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海上航行多日,倍感無聊,每天,憑欄而望,除了波濤洶湧,就是水天相接,偶爾能看到幾隻海鳥飛過,算稀客了。

一日清晨,外面嘈雜一片,依稀聽見有人喊道:“陸地、陸地”,寒冰騰地從床上跳起,開啟艙門,迎著清新的海風,和那一絲鹹腥,衝了出去,艙外旭日高懸,晴空萬里,海鳥翱翔,很多船員圍在船頭的甲板上指指點點,東方的海平面上現出了起伏的山巒,越來越清晰的呈現在眾人眼前,有人喊了一句:“中原,大明”,周圍人跟著歡呼起來。

寒冰內心激動,五年了,流浪了五年終於回來了,“寒冰”,“寒冰”,聽到熟悉的聲音,回過頭,蔣明溪只穿一條長褲,赤著上身,一把將她抱起來,兜了個圈,摟在懷裡,緊緊摟著,在她耳邊說道:“寒冰,我們回家了,終於回家了”,寒冰也開心的擁著蔣明溪,直到感受到周圍人驚詫的眼光,趕緊推開了他。

船隊的隊長叫小島建一,是德川秀忠親自挑選護擠送兩人的,很敬重蔣明溪,此時上前祝賀,眼珠子滴溜溜的打量著倆人,寒冰生的如此的清麗脫俗,哪像個男人,這兩人多年來朝夕相處,日夜相伴,弄不好就是一對情侶,寒冰是不是女人,是大奧茶餘飯後的談資,只不過誰也招惹不起她,大家心照不宣,不拆穿罷了。

大明的時代,倭寇是個敏感字眼,日本的海船很有自知之明,在岸邊匆匆進行了補給就返航了,依依不捨的告別之後,蔣明溪和寒冰終於踏上了故國的土地。

這是中原南方的一個小港口,時值傍晚,碼頭上人並不多,零星的幾個漁民在海邊清洗著漁網,沿著官道,行進不多時,看到了一座古樸、高聳的城門,城門上掛著篆體的兩個大字“台州”。

台州位於江浙,當年兩人從東北的丹東港出發,流落日本,今在東南沿海登陸,橫貫了整個中國海,“台州?是戚繼光抗倭的那個台州嗎?”寒冰問道,“是這裡”蔣明溪感慨道:“遙憶戚武侯當年風采,金戈鐵馬,氣勢如虎,滅倭寇萬里海仇,保浙東百姓基業,轉首間,已近百年”。

台州是典型的江浙沿海縣城,景色優美,民風淳樸,兩人在城中閒逛,故國風貌依舊,讓人倍感親切。

台州城中,最大的酒樓,蔣明溪點了一桌子菜,江浙名菜“東坡肉”,肥而不膩,入口即化,醬香十足,吃得寒冰意猶未盡,一掃而光,又點了一盤,日本飯菜清淡,魚多肉少,寒冰喜葷,愛大魚大肉,今天算是盡興了,兩人重回故國,心情激動,喝了不少酒。

第二日清晨,蔣明溪特意去買了新的衣衫,寒冰梳洗完畢,準備換上時,赫然發現這是一件女裝,蔣明溪真是有心了,連內衣都為她準備了,多年沒有穿過女裝的寒冰將長髮挽起,束胸解開,換上衣裝,又將殘陽劍掛與身側,走出房門,正遇上在庭院中品茶的蔣明溪,眼眸相對的那一刻,蔣明溪別過了頭,一襲白衣的寒冰是那麼的美,如淡淡清風,撫入心脾,當年那個狠辣的拜月教小女孩,已然蛻變得如此明豔動人,國色天香了。

蔣明溪穿了一身藏青色的衣衫,愈加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這一年,為公元1641年,崇禎十五年,蔣明溪24歲,寒冰19歲,正值二人最美好的年華,迎著蔣明溪的臉,寒冰問道:“好久沒穿女裝了,好看嗎”

寒冰笑的眼睛彎彎的,“好看”蔣明溪說道。

買了一輛馬車,蔣明溪躺在裡面,寒冰駕車,晃晃悠悠出了城,在一個岔路口寒冰停了車,靜靜看著蔣明溪道:“你選哪條路?”,蔣明溪愕然:“什麼選哪條路?”,寒冰平靜的說道:“曲終人散,分道揚鑣,該來的終歸要來,不如現在就分吧”。

蔣明溪心裡罵道:“這個無情無義的女人,就這麼迫不及待的甩掉他嗎?不由得恨恨道:“我還沒想好,你先選吧”。

“那你下車吧”寒冰靜靜的說道。

蔣明溪一愣,沒想到寒冰如此決絕,氣憤的跳下了馬車。

“蔣明溪,再見了”寒冰說著,揚起馬鞭,重重抽在馬身上,架起馬車,一路向南,絕塵而去。留下身後蔣明溪鐵青著臉。

寒冰奮力揮鞭,疾馳而行,不敢停留,不敢回頭,“別了,蔣明溪,別了,拜月教的寒冰,別了,所有的恩怨情仇”。

一路狂奔,直到馬匹筋疲力盡,才漸漸停下,已然淚流滿面。心頭苦澀萬分。望著前方漫漫長路,不知通向何方,寒冰心頭悵惘,往後就要一人獨自生活了。

入夜,寒冰將馬車停靠在一處偏僻的山坳中,和衣而眠。夜已深沉,寒冰輾轉反側,無法入睡,遙望星空,這天地間如此的廣闊,卻也如此孤單,自已的人生註定由自已走下去,其他人只是過客匆匆,陪得了一程,陪不了一生,自已選擇的路,不後悔。

忽然,心念一動,豎耳聆聽,遠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這深更半夜、荒山野嶺的,會有什麼人?寒冰將耳朵貼在車板上,仔細聆聽,這是常年行軍中練就的本領,來者5、6人,腳步輕盈,步伐穩健,都是練家子,幾人鬼鬼祟祟的圍住了馬車,寒冰閉上眼睛,平穩呼吸,裝作熟睡了一般,一個尖聲尖氣的聲音說道:“老大,是個娘們”

一個老邁的聲音響起:“你看好了,只有一個娘們,沒有別人?”

尖聲尖氣的說到:“看好了,這娘們自已一人”。

老邁的沒有吱聲,一個帶點娘氣的聲音響起:“哎媽,這小娘們膽可夠大的呀,隻身一人在這荒山野嶺過夜,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咱不送送她們,真有點對不起呀”,說著,桀桀的笑了起來。

寒冰氣血翻湧,心中暗想:“一會我不給你幾刀,也挺對不起你呀”。

一個粗壯的聲音道:“老五,你給我看看那娘們怎麼樣,模樣好的話可不能浪費了”。

“看好了,哥,這小娘們看上去還挺水靈的,一會咱哥幾個好好伺候伺候她,再送她上路”。

老邁的聲音響起:“世道不太平,估計是逃難失散的,無依無靠的,早生極樂,也算解脫了”。

娘氣聲音響起:“今晚真是走運,知道咱們要跑路,送來個小娘子,讓哥幾個樂一樂”。說著,一把拉開了車門,車門被開啟的瞬間,一道紅光劃過,娘氣之人重重的跌落出去,老邁的聲音喊道:“有埋伏,亮招子”。

