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
蔣菲開著一輛雅閣停在樓下。
相比於以前,蔣菲的容貌精神多了,完全沒了那股憔悴和陰鬱。
“聽你說剛拿了駕照,想不想試試?”蔣菲轉著鑰匙道。
“嘿嘿,下次吧,喝了酒的。”陳昭君擺手道。
“你單獨跟我出去,你的小女友不生氣?”蔣菲一邊拉開車門,一邊笑道。
“別提了。”陳昭君側躺著,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嗯?吵架了?”
陳昭君不語,總不能告訴蔣菲就因為她的那通電話吧?
蔣菲不再追問,一路開到市區。
同樣在粵南,繁華程度亦有差距,陳昭君眼巴巴地望著在高樓大廈裡上班的白領,羨慕不已。
蔣菲打破他的幻想道:“別看了,這些人大部分賺的還沒你多呢,無非是說出去光彩一點。”
可不是嘛,穿著光鮮亮麗,每天忙前忙後的年輕人,拿著一千出頭的底薪,交了房租水電,買了柴米油鹽,一年到頭又空著口袋回家,日復一日。
在這座城市,來和去的車輛永遠滿座,黯然退場和滿懷憧憬地交織,時刻更換著新鮮的血液。
蔣菲把陳昭君帶到一家還沒開張的店面,招牌上寫著“菲嘗不可”,看裝修應該是咖啡店,不大,三十幾平。
陳昭君疑惑道:“菲姐,這你開的?”
蔣菲坐在沙發上,點了根菸,翹起腿說道:“是啊,還不錯吧?下週六開業了。”
陳昭君到處看了看,點頭道:“不錯是不錯,可你叫我來,不會只為了給個評價吧?”
蔣菲勾了勾手指,讓陳昭君過來。
“我打算讓你管理這裡!”
“哈?!”
陳昭君一頭霧水,蔣菲也太看得起他了。
“菲姐,你認真的?”
“你看我像開玩笑嗎?”
陳昭君叼著煙為難道:“就算我想做,專業也不對口啊,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店弄倒閉了?”
蔣菲無所謂道:“我既然找上你,自然有我的考量,這點不用你操心,不會找你賠的。”
陳昭君在猶豫,這的確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不是他不喜歡在南境的工作,他有自已的打算,有這種學習和實踐的機會,再好不過了,可是不是有點早了?陳昭君拿不定主意。
“我不敢說給你很高的工資,至少不會比你在南境低就是了。”蔣菲補充了一句。
陳昭君掐滅菸頭,緩緩說道:“菲姐,我想和我的朋友商量一下,畢竟是她帶我出來的,總得問一下她的意見。”
蔣菲答應道:“可以,不過僅限於下週哦,到時你還沒想好,我可就找人做了。”
“沒問題,就是…”
“有話就問。”
“你為什麼找我啊?請一個更有經驗的人來做,不是更好嗎?”
“因為我相信你!”
蔣菲這沒來由的信任,讓陳昭君著實有點不好意思。
“我們才認識多久啊,你就這麼相信我。”
“不久,但足夠了!”
蔣菲十分堅定,陳昭君覺得奇怪,她好像沒什麼朋友,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的,這樣的人,應該對陌生事物比較排斥才對,更不可能輕易相信一個認識不久的異性,種種跡象表明,她只是在建立新的社交。
斬斷過去?
是否有一段她不願意面對的往事,也是她三十未婚的真相。
“很快就過年了,你準備回去嗎?”蔣菲換了個話題聊道。
“我在老家已經沒有親人了,唯一一個我把她當家人的,也在粵南,所以大機率會在這裡過年。”陳昭君雙手枕在腦後,脖子貼著沙發,提起這個,他難免會想起以前的往事,說句沒良心的話,他對李鴻清的印象比自已親生父母還要深,相處的時間太短,以至於其中一段日子他認為在白家還是陳家沒什麼區別,直到長大一點,才逐漸理解血脈的紐帶。
聽到陳昭君這個身世,蔣菲很是意外,這個看上去懵懂又樂觀的男人,不知道心裡裝著多少事,“來粵南一段時間了,好多地方都沒去吧?有時間逛逛?”
陳昭君深深嘆了口氣,“哪有那時間啊,總覺得每天有做不完的事,一件接著一件,或許這就是適應的過程吧。”
蔣菲輕笑,端視著窗外道:“也對,再好看的風景,不同的心情去欣賞,就會有不一樣的感受,還是那句話,習慣就好了,你肯定比我強,我花了整整十四年,才勉強說服自已接受失敗。”
這句話聽上去很怪,陳昭君不解道:“菲姐,對於很多人來說,你已經算很成功了吧,在粵南這座城市,擁有自已的一家店,不愁吃不愁穿,還有閒錢去夜總會揮霍,你為什麼會認為自已失敗了?”
蔣菲釋懷一笑,“不錯,如果只是賺錢這件事,我比很多人都做得很好,不敢說很富有,至少我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我失去的東西,遠比這些數字還要貴重。所以有時候我就在想,用我所有的錢換回重新選擇的機會,我能接受嗎?一年前我的答案是,我會毫不猶豫地放棄現在的一切,重回改變我人生最重要的路口。
現在我明白了,人生沒有時光機,與其懊悔,不如坦然面對,這些錢是我賺來的,是我沒日沒夜賺來的,我擁有它,就該享受它,哪怕在他眼裡,我是個失敗女人,那又怎麼樣?這個世界還有更多能接納我的人,有什麼了不起的!”
她像在自嘲,又很孤傲。
她真不在意的話,為什麼煙點了一根又一根。
更像是知道了無法挽回的結果,破防宣洩,對已知的發展表現出無所謂,好讓自已看上去沒那麼狼狽。
甚至盼望著有雙眼睛,無時無刻盯著自已,並轉告給那個“絕情”的男人,沒有他,自已過得有多自在,有多灑脫,這樣一來就能讓他後悔!就能讓他回心轉意!就能讓他明白自已這些年的無奈和辛苦!
這有可能嗎?無非是幻想而已。
那個男人不會再關注她,已經成為鐵定的事實。
於是她只能裝給自已看。
最可悲的是,她破綻百出的演出,觀眾也不會再買賬了。
陳昭君想起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和蔣菲現在的情況很相似,“不久前有個人問了我一個問題,我想了很久,今天好像有些眉目了。”
蔣菲側耳恭聽:“什麼問題?”
陳昭君緩緩道來:“她問我,為了金錢,出賣對等的精神物質,到底值不值得,我當時就在想啊,她所表達的意思是不是人格大於一切,後來一琢磨覺得不對,既然是對等的,應該就沒有高下貴賤的區別,重點就是對等這兩個字,你的心裡認為兩樣東西的價值完全一樣,作為交換有什麼不值得的?每個人心裡的天平標準不一樣,應該自已衡量,把握的不好,虧了,心情就會煩躁,鬱悶,說白了,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交易,都想著用少量價值去兌換大量的價值,所以這個問題沒有答案。”
蔣菲噗嗤笑道:“問你這個的人,一定是個還沒出社會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