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封的當天,皇帝在宮中擺宴為太子慶賀,作為此次宴會的主角兒他自是脫不開身,東宮還未完全收拾出來,她提前請示過皇帝得到准許後又走到太子身邊和他耳語。
謝景清正被拉著灌酒,只揮揮手讓她自行處理,白晴雪剛轉過身就聽到了謝景清的一句:“這些天辛苦你了。”
她眸中閃過一抹驚喜,笑容中盪漾著甜蜜,心情愉悅的走出宴請的大殿。
心中草長鶯飛,一個宮娥行色匆匆不小心撞到她她都沒生氣,反而很溫柔的將她拉起來,告訴她下次小心。
宮人們忙忙碌碌,這個要擺在哪兒那個要送去哪個宮,都要請示太子嬪。
連日來的忙碌,白晴雪很疲憊,但一想到這是在為他們倆的新家忙碌,那些疲憊就變成心尖兒上的一抹甜蜜。
她摩挲著腕上那隻蒼翠的手鐲,便是夜色也難以掩蓋它的美麗,整個皇宮都不一定能找出第二隻相同品質的玉鐲,這是太子給她的禮物,自她收到那天起便從不離身喜愛非常。
他送她手鐲是不是希望二人的情誼能如同這隻玉鐲般圓滿?
這樣想著,白晴雪不禁露出一抹羞赧,臉上浮現一抹胭脂色。
宮娥來稟說書房已經佈置妥當,從瑞王府運來的物件兒也已擺放好,請她進去看看有哪裡不合適再重新收拾。
她在書房中看了一圈兒,滿意的點點頭,這個書房可比瑞王府的大不少,太子處理公務想必會更加舒適。
收拾書房的宮娥一直跟在她身側,隨時等著她發號施令。
白晴雪走到書閣前,纖長的手指滑過一本本書卷。
“《素書》、《貞觀政要》、《淮南子》、《論衡》太子平時就看這些麼……”
宮娥恭敬道:“奴婢是才調來東宮伺候的,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喜好。”
白晴雪笑著,心想,他才十九歲還未及冠平日裡就只看這些枯燥晦澀的東西嗎?連本閒書都沒有,難怪天天拉著一張臉。
視線下移,一桶桶存放卷軸的錦盒擺在那兒,她指著問道:“那是什麼?”
宮娥:“回太子嬪,那是太子殿下收藏的名家畫作。”
外面有人喊這個宮娥,白晴雪揮揮手讓她去忙不用陪著自已,這書房沒問題她想自已看看。
宮娥後退著離開,白晴雪隨手拿起一桶,將卷軸展開。
上官謙臣的《千燈夜宴圖》。
又抽出另一個。
陳志唯的《秋實圍獵圖》
再抽出一個。
李照隱的《百仙登雲圖》
沒意思,她看夠了將畫作捲了隨手一放,胳膊肘卻碰掉一桶。
裡面的東西摔了出來,骨碌碌在地上滾動,卷軸展開一半。
畫中似乎還卷著一幅畫。
白晴雪走上前拾起來定睛一看,渾身的血液結了冰似的,她僵在那兒久久不能回神……
畫中少女坐在海棠花樹下,笑眼彎彎的逗弄著白兔身邊臥著一隻白狐,這作畫之人的畫技巧奪天工,竟將少女眸中搖晃著如同雪光一般溫柔的情愫都畫了出來!如一罈陳年的女兒紅,讓人一眼淪陷身臨其境……
輕飄飄的一幅畫,白晴雪只覺得拿在手中重若千鈞,壓的她雙手都在顫抖。
指腹摩挲著左上角那蒼勁有力又包含柔情的題字。
“光朔二十一年,清梔,十九歲,弟,景清繪……”她的聲音都跟著身體一起顫抖。
那年她纏著他為他作一幅美人圖,那幅畫她視若珍寶至今還被她懸掛在寢殿的牆上,畫技很好卻遠遠不及這幅傾注了柔情繾綣的丹青!
摸著這幅畫她甚至都能感受到謝景清當時溫柔寧和的情愫和內斂無邊的愛意……
往昔的一幕幕都被重新勾了出來,那些被她忽略的細節一個個變得清晰!
李暉輕薄謝清梔時他的暴怒,似是自已的所有物被人染指,那像瘋狗一樣的眼神,不顧後果的行為,分明是為保護心愛之人才大打出手。
他與謝清梔同乘一騎時眸中悄然逝去的欣喜和珍惜,不動聲色挺直的脊樑只為了謝清梔能靠在他懷中。
成親拜堂,夫妻對拜時不肯彎下的腰和赤裸裸直勾勾看向她的目光……
謝景清無數次看向謝清梔的眼神那快要溢位來的濃情蜜意,絕不是弟弟敬仰姐姐的目光,絕不清白,絕不清白!
她瘋了似地將所有卷軸一一開啟,鋪了一地,一張張少女或動或靜,或嬉笑或嫻靜的丹青,栩栩如生如身臨其境,這像一個個耳光重重抽在她臉上,把她多年來的努力打的粉碎,將她那虛構的差點連她自已都騙過的謝景清的愛意拉扯到陽光下,她的幻想無所遁形,她的心鮮血淋漓。
手中的畫分明只是一張輕飄飄的紙啊!她寸心如割,頭痛欲裂,這幾乎像是狠絕的一刀捅進她心口。
地上的每一幅畫,大到謝景清每年記錄謝清梔成長的卷軸,小到日常隨筆,每一幅都是謝景清對她無聲而又盛大的告白。
那句詩怎麼寫的來著?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她捂著心口痛苦的嘶聲大叫起來,這一嗓似是要將這些年錯付的愛意盡數耗盡。
外面等著的宮娥聞聲急忙推門進來。
只見端莊優雅的太子嬪癱在地上滿臉淚痕,妝容盡花,掌心被指甲掐的血紅一片,血珠滾珠似的往地上墜。
“滾……滾!都給我滾出去!滾啊!!!”
她不顧形象的發著怒,體面端莊在這一刻蕩然無存,她像個瘋子,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又哭又笑,捂著自已的心口痛到不能自已。
為了嫁給她,她不顧名聲不要廉恥,賠上全家的臉面!不惜割腕換取留在王都的機會!
刀刃割過面板可真疼啊,可一想到有機會嫁給他,就沒那麼難捱了。
她是靖安王獨女,是金尊玉貴的郡主!為了能與他長相廝守不惜自降身份給他做妾。
只是一個側妃啊……
只是一個側妃啊!!!
多少人在背地裡戳著她的脊樑骨譏諷她不知廉恥,她不在乎!
她學著管家理賬,看賬本看的眼睛都快瞎了!
她努力讓自已賢惠,一遍遍的告訴自已他們可以白頭偕老恩愛一生,好不容易才入了他的眼,為什麼要讓她知道這一切!
為什麼!
本以為他不娶嫡妻是因為沒有遇到真正愛的人……
白晴雪笑的癲狂,嘶聲道:“你做不到!!你永遠都做不到!!!哈哈哈哈哈!一點機會都沒有,你死了這條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