幾人紛紛躍開,只聽咕嚕咕嚕聲音,一個盆大的東西滾到車前,竟是娘氣之人的腦袋,心中都是一驚。

定神望去,車頂坐著個白衣少女,膚白如雪,眼神如冰,手提一柄紅色長刀,鮮紅的血珠順著刀刃滴落在地上。

老邁的聲音狠狠道:“你是什麼人,敢殺我家老五”。

少女沒有答話,眼神迷離的望著夜空,自言自語道:“無月的夜,確實適合殺人”。

見少女孤身一人,幾人並未緊張,剛才是沒有防備,被殺了個措手不及,四人眼神互換,合力欺身而上,少女長得清麗無比,嬌嫩可人,一柄長刀卻舞的血光飛流、霸氣十足,暗夜之中如同鬼魅。

幾人越戰心下越寒,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今晚真是夜路走多了,遇到女鬼了,不由得殺心頓起,交換了個眼神,合圍攻去,突然,從天而降一道青光,“啊”的一聲,一人被刺了個穿,立時斃命,一青衣男子,從天而降,劍走偏鋒,乾淨利落。

清絕的劍光與歃血的刀光交織在一起,立時又有兩人斃命,只剩老邁的“老大”渾身是血,癱坐在地,瞪大雙眼狠狠的看著眼前兩人,蔣明溪長劍指向他,冷冷道:“脫離苦海,早生極樂,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你這麼對別人也應如此對自已,現在就送你一程”。

“你殺了我們,一定會有人為我們報仇的”,老大恨恨的說道。

蔣明溪輕蔑道:“報仇?你們這幾條惡犬,死了是為民除害,誰會為你們報仇?”。

老大憤憤道:“我們松山五煞是闖王派來聯絡江南義士的,你敢殺了我們,闖王不會放過你的,闖王義薄雲天,就算是你跑到天涯海角,也會為咱兄弟報仇。”

“闖王?”蔣明溪皺眉道:“高迎祥不是早就兵敗黑水域,被孫傳庭給斬了嗎?”。

老大瞪大眼睛說道:“老弟,你是從哪冒出來的,高闖王英勇就義那是哪輩子的事了,現在是李闖王的天下了,李闖王統領義軍,所向披靡,號令天下。

“盼闖王、迎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次闖王重出潼關,聯絡八方義士於八月十五在河南滎陽,共圖大計”看蔣明溪認真的聽著,老大心底升起一股求生的慾望,呵呵一笑道:“老弟,老哥給你指條明路,這天下馬上就要不姓朱了,何不隨我投奔闖王,共圖榮華富貴,如何?”。

蔣明溪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半天不語,老大以為打動了他,湊上前道:“以老弟的人中龍鳳之資,一定會得到闖王賞識的,將來不愁封侯拜相啊”。

蔣明溪冷冷道:“那你打家劫舍、圖財害命也是闖王授予的嗎?”

老大訕訕道:“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這月黑風高的的,死個人天知道是誰幹的。”

蔣明溪看了看老大,淡淡道:“是啊,這月黑風高的,你們幾個死在這荒郊野外的,你的闖王怎能知道是誰幹的”。

說罷,青光一閃,老大不相信的看著眼前,慢慢的倒下了。

蔣明溪轉過身來,看著寒冰,久久不語。寒冰沒有吭聲,轉身就要走,蔣明溪一把拉住寒冰的手,看著她說道:“我一直跟著你,相伴五年,那麼多關都闖過來了,怎捨得說斷就斷呢,出身不同怎麼了,門當戶對就能一生幸福嗎?不試試怎麼知道”。

蔣明溪嘆了口氣,道“寒冰,和我回京城吧,我發誓,此生,定真心待你,月神在上,永不相負”。

寒冰百般滋味在心頭,高傲的蔣明溪如此低三下四的求她,怎能不感動,可是,真能此生不負嗎?

默默的和蔣明溪上了馬車,離開了這片狼藉之地,能說什麼呢,將來的事只有天知道。

天明時,抵達集市,找了一家乾淨的客棧,吃了些早點,洗漱休息。有蔣明溪在身邊,寒冰睡得格外的踏實,一覺睡到日頭偏西。

蔣明溪來敲門,“快起床,我要餓死了”,寒冰梳洗完畢,來到樓下,蔣明溪叫了一桌菜,又要了上好的竹葉青,純白的酒樽裡流出翠綠清幽的液體,寒冰淺淺的嚐了一口,淡香純淨,回味綿綿,真是好酒。

兩人舉杯暢飲,由於還沒到飯時,店裡人並不多,除了他們這一桌,角落裡還有一桌,坐有四人,都是布衣芒鞋,兩人年紀很輕,小廝模樣,另兩人年紀大些,其中一人五十上下,圓臉體胖,寬袍長袖,頭戴方巾,一對細小的三角眼精光四射,另外一人,坐在主位,背對著門口,看不見模樣。

蔣明溪和寒冰吃的開心,本沒注意這幾人,過了一會,風風火火進來一個人,此人一進來,寒冰就想笑,那人身材甚是矮小,像個孩童,卻長了個又老又醜的馬臉,穿了件道袍,手持方盤,不過當聽到此人和那幾人竊竊私語時,寒冰就笑不出來了。

矮小之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喝下一杯酒,小聲說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金華縣令老兒冥卻頑不靈,死抱著糧倉不放,張口閉口的大明律法,哼,子時一到,就送他上路,看他還怎麼擺官老爺威風”。

一個渾厚的聲音說道:“哼,這縣令老兒還以為是從前嗎?世道變了”。

寒冰回望了一眼,那人的背影威武健碩,塊頭不小,圓臉老者笑道:“宋矮子,看來你已經佈置妥當,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他這外號挺恰如其分啊”寒冰心裡想著,宋矮子嘿嘿一笑,神秘的說道:“今夜必有東風”。

“啪”背影健碩之人將酒杯置於桌上,一字一句道:“仲秋之夜月兒圓,八方風雨會滎陽,均田免賦鬥豪強,一朝天下改朱顏,值此佳節之際,咱們兄弟得送闖王一份大禮,祝闖王順應天命,旗開得勝”,說罷,幾人舉杯共飲,扔下銀子,張揚而去。

這幾句造反的話說的是張狂無比,肆無忌憚,可週圍卻無人吱聲,掌櫃的和店小二視而不聞,只有蔣明溪坐在那裡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走在最後之人是個七尺大漢,魁梧彪悍,滿臉鬍子,銅鈴般的眼睛炯炯有神,活脫脫的一個活張飛式人物,冷冷的打量了他們一眼,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寒冰端起酒杯,慢慢將酒送入口中,剛才那人的眼神,讓人渾身汗毛豎立起來,寒冰若有所思的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半天說道:“好酒,可惜煞氣太重”。

“恩?”蔣明溪看了她一眼,寒冰道:“那人一身血腥味,弄得我雞皮瘩的都起來的,不知殺戮了多少人,非將即寇”。

寒冰是屬狼的,蔣明溪相信她的直覺,於是叫來店小二問道:“剛才那幾人說得話聽見沒,怎麼不去報官”,店小二眼珠子直轉,答道:“客官,你不也聽到了嗎?你去報官唄!”

蔣明溪被噎得滿臉通紅道:“那幾人是反賊,怎能不報官呢?”

店小二答道:“還報官呢,我都要收拾鋪蓋走人了,躲還來不及呢,報什麼官”。

蔣明溪一愣,掌櫃的走了過來,說道:“客官,您們打哪來的啊,真不知道現在的形勢嗎?這世道變了,官老爺自身難保,還報什麼官啊,唉,這是個什麼世道啊”。

蔣明溪不相信自已的耳朵,道“什麼叫官老爺都自身難保?”

