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凜望著溫仲言嚴肅的神情，心底湧上一股暖意來。
他久久沒有說話，已經長大成人的江凜此刻腦中想的都是怎麼開口，才能不刺激到眼前的兩位老人。
他吸了吸鼻子，第一次覺得組織語言是件很困難的事，難於寫學術題目。
“那個，也不是。”
“那是什麼？是遇到什麼困難了嗎？”蘇玉娥也很擔心，她眉緊皺，感覺江凜要是再不說，她都要急哭了。
江凜緩緩轉頭，對上對面照片上的溫崢。
過了一會兒
他的聲音像穿過歲月的穿堂風，帶著四季混雜的風霜雪雨，撲面而來時令人猝不及防。
“我母親的名字叫溫崢。”
他暗啞的聲音後是久久的沉默，久到江凜有些擔心。
溫仲言怔怔的看著他，最先有反應的是蘇玉娥，她帶著哭腔，眼角已經泛紅，眼淚順著眼角就往下落。
“你媽媽叫什麼？”
“溫崢”
“溫崢......”
蘇玉娥重複道：“溫崢......”
蘇玉娥已經不想說什麼了，她捂著臉哭泣，江凜喉嚨被哽住，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
溫仲言嘆了一口氣，眼眶中也泛著淚光，他抓著江凜的手很用力。
“她一直在平南？”
“嗯。”
“是她讓你來找我們的？”
“不是，是我自已，我媽媽不知道我來。”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媽媽的日記本。”
溫仲言手上的力道終於鬆了些，那眼中翻滾的淚終於在他閉上眼的瞬間滾滾而落。
江凜強忍著哽咽。
溫仲言忽然睜開眼，他拉著江凜的手，語氣急促的問：“這些年，你媽媽過的好嗎？”
“好，她去年升職了，今年也要結婚了。”
“結婚？”
“嗯”
“她一直沒有結婚？”
江凜面對他的這個問題沉默了。
溫仲言身體晃了晃，嚇得江凜整個人都僵硬了，他死死拉著溫仲言的胳膊，以防他摔倒。
“這孩子，這孩子，糊塗啊。”
溫仲言狠喘著氣，然後拍著自已的腿，大力的一下又一下，像是發洩著這些年壓抑在心底的悔恨。
老舊的房子裡，哭聲一片。這裡的一切或許和當年沒有什麼變化，唯一變的可能就是眼前的兩位老人，他們從青絲到華髮，從壯年到老年。
而他們，或許也沒有想到今天還能聽到女兒的訊息。
“你知道你的身世嗎？”溫仲言擦了一把臉，哀傷的眼渾濁，但是看向他的時候充滿慈愛。
江凜鎮定的點頭：“我知道。”
溫仲言震驚：“你居然知道？”
江凜：“我知道，很小的時候就知道。”
溫仲言覺得心疼，對自已的女兒，更是對眼前的孩子。
“你說你媽媽要結婚，以前都是一個人嗎？”
“對。”
每問一個問題，溫仲言臉上的痛苦就深幾分。
蘇玉娥坐到江凜的身邊，仔仔細細的打量著他，眉眼深處生出深深的思念。
她問：“你去年來就是為了看我們？”
江凜點頭。
蘇玉娥：“孩子，你要理解你媽媽，她受苦了。”
她擦了一把臉，“你媽媽帶著你的時候還小，那個時候真是太苦了，那是一個唾沫能淹死人的時候，家裡不能留你啊，你媽還沒有畢業，她的人生還長不能因為你毀了她一輩子啊。可你媽脾氣犟，帶著你跑了，我們想過找她，找了幾年都沒有音訊，後來想到或許她已經結婚了，已經有很好的生活了，我們再找是不是就打擾她了。”
“所以，我們就當她死了。”
連帶著那個孩子也死了。
可沒有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那個孩子回來了。
“我能理解她，我更感激她。在我心裡，她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她為了我捨棄了自已的一切，親人，前途，以及婚姻。儘管我媽一直瞞著我，但是我也不覺得有什麼，不管我是誰的孩子，不管我是不是她的孩子，這輩子我就只有她，我只要這一個媽。”
江凜眼角的淚掉落，隱入衣襟，消失不見。
命運弄人，誰都料想不到，見到的人或許就是最親近的人。
蘇玉娥一想到自已女兒受了那麼多的苦，拉著江凜就要起來去買車票，要去平南，要去見溫崢。
溫仲言也惶惶的站起身，他好像渾身充滿了力氣，精神看上去也比之前矍鑠。
“等一等”
江凜未動，依舊坐在沙發裡。
他抬頭：“過段時間吧，她好不容易要結婚了，讓她這段時間好好準備準備，等她婚禮的時候我帶你們回去看她。”
蘇玉娥愣了愣，恍然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溫仲言也點頭：“那我們先準備準備，紅包要準備好。”
他有些手忙腳亂了，一走路差點被茶几給絆倒，好在江凜反應快一把扶住他。
“外公。”
這是他第一次正式的喚他外公。時隔多年，他終於光明正大的站在他的面前，恭恭敬敬的給自已的親人一個微笑。
“您小心點。”
溫仲言笑著拍著他的手背，一直點頭：“是是是。”
忽然，他又想到什麼，面色緊張：“那個，和她結婚的男人怎麼樣？”
江凜眉輕蹙，思考著，拿出手機找了個遍，好不容易找到一張照片是在溫崢的對話方塊。
“兒子，看玫瑰花。”
照片，一片汪洋花海。
江懷瑾抱著玻璃瓶倚靠在門邊，一臉寵溺的笑意，看著她拍照。
鏡頭角度很好，或者說江懷瑾本身就長得好，拍出來的人俊朗中有種慵懶。
“玉娥，給我拿過眼鏡來。”
溫仲言把手機拿得老遠，眉頭聚在一起擰成一個疙瘩都看不太清，直到戴上老花鏡才仔仔細細的看了起來。
“看著還不錯。”
“個頭也還行”
“看起來好像挺有錢的。”
“主要是長得還挺周正的。”
“看起來是個有教養的孩子。”
......
......
江凜聽著他們對著手機研究江懷瑾，不禁彎起唇角。
溫仲言非得要江凜住在家裡，江凜一臉的無奈道：“不行，這個學校因為我年紀小，對我的管理還是和高中一樣，要確保我的安全。”
溫仲言聽了也覺得有道理，他也沒有勉強，只是在江凜要走的時候十分不捨，再三叮囑，他會去學校看他。
江凜以為溫仲言就是過幾天去看他，卻沒有想到，溫仲言天天來看他，甚至還帶著朋友騎車來看他，對著朋友就說他是自已的外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