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唐薇心急火燎地趕到第一醫院的外科手術室門口時,她的母親沈繼紅正一臉擔憂地盯著手術室緊閉著的門。一看見女兒唐薇,沈繼紅就絮絮叨叨地將唐國明出車禍的原因告訴了她。

一大早沈繼紅要去菜場買菜,她帶著唐國明一起出了門。自從她自已開始照顧唐國明之後,她就一直這樣做,她不敢將唐國明一個人丟在家中,那樣更危險。就在買完菜從菜場出來準備過馬路時,唐國明突然掙開了沈繼紅的手,往馬路上衝過去。一輛轎車沒剎住,一下子將唐國明撞倒在地。

“唉,一切都是命啊!”沈繼紅說完之後,感嘆了一句。

唐薇知道母親說的不僅僅是父親出車禍的事,還包括她和顧均譽之間的事。一切真的都是命嗎?她的思緒又飄回了和顧均譽相識的那天。她還記得顧均譽說他們倆之間的緣分就像大海與陸地一樣,相依相偎,誰也不能少了誰。而馮曼麗也曾說過一切都是命中註定的。真的是命中註定嗎?命中註定顧均譽會出軌她的閨蜜馮曼麗,會和馮曼麗生出一個名叫馮遠航的孩子?命中註定她該承受這樣的痛苦?

就在唐薇沉浸在無邊的思緒中時,一名醫生從走廊那頭匆匆走了過來。當唐薇看清父親的主刀醫生時,她覺得自已的運氣真是背到家了。因為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蘇益農的前妻林可。

“喲,這不是唐醫生嗎?怎麼著,裡面躺著的是你的什麼人?”林可陰陽怪氣地說道。

“裡面是我的父親。希望林醫生你能認真對待我父親的手術。”唐薇誠懇地說道。

“哎,姓唐的,你什麼意思?你父親的手術還沒做,你就想著汙衊我是吧?”

唐薇知道林可在故意找茬,她一直以為她和她的前夫蘇益農之間有什麼。她真想將她的父親帶離這兒,桐州那麼大,哪個醫院不行,偏偏要在這兒給父親做手術,偏偏是眼前的這個林可給父親做手術。可是她知道,她哪兒也去不了,只能在這兒給她的父親做手術。

一旁的沈繼紅一看,眼前這個姓林的醫生咄咄逼人,一直在找她女兒的茬兒。她的老伴兒唐國明還躺在那兒等著做手術。她實在是不能不吭氣兒。

“這位醫生,您好。我家老頭子還躺在裡面等著您給他動手術,您和我女兒之間如果有什麼誤會,還是等做完手術再說吧。如果是我女兒哪裡做錯了,我替她向您說聲對不起,您看行不行?”

唐薇見她母親沈繼紅在林可面前表現得低三下四,心裡是多麼地不是滋味兒啊!可是她一句話也不能多說,要不然林可又要找茬兒。

“唐醫生,你要學學你的母親。你看人家怎麼說話的。”林可趾高氣昂地說道。

唐薇在心裡默默嘆了一口氣,她沒想到自已能被人欺負到如此境地而不能反擊。

在唐薇在手術通知單上簽字之前,林可向她說明了她父親唐國明的身體情況。

“唐醫生,你父親被肇事車輛撞到了頭部,目前處於昏迷狀態。我要透過手術看看他的顱內有沒有血塊。如果你沒什麼異議的話,就可以簽字了。”

唐薇簽好了自已的名字,在林可走進手術室之前,她一把拽住了林可的衣袖。唐薇神色迫切地看著林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林可瞥了她一眼,不悅地說道:“唐醫生,我是一個醫生,我知道該怎麼做。”說著,用力將衣袖從唐薇手裡拽了回來。

在林可進入手術室沒多久,蘇益農也趕到了。唐薇沒想到他會來。沈繼紅將詢問的目光落在女兒唐薇的臉上。

“媽,這位是我的同事蘇……蘇益農。”

沈繼紅聽了女兒唐薇的介紹之後,將蘇益農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微笑著和蘇益農打了招呼。蘇益農不失時機地在沈繼紅面前呈現自已謙順恭良的一面,向沈繼紅表達了他對伯父唐國明的真誠問候。

“你怎麼來了?”唐薇問蘇益農。

“我來看看伯父,他還沒從手術室出來嗎?”