掌櫃的嘆了口氣,道:“客官,您不知道李自成重出商洛山了嗎?一路打著“殺貪官、均分糧”,的口號開倉放糧,招兵買馬,唉,看吧,這戰事又要來了,唉,這才安生幾天啊,讓不讓人活了”。

掌櫃的連連哀嘆,寒冰插話道:“李自成自號闖王,口號“均田免賦”,給老百姓分地,多好的事啊,為什麼還活不下去呢”。

蔣明溪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白眼道:“他有什麼資格分地,地是他的嗎?地是朝廷的,反賊竟然想分地,可笑至極”。

掌櫃的也撇著嘴道:“你一個女人家家懂什麼,你看他手下的那些人,不是土匪就是流寇,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口號提的響,有什麼用,這天下紛爭,什麼時候受苦的還是老百姓啊”。

蔣明溪問道:“那官府呢,怎麼不剿了他”

“客官,你到底從哪冒出來的,李自成這一路都殺了十幾個縣令了,你沒聽說啊,關中已經亂套了,朝廷正調集軍隊鎮壓呢,你看著吧,馬上就會波及到江浙了,唉”掌櫃的直搖頭。

蔣明溪沉默不語,五年前,高迎祥被孫傳庭擊敗,斬於旗下,朝廷為此慶祝多日,以為陝西流寇就此滅絕了呢?怎麼還在鬧,孫傳庭哪去了?。

深夜,金華縣衙門,一片火海,屍體遍橫,

一個彪形大漢揮舞著一對特大號的流星錘與一名年輕男子鬥在一起,彪形大漢力大無窮,將一對流星錘使得雷霆萬鈞、氣勢磅礴,年輕男子長劍飛舞,行雲流水,彪形大漢猛地一個迴旋,年輕男子閃身躲避,鐵錘重重砸在地上,激起塵土一丈多高,彪形大漢趁勢一掌劈出,年輕男子接下這一掌,蹬蹬蹬,後退了幾步,一道紅光橫刀而入,刀速奇快,將大漢逼退兩步。

青紅兩道寒光將大漢團團圍住,大漢怒吼一聲,掄起鐵錘呼嘯而起,青劍、血刀、鐵錘咣咣相撞,火花四射,蔣明溪、寒冰退後幾步,寒冰虎口發麻,心頭生寒,這就是天生神力嗎?

兩人在日本五年,罕逢敵手,驕傲志滿,沒想到剛回到大明就遇上了個勁敵,兩人聯手還落得下風,

蔣明溪向寒冰遞了個眼神,劍花起落,攻向大漢,寒冰橫掃大漢下盤,兩人相處多年,心意相通,合力並攻,配合無間,纏鬥中,寒冰刺中大漢小腿,大漢兩眼園瞪,大喝一聲,鐵錘呼嘯而過,一掌擊向寒冰,寒冰的武功長於速度,內裡一般,是接不了這一掌的,蔣明溪上前硬生生接了這一掌,沒想到,大漢越戰越勇,第二掌、第三掌,大喝著擊出,蔣明溪避無可避,悶聲不吭的連線三掌,踉蹌向後退了數步,一口鮮血噴出,寒冰柳眉倒豎,大喊一聲,刀如閃電,血如殘陽,大漢回掌不及,被一刀砍中後背,鮮血直流。

蔣明溪臉色慘白,氣血翻騰,胸口憋悶,自知今日是遇上強敵了,一言不發的和寒冰後撤,身後,大漢長嘯一聲,對自已的傷竟滿不在乎,飛奔追來。

此時的縣衙門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兩人無處躲藏,只能在火場中兜兜轉轉,與大漢周旋,跳躍的火苗炙烤著兩人的髮絲,猛烈的濃煙讓人喘不上氣,流星錘力大無比,盤旋著襲來,蔣明溪抱著寒冰就地打了一個滾,鐵錘重重打在腦旁的地上,將地面打出一個深坑,激揚塵土颳得臉頰生疼,“這個人是不是瘋了”,蔣明溪心中罵道,拉起寒冰,一躍而起,從殘垣斷壁中跳出,飛奔而去。

那大漢揮著鐵錘在後面緊追不捨,流星錘不時的從身邊呼嘯而過,蔣明溪心下一橫,猛地一個回身,與寒冰和大漢鬥在一起,青劍血刀與鐵錘發出猛烈的撞擊,蔣明溪和寒冰豁出去了,招招拼命,三人經過一夜的打鬥,均已疲憊不堪,那大漢雖神勇,可後背負傷,現以一敵二,並不佔上風,卻絲毫沒有罷手的意思,反而興致勃勃的盯著蔣明溪,好似看到了獵物,兩眼直放光,蔣明溪實在忍不住,罵道:“你這人是不是有病,你是瘋狗嗎?死咬住不放”。

大漢怒道:“你這廝殺死了宋矮子,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殺了你,為宋矮子報仇”。

寒冰橫裡一刀,大聲道:“那你們殺了縣令一家老小,火燒衙門,這滅門之仇,縣令一家找誰復仇去,殺人放火之後,還舔個臉說復仇,知道啥是廉恥嗎?”。

大漢氣的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罵道:“你這個臭娘們竟敢罵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誰嗎?”

寒冰冷哼一聲:“你還有人名呢?我呸!”。

大漢怒極,吼道:“老子乃闖王手下第一猛將,劉宗敏是也,老子這輩子最恨這些地主、豪強,一個個只會騎在老百姓頭上作威作福,魚肉百姓,老子立誓,這輩子殺盡這些達官顯貴、皇親國戚”,說罷,望向蔣明溪,道:“看你這個小白臉定是出身顯貴,今天老子殺定你了”。

蔣明溪冷冷道:“劉宗明?沒聽過。哼,想取蔣某人性命,做夢去吧”。蔣明溪胸口氣血翻湧,話雖這麼說,實則苦苦支撐。

三人打著嘴仗的同時,手上是一刻也未停下,轉瞬間,已過百招,這時,天空下起雨來,雨來的很急,不一會竟成了瓢潑大雨,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激起白色的水花,三人渾身溼透,雨水從頭頂傾瀉而下,模糊了視線,可三人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忽然,夜空如同白晝,一道巨大的閃電如蜿蜒的銀龍貫穿天際,三人心中一驚,不約而同的停下手來,緊接著,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雷擊中地面,地面晃動起來。

地面怎麼能晃動呢,寒冰正在疑惑,一聲接一聲的巨響從上方傳來,地動山搖起來。

寒冰聽見蔣明溪喊了一句“寒冰快跑”,立刻反應過來,轉身沒命的跑了起來,慌亂中,不辨方向,不知道蔣明溪在哪裡,只覺得周圍山崩地裂,石塊飛騰,飛奔中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山陵似乎爆裂開來,一條黑龍般的氣流煙塵滾滾,飛馳而下,蜿蜒千里,這是什麼,寒冰使出吃奶的勁拼命的跑著。

天地間變了顏色,飛沙走石,鋪天蓋地,響聲震天,一股氣浪襲來,寒冰的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高高飛起。

金華地處江浙,典型的丘陵地勢,山勢起伏,多溝壑,金華縣衙門正坐落在風景如畫的九峰山旁,平時衙門老爺們閒暇之餘來個賞景吟詩,呼朋暢飲什麼的,哪想到近日多雨,土質鬆動,今夜三人打鬥時的暴雨,伴隨著響雷,竟引發了泥石流,這蔣明溪和寒冰回國之後,運氣不佳,管個閒事還能遇上個天災。

