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在契丹的青年將領中影響很大,很多的人都將耶律斜軫奉為英雄。是遼太祖和屈列可汗一樣的天降英雄。

可是這其中的痛苦只有他知道,自從射白鹿後,族中長輩就讓他不得出徵。要知道契丹的國制就是沒有軍功不能封官,這也導致了他二十歲時也只是一個宗子身份。同齡的玩伴都已經在軍中任職,而他還在家中閒著。

隱藏於低階將官中的耶律斜軫的眼神變得凌冽,他知道趙匡禹,二人除了族群不同,個人經歷和背景幾乎一樣,但是趙匡禹卻在十六歲那年就成為了一州的營指揮使。

耶律斜軫心中十分不甘,他平白虛度了十幾年。這一次帶兵是他人生的首次,他不能無功而返。因此在得知宋軍撤退後,心中焦急萬分,這就表示他這一次是白走一趟。

韓知範早已注意到了耶律斜軫的變化,連忙按照之前商議好的對郭無為說道:“郭相公,這一次未能和宋軍交戰,但所幸太原城安然無恙。為防止宋軍使詐,我們派人偵查了太原府全境,在城西的密林中抓住一些宋軍細作,他們假扮成百姓模樣意圖充當內應,這一次也一併帶來交由你們處置。”

郭無為等漢國官員看著堤下滿身傷痕的恐懼百姓,其中不乏一些幼子和老弱。郭無為深知遼國是想邀功,便說道:“多謝上使,如此多的細作,當真要細細詳查。” 隨後,漢軍一位指揮使便將這些百姓帶到了城裡。

郭無為連忙讓人將準備好的財物抬了上來:“大軍遠道辛苦了,我主為諸位準備了些禮物,此外我主也會親自上表文,為諸位請功。”

韓知範看著漢國準備的糧食和財物,覺得十分受用。於是便瞥了一眼人群中的耶律斜軫。可耶律斜軫的眼睛此時正在盯著太原城怔怔出神。韓知範順著目光看去,心中突然一驚,太原城塌了。

這種情況,韓知範心中只覺得不妙,耶律斜軫不會真要奪了太原城吧。如此一來,朝中諸多勢力怕是要直接撕破臉了。

韓知範試探性了說了一句:“既然宋軍已退,不如稍作休息後,大軍便開拔回營吧。”

在看了一眼人群中的耶律斜軫後,那名“遼軍主將”說道:“漢國皇帝病重,我等遠道而來不去面見,豈不是失禮?”

韓知範見無法改變,便向郭無為說道:“郭相公,不知陛下病情如何,我等是否能見一面。”

郭無為深知躲不過,便說道:“待我詢問醫官後,再通知各位。諸位今夜便在城中入住吧。這城外腥臭難聞的,大軍不如選擇一處乾淨之地駐紮?”

“好說,此處汙澤不堪,定要尋個乾淨之處駐紮。” 韓知範說完後,便看向了遼軍這邊。

耶律斜軫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遼軍便在太原城外十里處安營紮寨。而韓知範和一些主要的遼國軍官便隨著郭無為入了城。

韓知範在殘破的城牆下觀望四周,心中不禁發寒,論城牆的防護力,上京和幽州根本比不上太原城。如此強的攻城力度,若是全力進攻遼國,遼國有幾分勝算。

與韓知範的關注點不同,隨行的遼國將領雖然也吃驚於這慘烈的戰場。但是不約而同的都將目光看向了皇宮大內。這種目光讓漢國官員感到擔憂,心中只求這些契丹人趕緊回去。

郭無為看著這些神色各異的契丹將軍,心中鄙夷的同時又充滿了無力感。文明在野蠻面前並沒有太大的優勢,除非是文明差距特別大。

如今已經脫離部落聯盟完成制度更新的遼國,早已經不是匈奴人那樣散亂的存在。遼國人在漢制的治理下,可以很快恢復損耗的國力。即便軍團主力被擊潰,只要國家尚在,就能馬上發起得到恢復併發起反擊。這就是優越制度帶來的變革,也是遼國不同於突厥、回鶻的地方。

而趙匡禹的擔憂更甚於郭無為。中原人不瞭解遼國的內政,在遼國內部,幾乎軍政都是契丹人和奚人掌控,漢人很難涉足。燕雲漢人希望留住漢國以牽制中原,免得燕雲之地成為戰場。而契丹官吏的意見就是滅了漢國,直接與宋國開戰。

目前遼國的高官們都經歷過二十多年前的輝煌。那一次契丹族入主中原,他們見證了中原的繁華和文明,因此戀戀不捨。也正是那一次,他們被底層百姓趕出中原,倉皇逃跑,以至於皇帝都死在路上。契丹貴族們無時無刻都想著重回中原,洗刷屈辱。

這種積壓許久的不滿始終縈繞在遼國朝堂上。加之天順帝不喜歡打仗,而遼國的南北二王都不想遼國出現動亂,逐漸開始重用漢人。這種不滿感逐漸變成了恨,並讓契丹民族出現了分化。

一部分是改革派,他們希望學習漢人制度,將遼國拉入文明的高點,使遼國能夠長久存在下去。另外的一部分,則是契丹的古老部族,尤其是太祖時期所設定的二十二部,他們自從滅了奚人和渤海後,就沒有了用武之地。遼國南北二院又禁止他們在草原上大範圍實行蓄奴政策,奴隸的數量不夠,他們的部族就會衰落。

他們不願意走向滅亡,開始嚮往大聯盟時期的政策,誰強誰就當王。遼太祖當年盡殺各大部首領的行為在他們看來就是背盟。六年前,世裡部途經幽州,見到漢人的繁盛,心中不忿,就縱兵劫掠。那一次天順帝沒有深究,世裡部斬殺了一百四十六個奴隸的人頭交差,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而後為了杜絕這種情況,上京便允許漢人世家組建軍隊以自保。

這些部族礙於國令,不得私下互相征伐,有爭端要上報北院裁決。長時間的休戰,早已經讓他們無法忍耐,自遼應歷十三年開始,已經陸續有很多小部族舉族內附宋國。究其根本還是資源太少,草原上需要的物資很多,不搶就沒辦法生存。大部族還能透過和燕雲漢人交易換取物資,而小的部族還會被大部族勒索物資。

這一次跟著耶律斜軫而來的契丹部族,如果不加以嚴令,真的會對太原入手。而至於最終代價,就是六年前的幽州之變。趙匡禹擔心的就是耶律斜軫什麼態度。他不肯以真面目見漢國官員,是不是動了劫城的心思,事後找一個頂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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