“剛進去沒多久。哎,對了,剛才怎麼聽你說科室主任變成李明陽了?”

蘇益農笑了笑,他看了一旁的沈繼紅一眼,沈繼紅對他笑了笑,往手術室的另一頭溜達過去。

“咳,科室主任我早就不想幹了,李明陽那麼想坐那個位子,就給他好了。”

“不對,你這個理由太蹩腳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蘇益農原本確實是不想讓唐薇知道他替她頂了處罰的事,可是唐薇一再追問,他也不好再隱瞞下去了。

“什麼?馮曼麗上院長那兒投訴我了!你……你為什麼要把責任攬到你身上呢?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啊。蘇益農,你這樣做,只會讓我更加不安。”

“唐薇,別的事我幫不上你的忙。只有這件事是我能為你做的,你就不要再說什麼見外的話了。”

“可是這事和你沒關係啊!不行,明天我要找院長說明一下。”

“唐薇,你聽我說,你的事和我做不了科室主任沒有太大關係,李明陽早就處心積慮要替代我,所以即便沒有你那件事,我早晚也會被他拉下來。”

“可畢竟我的事起了導火索的作用啊。我覺得還是和院長說明一下比較好,說不定聽了我的話,院長能讓你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去。”

“不可能的。李明陽是什麼人,你還不瞭解?他費盡心思取代我做了科室主任,你覺得他能輕易把到手的東西讓出來?”

唐薇聽蘇益農說的的確有道理,只好作罷。可她心裡卻總覺得對不起蘇益農。

唐薇讓蘇益農回去,可是蘇益農說他下午休息,可以和唐薇一起等手術結束。

“主刀醫生是……林可。”唐薇望著蘇益農的臉說道。

蘇益農一怔,臉色略微變了變,隨即恢復常態道:“我應該想到的,她應該是第一醫院開顱手術做的最好的醫生之一。”

“你不怕她看到你在這兒?”唐薇歪著頭問他。

蘇益農愣了一下說道:“這有什麼好怕的?我和她已經離婚了。”

唐薇笑了笑。

等了三個多小時之後,手術室的門終於開啟了。林可和她的助手從裡面走了出來。不出唐薇意料,她那疑惑挑剔的目光首先定格在蘇益農的身上。

“喲,你怎麼來了?”

蘇益農上前一步:“聽說唐醫生的父親出了車禍,我過來看看。”

“夠體貼的呀!”林可拿眼狠狠地剜了蘇益農一眼,留下一句,“病人顱內的血塊已經被清除,你們等他醒來就行了!”之後,扭身揚長而去。

蘇益農面色尷尬地對唐薇笑了笑。

兩個星期後,唐國明出了院。在唐國明住院的兩週內,顧均譽去探望過兩次。可是唐薇和沈繼紅都不願理他,他自已待了一會兒就灰溜溜地離開了。

唐薇一直算著日子。自從兩個星期前顧均譽偷偷帶蕾蕾去做了骨髓移植檢測開始,她就一直算著出結果的日子。身為醫生,唐薇當然知道檢測結果兩週左右就能出來。臨近出結果的日子,她如坐針氈。她不知道蕾蕾的檢測結果是否能和馮遠航配得上。配不上當然最好,可是萬一配得上呢?想到這兒,她不禁打了一個激靈。唐薇自問自已不是一個冷漠自私的人。即使是一個陌生人,需要骨髓移植,而如果蕾蕾的骨髓恰好能配得上,她覺得自已都能捨得將最親愛的女兒的骨髓捐獻給那個需要的人。可是眼下這個孩子卻是顧均譽和馮曼麗的私生子,是顧均譽背叛她的最佳罪證,難道她唐薇也該無私地向他提供幫助嗎?不!她做不到,她做不到啊!想到這兒,唐薇能感覺到自已的心疼得縮成了一團,她伸出兩隻手臂,緊緊地抱住自已。