寒冰又回到了遇到櫻子的那個山洞,感覺與上次不同,張牙舞爪的櫻子不見了,山洞幽暗靜謐,冰涼一片,寒冰踩著鬆軟溼潤的土地,淺一腳、深一腳的走著,進入到到一個廣闊的山洞之內,洞頂寒光閃爍,如繁星點點,好似,年少時,多少個孤寂的冬夜,練刀疲憊時,躺在長白山頂,遙望夜空,皓月高懸,星海遼闊,即使身處高山之巔,離天際卻如此之遠,如有千萬年。

一顆星星從天際慢慢滑落,寒冰伸手接住,一粒晶瑩剔透的黑色冰晶靜靜的躺在手心之中,“冥冰?”寒冰喃喃道,“溝通陰陽兩界,連線生死之間的冥冰嗎?”。

黑色的星星如此的美麗,如此的冰冷,如此的沁人心脾,寒冰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山洞消失了,天地間陽光明媚,舉起手來,望著垂吊在手腕上的黑色冰晶,在陽光的對映下星光流轉,熠熠生光,“我夢見你了”,寒冰喃喃道。

寒冰掙扎著從土中爬出來,周身疼痛,筋骨欲裂,這是怎麼了,周圍面目全非,一片蒼夷,山澗被填平,地面被沖刷出無數條溝壑,寒冰踉踉蹌蹌的走著,尋找著蔣明溪,天地間變了模樣,村莊被夷為平地,樹木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哪裡有他的影子?

寒冰心慌意亂極了,“蔣明溪,你不能死,你心心念念想回到大明,怎麼能剛回來就掛了呢?”,經過一條小河,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撲通一聲跌坐在水中,只覺渾身無力,孤獨無助,欲哭無淚。

恍惚中,水中倒映出一張滿是泥濘的臉,寒冰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竟是自已,自已滿頭滿臉都是泥巴,像從泥中爬出來似得。

正在納悶,忽的,水面上竟又出現了另一個滿是泥巴的如鬼魅般的臉,寒冰心中一驚,一隻大手按住她的後頸,將她按入水中,寒冰拼盡全力一個後空翻,猛踢來人,殘陽刺出,深吸一口氣,抬起頭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滿身泥巴的彪形大漢,寒冰頭皮發麻,這體型、這大腦袋,不是那個死纏爛打的劉宗敏嗎?這個人怎麼跟狗皮膏藥似得怎麼甩也甩不掉呢。

劉宗敏獰笑道:“果然是你,竟然沒死,老子綽號“閻王索命”,這回落到老子手裡,想怎麼死呢?”說著,陰森一笑。

望著劉宗敏猙獰的面容,寒冰心底冰涼一片,這條瘋狗,她和蔣明溪合兩人之力都鬥不過,現在只剩她一個,還打嗎,索性往水中一坐,悶頭不語。

劉宗敏覺得奇怪,道:“你幹什麼呢,快起來,接著和老子拼個高下,說實在的,老子第一次打得這麼痛快,來,別停,接著打”。

見寒冰不做聲,劉宗敏不耐煩的伸手拉她,“老子說話你沒聽見嗎?快起來”,“啪”的一聲,寒冰用殘陽打掉劉宗敏的手,大大的杏仁眼中透出寒光,

劉宗敏一愣,瞪起牛眼,怒道:“你幹什麼,找死嗎?”。

“幹什麼?”寒冰站起身來,“你一個大老爺們只會欺負女人嗎?還自吹什麼什麼第一猛將,你見過哪個猛將會追著女人打?”。

劉宗敏摸了摸頭,道:“不對啊,昨天打了一宿呀,今天怎麼就變成我欺負你了,我告訴你啊,別和老子裝蒜,說著,擠擠眼睛,認真道:老子名震關中,真的是闖王手下第一猛將”。

寒冰白了他一眼:“第一猛將?就你這種是非不分、恩怨不明,只知道打打殺殺的莽夫,還猛將呢?猛狗還差不多?”

“你說什麼?”劉宗敏瞪起牛眼,氣的直跳腳,“你這個臭娘們說什麼呢,再說我殺了你”,停頓了一下,怒道:“你給我說說,我怎麼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瞭?”

寒冰略一沉吟說道:“殺宋矮子的人是蔣明溪,不是我,冤有頭、債有主,有本事你找他去”。

劉宗敏哼了一聲,冷冷道:“你倆不是一夥的嗎?都得死”。

寒冰道:“什麼叫一夥的?我就是個丫鬟,什麼都要聽公子的,公子讓我往東,我不敢往西,你一個大男人,有本事找正主去啊”。

若是往日,寒冰最討厭蔣明溪向別人介紹她是丫鬟了,但現在,恨不得被當成丫鬟中的丫鬟。

寒冰接著道:“我命苦,從小被賣到大戶人家做丫鬟,任人打罵,為人家賣命,這難道也是錯嗎?”說著說著,寒冰激動起來,真把自已想象成丫鬟了。

“行了,行了”劉宗敏不耐煩的揮手道:“我聽懂了,就是宋矮子的死和你沒關係,你當老子傻啊?”

寒冰脫口道:“你不傻怎麼聽不懂呢?這點道理,給狗兩個饅頭,狗都能聽懂,你是不是根本不懂人語,天天拎個錘頭只會殺人”。

話一出口,空氣凝固起來,寒冰和劉宗敏大眼瞪小眼,劉宗敏上下打量眼前的這個女人,說不出話來,這是女人嗎?這是頭母豹子吧,恩,身手如此矯健,是頭母豹子,半天,疑惑的問了句:“你真的是丫鬟?”

寒冰低頭看了看自已滿身的泥濘,反問道:“我不是丫鬟,難道是夫人?”

劉宗敏瞪了半天眼,哈哈一笑,道:“有意思,你家主子有意思,竟能培養出如此武功高強,又能胡說八道的丫鬟,真有點意思,可惜,現在找不著人了,不然殺了這樣有意思的人,豈不快哉”。

寒冰吶吶道:“這回你相信我是丫鬟了”

劉宗敏大笑道:“就你這樣的,不是丫鬟,難道還是夫人”。

寒冰垂頭喪氣的低下頭,是啊,她是多年來蔣明溪口中的土妞,怎麼會是夫人呢?連外人都覺得兩人不般配,自已只是痴心做夢呢?想起蔣明溪之前的甜言蜜語,寒冰越發迷茫。

“哎! 想什麼呢?”劉宗敏大聲喝道,“行了,既然找不到那個小白臉,我就先不殺你了,昨夜打了一宿,老子又渴又餓,走,陪爺喝酒去,把爺喝好了,說不定就饒了你”。

寒冰恨不得給他兩個嘴巴子,可苦於打不過他,咬了咬嘴唇說道:“我是窮苦人家出身,自幼父母雙亡,姥爺將我賣與大戶人家為奴,唉,其實,我家公子找不到了也好,我從此便自由了,該回去找我的家人了,你是第一猛將,一定軍事纏身,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劉宗敏奇道:“家人,你父母不是雙亡了嗎,哪還有家人?”

