
“但我怕自已不想出來呀……”
陳棠展一愣，好像一切都說得通了。
看著對面的林物餘笑得發苦，那雙飽含過往的雙眼變得灰白。
他張開嘴，想說什麼，最後只是無言地再次撫摸下林物餘的後背。
“不想出來也沒關係，不是嗎？”他露出溫和的笑，認真看著林物餘，“這還是曾經你和我說過的話。”
“沒關係的，小魚。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你是自由的。”
“我不想住院。”
“……”
好一擊回馬槍，衝他來的。
陳棠展笑出聲，揶揄道：“是不是故意炸我呀？”
“沒有。”林物餘看著他，蒼白地重複，“我不想住院。”
陳棠展沒有很快回答，他思考著林物餘話中的漏洞。反應過來，前後矛盾的地方。
他換了個方向，問道：“小魚，你覺得什麼是自由？”
林物餘將頭埋入膝蓋，腦子空空的，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
“不知道怎麼回答？”在陳棠展的預料之內，“那我替你來說，可以嗎？”
他刻意停頓幾秒，等待林物餘回答，他知道她不會輕易拒絕別人的好意。
“嗯。”
果然，陳棠展會心一笑，說：“你沒有想要自由是嗎？”
林物餘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陳棠展欣慰地看著她，繼續說：“但是你又只想順從自已的內心。”
他放下撫摸林物餘後背的手，嘗試把她從沙發上拉起來，“你想要肉體上的束縛，精神上的解脫。”
林物餘站起來了，他們面對面進行更深的交流。
陳棠展：“知道為什麼嗎？”
林物餘點了點頭，又搖頭。
他直接替她回答，“人只有在極度缺少什麼的時候，才會異常渴望什麼。這或許是一種病態的執念。”
“你的精神被困住了，小魚……”他緩上口氣，“我們要想辦法把它救出來是不是？這樣才可以真正成功，才可以好好活下去。”
他緊張地觀察林物餘的反應，還好，不算激動，有點過於平靜了。
再接再厲，添上一把火，“奔向自由的過程才是最自由的。想做什麼都可以，不是說從此以後什麼都可以不顧。它是有一個前提法則的，是我們作為人必須遵守的底線，誰都不可以跨過。在這個準則的保護下，才能真正做到，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陳棠展又輕按下林物餘的肩，讓她坐在沙發上。他拉過自已的工作椅坐在她的面前，兩人的距離拉近，額頭幾乎要碰在一起。
陳棠展還是看著林物餘的眼睛，說：“如果不管不顧，衝破底線。那就不叫自由，叫瘋子，是會被警察叔叔抓起來的。”
說完，他隨意地笑了一下，緩上片刻，讓氛圍放鬆下來，給林物餘消化的時間。
耐心等待著，順便在腦海中覆盤剛剛的話中有沒有遺漏。
感覺差不多了，才繼續說：“守住底線才能更好的自由，才能輕輕鬆鬆生活，不是嗎？”
林物餘看不出任何情緒地笑了一下，沒說好，更沒說不好。只故作輕鬆，說了一句，“再過幾天吧，很快的。”
“小魚！”
“我已經請好假了。”
陳棠展有些意外，她早就準備好了？
林物餘坦然微笑，眼底卻沒有一點起伏，“陳醫生，我有分寸的，相信我好嗎？”
陳棠展不相信。
“我除了沒有意識的時候，其他還是很配合的。”她還在笑。
笑著反問：“不是嗎？”
陳棠展看不得林物餘的笑，沉思片刻，嘆了口氣。
他也有底線，不能強逼病人啊。
“好……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