唐薇替蕾蕾請了一個星期的假。自從顧均譽違揹她的意願,偷偷帶蕾蕾去做了檢測之後,她就明白他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倘若蕾蕾的造血幹細胞和馮遠航的配得上,雖然她堅決不同意,但她絲毫不懷疑顧均譽會想盡一切辦法讓蕾蕾去做骨髓捐獻。所以她替蕾蕾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她決定在馮遠航進行骨髓移植之前要將蕾蕾一直帶在身邊,與蕾蕾寸步不離。蕾蕾什麼都不知道,她問唐薇為什麼要替她請那麼多天的假,是要去旅遊嗎?唐薇一開始倒沒想到旅遊這件事,經蕾蕾這麼無意間一問,她突然眼前一亮,覺得旅遊倒不失為一個擺脫顧均譽和馮曼麗糾纏的好辦法。到哪兒去呢?唐薇內心的第一選擇當然是禹州,她有一肚子委屈想要找個人傾訴,而這個人只能是付婷。可是她的內心深處又有點兒不願那樣做,她實在不願拿她和馮曼麗之間面目全非的關係去汙濁付婷的耳朵。可是除了禹州她實在找不出第二個想去的地方。

經過一天一夜的思考,唐薇還是決定去禹州。決定去禹州之後,她習慣性地打電話給蘇益農請假。蘇益農接了電話之後,她才意識到他已經沒權批她假了。蘇益農問她怎麼請這麼長時間的假,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告訴蘇益農她請假是為了避免顧均譽將蕾蕾的骨髓捐獻給馮遠航。她只對顧均譽說想出去散散心,連蕾蕾的情況她也沒和他說。

唐薇不得已要去找李明陽請假,李明陽願不願意批她一週的假,她一點兒把握也沒有。她當然明白兒科醫生的假有多難請,倘若科主任還是蘇益農還好,可是現在的科室主任是李明陽,唐薇想請一週的假,簡直就是難上加難。可是再難,唐薇也要去試一下。

唐薇心情忐忑地進了科室主任的辦公室,李明陽只瞥了她一眼,就又低頭看手機了。

唐薇暗自深吸一口氣,堆起滿臉笑容謙恭地說道:“李主任,我想請假。”

李明陽的兩隻眼睛從眼鏡框的上方瞟過來,過了兩秒鐘,才懶洋洋地問了一句:

“什麼時候?”

唐薇戰戰兢兢地說:“李主任,我想請一個星期的假。”

“什麼?一個星期?我說唐薇,你也是真敢想啊!你知道兒科多麼忙嗎?你居然想請整整一個星期的假!簡直就是開玩笑!”

聽著李明陽那潑婦罵街似的聲音,唐薇心底暗歎一聲,知道請假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了。

“李主任,你準她假吧。她的班我來頂。”一個聲音突然傳進科室主任的辦公室。辦公室裡的兩個人都朝門口看去,蘇益農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李明陽“嘿嘿”笑了兩聲,不陰不陽地說道:“喲,蘇……哦,對了,已經不能稱呼你為蘇主任了。怎麼,蘇益農,你想當好人?可是現在科室主任是我,你以為我還會像以前那樣,聽你吆喝?”

站在門口的蘇益農抬腳走了進來,他看了唐薇一眼,接著走到李明陽的辦公桌前,盯著他的臉說道:“李明陽,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你不要太過分了。”

李明陽仰著臉,和蘇益農對視了兩秒鐘,無所顧忌地說道:“今天我還就過分了!我就是不批她的假,你能拿我怎麼辦?”

蘇益農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他將頭往前伸了伸,對著李明陽的耳朵既冷又狠地說道:“你別以為我拿你沒辦法,只要我想,我就能讓你從這個位子上滾下來!”

李明陽眼神中的囂張之色明顯暗淡下來,他將臉轉向唐薇,虛偽的笑和言不由衷的話便粉墨登場了:“唐薇啊,既然蘇主任說了,那我批你一週的假便是。但你得告訴我請這麼長時間的假去哪兒幹什麼。”

唐薇連對蘇益農都沒說實話,她怎麼可能對李明陽說實話呢?她只說她要去外地辦點事,需要一個星期的時間。李明陽一再追問她去哪兒辦事,她只好撒謊說是去上海。

從李明陽的辦公室出來之後,唐薇再三感謝蘇益農的再次幫忙,蘇益農只是置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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