寒冰垂頭道:“那我還有姥爺,他年紀大了,這麼多年孤苦伶仃,我得照顧他”

劉宗敏笑道:“你姥爺不都把你賣了嗎?你回去,不怕他再把你賣一遍啊”。

寒冰咬了咬牙,繼續道:“他當年也是無奈,他一個人帶著我日子過得太難,我不怪他”。

劉宗敏哈哈大笑,道:“大姐,你就別編了,你這身手,跑了太可惜了,你還是和我投奔闖王去吧,走走走,跟我喝酒去,我好好給你說說闖王有多好,跟著闖王走,有田有地又有酒,從今以後,你再也不用當丫鬟了,爺給你弄個女將軍噹噹,好不好?”。

“怎麼會遇上這麼不要臉的人呢?”寒冰煩惱的想著。“嗖”的一聲,一支箭鏃射來,劉宗敏身形不動,腦袋一歪,冷箭貼著寒冰耳邊飛過,割斷了寒冰的一縷長髮,一時間,無數箭矢飛射而來,劉宗敏掄起鐵錘,紛紛將其擊落。

遠處,飛馳而來一隊人馬,馬上之人身著黑色盔甲,邊策馬奔騰,邊射箭。

陽光下,黑色的盔甲發出金屬的光澤,讓寒冰想起了當年長白山下,那場與蔣明溪拼的你死我活的拜月教之戰,蔣明溪也曾身著這樣的鎧甲。

“大明的騎兵嗎?”寒冰心中一震,馬蹄踐踏得地面泥土飛揚,為首一人,長臉赤面,手持長槍,直奔劉宗敏而來,劉宗敏扛著雙錘,大步向前,獰笑著望向來人,待得距離近些,揮錘而上,為首之人舉槍格擋,兩人鬥在了一起。

“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拼上了,難道是老相識?”寒冰心中暗想,那人應是個將領,長槍使得如蛟龍入海,靈活多變,但在有拔山扛鼎之力的劉宗敏面前,還是稍遜一籌,很快敗下陣來,跟在他後面的人紛紛攻向劉宗敏。

劉宗敏以一敵多,絲毫不落下風,打的興起,一陣狂笑,鐵錘排山倒海般的壓向敵人,幾人躲閃不及,被打得腦漿碰裂而死。

那個將領,頭盔也被打掉了,眼見隊友身死,雙眸通紅,眼眶欲裂,憤然道:“劉宗敏,你這個逆賊,犯上作亂,殘殺朝廷官員,若不殺你,大明國法何在”,揮舞著長槍奮不顧身的攻了上來。

劉宗敏雙錘齊出,將其掄於身下,打得口吐鮮血,劉宗敏哈哈大笑:“左良玉,老子就是國法,老子想殺誰就殺誰,現在就要殺你了,你又能怎樣?”

一錘重重垂下,“將軍”旁邊的人驚呼道,一人奮不顧身的撲倒左良玉身上,替他捱了這一錘,只聽骨頭碎裂之聲,立時斃命。

寒冰心有不忍,提刀正想阻止,耳邊箭鳴之聲呼嘯,大地微微顫抖,遠處,黑壓壓的騎兵賓士而來。

原來大部隊在後面,這幾個人是出來打前鋒的,劉宗敏大錘一揚道:“他媽的,還有後援呢,今天老子就饒你一命”,說罷,搶了一匹馬,飛身而上,後面的左良玉那肯放他走,滿臉是血的追了上來。

經過寒冰時,寒冰忙擺擺手,本想說:“我不是和他一夥的”,可看到對方殺紅了的雙眼,寒冰略一猶豫,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

左良玉身邊的一個親兵舉刀砍向寒冰,寒冰一刀揮出,擊倒了這人,劉宗敏殺了個回馬槍,跑到寒冰身邊,伸手道:“快跟我走吧,不然一會想走也走不了了”。寒冰看著身後鮮血淋漓的左良玉,又看看遠處殺氣騰騰的軍隊,一咬牙,拉住劉宗敏遞過來的手,躍到馬背上,絕塵而去。

老天爺你年紀大,耳又聾來眼又花。老天爺你年紀大,你看不見人來聽不見話。殺人放火的享盡榮華,吃素看經的活活餓殺。老天爺你不會做天,你塌了吧!”

大明崇禎七年,農曆八月十三,河南滎陽,地處京杭大運河之上,重要的交通樞紐。

繁華的商業街臨江而建,坐落於江邊的滎陽最高建築—醉仙樓,江面美景一收眼底。

清晨,醉仙樓臨江的雅座上,坐著一位白衣少女,少女白衣若雪,明豔動人,眉目間透著一抹英氣,腰間別了柄長刀,刀鞘暗紅色,如浸透了血,桌面上擺了點心和酒樽,墨綠色的酒盅裡滿了酒,大清早的,就喝酒嗎?

少女斜身靠在桌上,手託香腮,百無聊賴的望著樓下的景色出神,快到八月十五了,集市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活蹦亂跳的蝦蟹、各類新鮮水果、蔬菜,琳琅滿目的小玩意,挑筐的、拉車的、講價聲、吆喝聲,看著人們開心的笑容,寒冰卻眉頭緊鎖,都快一個月了,蔣明溪,你在哪,怎麼還不來找我,你不會真的掛了吧。

“看什麼呢?”對面一聲大喝,一名彪形大漢坐在寒冰對面,端起一碗酒,正是劉宗敏,寒冰已被這狗皮膏藥貼了月有餘,無法脫身,苦惱極了,她惦念著蔣明溪,期間逃跑了幾次,卻都被他抓回來了,這個死胖子表面魯莽,實則又心細,又狡猾,每天從早喝到晚,煩死人了。

寒冰酒量好,千杯不醉,在大奧時,幾個家臣加起來也喝不過她,此時,和劉宗敏喝個平手,弄得劉宗敏更捨不得放她走了,劉宗敏邊吃邊喝道:“別看了,再過兩天,這些全都得消失,不復存在了,啥都沒了,唉,別看這些了,來,陪爺喝一杯”。

“為什麼?”寒冰一驚。

“為什麼”劉宗敏喝口酒道:“都快成戰場了還能有個屁”。

寒冰道:“你們不是農民的軍隊嗎?不是來為老百姓分地的嗎?闖王不是百姓的闖王嗎”。

劉宗敏一改往常的渾氣,望著熱鬧的人群,神色暗淡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戰場就是他媽的修羅場,死人如割草那般,劉宗敏伸手一揮,做了個手勢,冷笑道:“戰爭就是他媽的以命換命,想要這天下改姓,你以為撓癢癢呢”

寒冰望著手中的酒杯出神,半響問道:“那你又為什麼要當反賊,挑起這天下紛爭,將老百姓拖入水深火熱之中呢?”

劉宗敏喝了一大口酒,喃喃道:“水深火熱?”,“妹子,你知道什麼叫水深火熱嗎,哥哥我是陝西米脂人,我家是地主家佃戶,每年的收成幾乎都給地主家交稅了,自已只留下一點點,一家人一年到頭,吃不飽,穿不暖,有一年大旱,糧食收不上來,交不夠稅,我爹被地主家給活活打死了,我姐姐被迫賣身給地主家,被地主家傻兒子糟蹋,母親只能帶我上街討飯,不久母親被凍餓而死,只剩我一人流浪,再後來因為力氣大些,進了鐵匠鋪,做了個鍛工”。

劉宗敏哈哈一笑道:“所以當闖王在米脂起義時,我立馬相應,自此,入闖王麾下,跟隨闖王征戰南北,累立戰功”說著端起一杯酒,與寒冰重重一磕,一口氣幹了,寒冰也一飲而盡,默默的聽著。

劉宗敏接著道:“我這輩子最痛恨這些地主、豪強,他們把老百姓往死裡壓榨,不反也沒有活路,與其這樣,老子就反了,怎麼樣,反他娘個朱姓天下,反他娘個高低貴賤,反他娘個命由天定,老子我出身貧賤,那怎麼了,老子現在專殺那些高高在上的皇親國戚,地主豪強,殺光他們全家,看誰還敢騎在老百姓身上作威作福”。

劉宗敏哈哈一笑,對著寒冰認真道:“改朝換代,當然得流血,沒有毀滅,就不會有重生,老子活了這麼多年,啥也沒有,只有硬命一條,也不值錢,有幸遇到闖王,能夠顛覆這不仁不義的大明天下,早就值了”看到寒冰有些動容,劉宗敏擠擠眼睛道:“將來天下安定,你兒子就不用再活在這水深火熱裡了,妹子,聽哥的,將來讓他別像他大舅這樣打打殺殺的,做個讀書郎吧”。

“好,聽你的,我兒子將來做讀書郎”寒冰微微一笑,舉起酒杯,重重一磕,一飲而盡。

眼前的人既勇猛無比又嗜殺成性,既粗魯豪放又狡猾殘忍,到底是亂世英雄還是殺人狂魔呢?寒冰分不清楚,這天下紛爭之事怎能是她這樣卑微的人能想明白的。

寒冰別過頭,傷感的望著醉仙樓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兩天之後,這些人和物都將被戰爭的鐵蹄所踏平,亂世的命輪已經開啟,所有人都將被捲入戰火之中,誰也無力阻止,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知不覺,已近晌午,“蹬蹬蹬”,上樓幾人來,當先一人年紀較輕,20出頭模樣,面如白玉,身著絲綢青衫,腳踏黑鹿皮靴,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身後一人,身材魁偉,眉目修闊,英武儒雅,最後上樓之人,卻是個貌不驚人的中年男人,此人身長瘦而面微黃,須一尺六寸,雖不甚魁梧,卻給人一種僄勁之感,如頭瘦虎,讓寒冰不禁多看兩眼。

“哎呦,這是誰啊,這不是那個天天嚷著殺盡貪官汙吏的劉大將軍嘛,劉大將軍最近殺了幾個縣令還是地主啊?”,為首的年輕人見到劉宗敏熱情的打著招呼,劉宗敏眼睛都沒抬一下,沒搭理他。

年輕人不以為意,走到兩人的桌前,打量了一番寒冰,笑道:“一直聽說劉大將軍好酒,沒想到今天還好起色來,恩,小娘子可真水靈,怪不得劉大將軍把持不住”。

寒冰笑眯眯的看著年輕人,賤男年年有,今年特別多,輕聲道:“你媽沒教過你該怎麼和女人說話嗎?”,“恩?”年輕人一愣,以為聽錯了,磕巴道:“你,你說什麼”。

寒冰柳眉倒豎,大聲道:“你媽沒教過的,今天老孃教教你”,手剛搭上殘陽,身前,“咣噹”一聲,桌子被掀翻,劉宗敏猛地一腳踹了出去,年輕人沒有防備,躲閃不及,被踹了個跟頭,狼狽極了。

劉宗敏大喝道:“孫崽子,我他媽的踹死你,這是我妹子,誰敢調戲我劉宗敏的妹子,活得不耐煩了吧”。

被劉宗敏弄得灰頭土臉的年輕人,鐵青個臉,拍了拍衣襟,罵道:“劉宗敏,別以為會倆下子,就橫行無忌了,我孫可望就沒慣著過誰,妹子?你劉宗敏除了喝酒就是打仗,什麼時候冒出了個妹子了,哼,”

沒等他說完,劉宗敏揮舞著雙拳,口中大罵著:“我劉宗敏光明磊落,行事坦蕩,說是妹子,就是妹子,哪像你孫崽子淨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兩人乒裡乓啷的打了起來,劉宗敏力大無窮,孫可望不是對手,但靈活善變,酒樓並不大,桌子椅子翻倒一片,很是礙事,劉宗敏高喊一聲:“這裡打不過癮,有種和老子下去打”,說罷,拎著鐵錘翻過圍欄一躍而下,“咚”的一聲,落在樓下的街上。

孫可望不甘示弱,手持長劍,也隨著跳下,看到孫可望不自量力的跟著跳下去,寒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是輕浮得要死的節奏嗎,隨即感受到了旁人的眼神,與孫可望同來的兩人奇怪的看著她,一個女人面對這樣的局面,竟然如此開心,看來能和劉宗敏這樣半瘋半癲的人混在一起的,定不是善類。

那兩個人也很奇怪,沒有幫助孫可望,反而氣定神閒的欣賞起兩人的打鬥,一到開闊的地方,劉宗敏施展開拳腳,鐵錘舞得威風凜凜,力大無窮,孫可望立刻相形見絀,只能像個猴子一樣靈活的避來避去,狼狽極了,一個躲閃不及,鐵錘重重砸下,“噹”的一聲,眼見將要斃命,“鐺”的一聲,與孫可望同來的英武模樣之人揮劍擋去了鐵錘,拉起孫可望。

與輕浮的孫可望不同,此人一臉凝重之氣,身手穩健,與孫可望雙劍齊出,刺向劉宗敏,劉宗敏哈哈一笑道:“李定國你也來了,好極了,今天爺就好好教訓教訓張獻忠的兩條狗腿子”,說罷,斜眼瞟了眼樓上,挑釁十足。

寒冰望向那個如瘦虎般的人,心裡想著:“原來這個人叫張獻忠,看來也是個匪首”,張獻忠沒有動怒,一手撫須,專注的看著下面的打鬥。

論武功寒冰現在就服劉宗敏,這傢伙太厲害了,天生神力,所向披靡啊。

流星錘風馳電掣,雷霆萬鈞,排山倒海般的壓向兩個人,孫可望已然沒有了風流俊逸之資,上躥下跳,好幾次被鐵錘擦身而過,險象環生,臉色慘白,李定國凝神聚氣,劍舞成風,但也勉強自保,無法分心幫助孫可望。

反觀劉宗敏越戰越勇,越戰越興奮,口中連連大喝,鐵錘之威,摧枯拉朽,震動天地。寒冰觀戰之餘,眼神偷瞄張獻忠,眼見孫、李二人不敵,張獻忠終於按耐不住喊道:“宗敏兄,都是自家兄弟,點到為止,住手吧”。

見劉宗敏沒搭理他,提起大刀,正想躍下時,眼角紅光一閃,血紅色的長刀猛劈下來,張獻忠舉刀格擋,“噹”的一聲,抬頭一看,吃了一驚,與劉宗敏一起的白衣女郎長刀在手,眼眸如冰,冷冷道“怎麼,二打一還不夠,想要三打一嗎?”。

張獻忠上下打量了一番寒冰,語氣冷淡道:“小姑娘,我們和宗敏兄是自家人,切磋武藝而已,可別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

寒冰微微一笑道:“哦,是這樣啊,二打一還切磋武藝那,那姐姐也陪你切磋一下”,話音未落,血紅的刀鋒橫掃而過,快如閃電,轉瞬間,已攻出數十招。

張獻忠沒有料到,一介女子竟能使出如此又猛又快的刀法來,難道真的是劉宗敏的妹妹,揮刀避過,竟打了個平手,脫口道:“小姑娘,你別鬧”。

寒冰置若罔聞,出刀越來越快,越來越猛,血紅色的刀光密不透風的砍向張獻忠,張獻忠本就惦記下面的孫李兩人,一個分心,腳下踩空,一個踉蹌,寒冰趁勢刺出,直取張獻忠性命,樓下打鬥的人也望見這一景象,不約而同停下手來,驚呼一聲,只聽“砰”的一聲,鐵錘飛來,將寒冰的刀打偏一點,砍中張獻忠身邊扶梯。

“恩?”寒冰望向劉宗敏,見劉宗敏神色古怪,脫口問道:“真是你兄弟?”

劉宗敏聞聲急道:“當然不是,誰和這幾個上不了檯面的是兄弟,只是,只是”劉宗敏撓撓頭,尷尬道:“這人真不能有事,他若死了,就壞大事了”。

說話間,孫、李二人搶上樓來,扶起張獻忠,對寒冰怒目而視,張獻忠揮揮手,表示自已沒事,向劉宗敏一抱拳道:“宗敏兄,不愧為闖王身邊第一猛將,我身邊這兩個小兄弟原來還不服你,今日教訓得好,你倆服不服氣?”孫、李兩人垂頭喪氣,默不作聲。

劉宗敏哈哈一笑:“沒事,蜀中無大將,癩哈莫當大王,他倆坐井觀天,和朝廷的蝦兵蟹將打了幾年,就把自已當人物了,出來見識見識也好”,孫、李二人滿臉通紅。

李定國沒有吱聲,孫可望忍不住道:“劉宗敏,你別得意忘形,我孫可望在川中多年來出生入死,殺的朝廷大將不比你少?劃下道來哪天再比劃比劃”,話音未落,寒冰噗嗤一聲笑道:“也不知道剛才誰像個大白猴似得在那跳來跳去,逗死人了,哪跑來的猴崽子,又輕浮又能吹,想找死嗎?”。

孫可望恰好屬猴,被這幾句話罵得抬不起頭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怒道:“小娘們,你說什麼?”

寒冰大聲道:“說什麼,你能打得過誰啊,不是那個姓李的就你,早被拍扁了,沐猴而冠,明白嗎?人要有自知之明,方能自重”。

話一出口,孫可望當即跳起來,揮掌拍向寒冰,讓劉宗敏一拳給擋了回去,劉宗敏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我妹子,說得痛快,都說到哥哥我心坎去了,這廝的確輕浮,可能小時候他媽沒教好”。

孫可望被氣得七竅生煙,李定國攔著,才沒衝上來,張獻忠面帶不悅道:“好了,都是自家兄弟,怎能為這點小事傷了和氣,我們冒著天大的風險匯聚於此,是讓你們窩裡斗的嗎?都是自詡大將的人,就這點氣量,怎麼團結起來共同抗敵,還想像散沙一般,被人逐個擊破嗎?”

此人不怒自威,一席話說下來,孫可望和李定國像蔫了的茄子,連劉宗敏都有些老實了,張獻忠向劉宗敏一抱拳,朗聲道:“久聞宗敏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相聚在此,機會難得,我們好好喝喝”,孫、李二人清理了一下剛才被打翻的桌椅,店小二戰戰兢兢的端上來了酒菜,張獻忠端起一碗酒敬向劉宗敏,說道:“當年米脂一別,已經數年,將軍風采依舊”。

看了看劉宗敏身邊的寒冰,微微笑道:“將軍的妹子武功高強,也是巾幗不讓鬚眉啊”。

劉宗敏皺著眉頭,端起酒杯,向寒冰介紹道:“這廝就是八大王張獻忠”,

“八大王?”寒冰瞪大眼睛的看著張、孫、李三人,奇道:“這才三個呢,另外那五個呢?”。

劉宗敏差點一口酒噴出來,吶吶的說道:“八大王,不是八個人,而是他一人”指了指張獻忠,接著道:“這小子,自封自已為八大王,恩,自封的,自封的”,

聽到這,孫可望、李定國都面露不快,張獻忠卻不以為意,哈哈一笑道: “俗話說,名不正,則言不順,老子乾的是造反的行當,這師出得有名,不然怎麼能讓老百姓信服,怎麼能和朝廷對抗,宗敏兄,咱們這麼多年各自為戰,與朝廷抗衡,堅持到今天實屬不易,聽聞闖王重出商洛山,橫掃關中,兄弟我在四川是大喜過望,宗敏兄,難道這大敵當前之際,我們還要為個名號而互相猜忌嗎,若有朝一日,我們真能推翻這昏暗的大明王朝,我張獻忠願以闖王為尊”。

說到這,孫可望和李定國都吃驚的抬起頭,看著張獻忠,張獻忠掃了兩人一眼,接著道:“大丈夫一諾千金,不單是我,我的兄弟也絕無二意”,話已至此,孫、李二人已知不可更改,都有些悲憤。

劉宗敏端起酒碗,高舉向天,道:“都是浴血奮戰出來的難兄難弟,這大位不用讓,共退強敵之後,天命歸誰,不能憑嘴,闖王曾經立誓,誰能率先攻破京城,取他媽的崇禎老兒的人頭,我們一眾兄弟就跪地磕三響頭,擁他為王”。

“好”張獻忠目光閃爍,道:“命由天定,各憑本事,今日我們擊掌為盟,看誰能突破重圍,打到他崇禎老家去,自然就是這天下的王”。

“啪”響亮的擊掌聲, 張獻忠和劉宗敏相視大笑。

公元1641年農曆八月十五,在朝廷的圍剿下,各路起義軍退至河南,李自成、張獻忠、老回回、羅汝才、革裡眼、左金王、改世王、射塌天、橫天王、混十萬、過天星、九條龍、順天王等十三家七十二營起義軍在河南滎陽召開滎陽大會,李自成提出\"分兵定向、四路攻戰\"方略。數十萬起義軍齊聚滎陽關口,舉行誓師大會,“均田免糧、無分貴賤、誅伐無道、破京滅明”的口號響震山澗。

會後,張獻忠率部攻下南直隸鳳陽,掘明皇室的祖墳,殺宦官六十多人,斬中都守將朱國相。

李自成則直取古都洛陽,殺福王朱常洵,分軍西走甘肅,自此,轟轟烈烈的農民起義以星火燎原之勢席捲中原,沉重的撼動了大明的根基,更令明朝無法專心應付北方虎視眈眈的女真人。

北有皇太極,南有李自成,連年戰火,對老百姓橫徵暴斂,王朝內部結黨私營,腐敗至極,萬里河山處於風雨飄搖之際,大明王朝的末日正式開啟。

起義軍誓師之日也是反攻之刻,朝廷命孫傳庭為陝西總兵,圍剿賊寇,朝廷大軍已向滎陽合圍。

寒冰身背殘陽,坐於馬背之上,靜靜的望著遠處綿綿群山,又要征戰沙場,這次是為誰而戰呢?

朝廷軍隊實力強大,農民軍不能與之硬碰,李自成用兵靈活,飄忽不定,聲東擊西,牽著朝廷軍隊滿關中跑,用劉宗敏的話:“拖死他們”。

由於朝廷暴政,苛捐雜稅沉重,起義軍所到之處,農民紛紛投效,起義軍不斷壯大,看到這一切,寒冰心裡隱隱有些痛快,這個不仁不義、與自已有滅族之仇的大明難道真的要亡了嗎?亡了也好,自已莫不如就跟著李自成,說不定有朝一日,真能破京滅明,報自已的血海深仇。

寒冰從小接受死士訓練,天性希望為強者而戰,什麼家國忠義在她眼中一名不聞,這世間,只有成王敗寇罷了,對蔣明溪的思念之情也慢慢轉淡,雖仍舊堅信他還活著,不過此生能否再見面,已不得而知了。

拖了明軍兩月有餘,起義軍已行至襄陽周邊,近幾日,明軍的追勢已大不如前,只有小支騎兵徐徐在後跟著,不主動攻擊,若有起義軍的回攻,則不戰而退了,這一情況弄得大家很輕鬆,認為明軍已被拖垮,主力已被甩掉了。

可寒冰心裡卻異常不安,鼻翼間充滿了危險的氣息,想起在日本時,蔣明溪給她說兵法時,講過“欲擒故縱”,這時的分散突擊的起義軍已向襄陽合圍,不能給給包餃子了吧?寒冰只是猜測,無法和別人說,

果然,這天夜裡,鼓鳴大作,寒冰立即起身,手持殘陽,來到營帳外,黑暗中,無數箭矢射來,周圍人紛紛應聲倒下,敵人如潮水般,漫山遍野的圍攻而來,寒冰打倒了幾個敵人,向山下方向撤去,慌亂之中,與眾人走散,這時,一名黑袍將軍從後方攻來,寒冰抽刀將他攔下。

熟悉的聲音喚道:“寒冰,是我”。

寒冰一愣,蔣明溪扯掉頭盔,一把拽住寒冰,將其拽到自已的馬背上,反手揮劍,打退前來的幾個小兵,寒冰緊緊的環住蔣明溪的腰,不敢相信此時的重逢是真實的。

天色漸明,戰爭接近尾聲,由於是山谷中被包抄,起義軍損失嚴重,主力部隊已突圍出去,剩餘戰死者不計其數,寒冰默默看著戰場的死屍,昨天還活蹦亂跳的戰友,今天就只剩殘肢斷臂,屍骨不全,那又如何,寒冰的心已然冷卻,戰爭就是這樣,不用去同情別人,說不定那天躺在這裡的就是自已,劉宗敏說的對,“沒有死哪有生,不破不立”,千萬人的鮮血若真能換得改朝換代,江山易主,也算值了。

寒冰重回自已身邊,蔣明溪開心得溢於言表,一隻手握著寒冰,拉著她靠著自已,晨曦灑在二人身上,雖是戰場,寒冰將臉貼在蔣明溪的背部,悶悶的說“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那天我找了你好久,找不到你,卻遇上了劉宗敏”,

蔣明溪拍拍她的手,道:“泥石流那天我被衝到了山下,昏迷了數日,被好心人救回家,等清醒過來,去找你時,早已找不到了,我相信你若活著,一定會等著我”想到這,皺了皺眉,道:“劉宗敏那個瘋子,他沒將你怎麼樣吧?”

寒冰道:“沒有,他既是瘋子,也是英雄,不會難為我一個女流之輩的”。

蔣明溪反問道:“可他把你掠走了”。

寒冰道:“他說我武功好,要帶我去做女將軍”

蔣明溪“噗嗤”一聲,笑道:“你這麼猛,是挺適合打仗的,劉宗敏還挺有眼光的”。二人靜靜的依偎著,半響,蔣明溪道:“”寒冰,我帶你去見個人”。

蔣明溪策馬急奔,來到朝廷軍隊的營地,見到周圍清一色的黑色戰甲,想到自已之前還與朝廷軍隊為敵,寒冰心下忐忑,唯恐被認了出來,自已這立場轉變的真快啊。

來到一位眾人擁簇的將軍面前,蔣明溪下馬行禮,向寒冰介紹道:“寒冰,這位是孫傳庭都督,是負責剿滅反賊的關中總兵,也是我父親的好友” 。

寒冰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身著戰甲,面容清瘦,溫和儒雅的人,“原來這就是擒殺高迎祥,令起義軍聞風喪膽,將劉宗敏都給包餃子的大名鼎鼎的孫傳庭啊”,想起劉宗敏那種人提到孫傳庭時,都會面露懼色的模樣,心中納悶:“一代名將竟然像個書生模樣”

其實明朝有個特點,文人領兵,淨出名將,只是寒冰孤陋寡聞,不知道罷了。

孫傳庭迎著寒冰肆無忌憚的眼神點點頭道:“你就是蔣夫人,蔣公子終於把你找到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聽到“夫人”兩字,寒冰臉一紅,不知該說什麼好,孫傳庭瞥見寒冰身後揹著殘陽,問道:“蔣夫人還會武功?”,沒等寒冰回答,蔣明溪接話道:“我教的,我們夫妻這些年漂泊在外,動盪不安,教她幾招防身,沒事我倆就切磋切磋”, 。

孫傳庭掃了一眼蔣明溪,淡淡道:“能在亂軍中活下來,是需要些本事,看來你小子把媳婦訓練得不錯,好了,我給你配備了車馬,快些回京城吧,你失蹤的這些年,你的父親老了很多,若知道你平安歸來,不知道該多高興呢”。

蔣明溪攜寒冰行了大禮,翌日,兩人告別孫傳庭,啟程回京。

對於蔣明溪來說,千辛萬苦終回故國,找回了寒冰,心中充滿了喜悅和踏實,只盼回到家鄉,共度此生,永不分離, 亂世中的重逢彌足珍貴,確當好好珍惜,可惜大明王朝已到了風雨飄搖之際,他和寒冰實為亂世浮萍,命定由天,不由已。

河南,洛陽,這座地處洛河之陽而得名的城市,自古以來,無數帝王在此建都,商賈雲集,人文薈萃,公元1641年初秋的這一天,古城的天空陰雲密佈,雨驟風急,這座經歷了數次戰亂、紛爭,看盡了朝代更迭,興衰沉浮、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千年古城依舊沉默著,一切都是繁華落幕,曲終人散而已,洛陽城的中心坐落著金碧輝煌的福王府,福王朱常洵,崇禎帝的叔父,是先皇和寵妃鄭貴妃唯一的兒子,當年萬曆帝對這個幼子喜愛到想將皇位傳之,從而引發的著名的“國本之爭”,皇帝和大臣的對峙長達數年,所以,福王的地位之尊是其他藩王所無法比擬的。

這座往昔門庭若市、車馬盈門的福王府邸,此刻卻亂成一團,女眷哀泣,奴僕四散,一生享盡榮華富貴的老福王老淚縱橫,捶胸頓哭,悔不當初,可又有什麼用呢,此時的洛陽城風雨交加,城外炮火連天,李自成的闖軍已攻破外城,正向內城攻來,城破近在咫尺。

三個月前,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多次拜會,勸他道,今年關中大旱,秦中流民四起,百姓苦不堪言,民間一片雜亂,都說先帝耗天下之財以肥福王,洛陽富於皇宮,就算只為自已著想,也應拿出錢財,賑濟災民,可福王對此並未放在心上,嗤之以鼻道:“區區幾個流民,就嚇成這樣,螞蟻豈能撼大樹焉,本王寧可拿出千金招募勇士,也不會向那些賤民妥協”。

如今是說什麼都晚了,轟,房外一聲巨響,官家慌慌張張跑進來,“王爺,不好了,內城破了,李闖賊攻進來了”。

“什麼,這麼快城就破了,那王紹宇,劉建義都幹什麼去了,我給了他們這麼多錢,這一會就城破了?”。

“王爺,快別說了,那些賊寇已經直奔我們福王府來了”。

福王急的直跺腳,不甘心束手被擒,慌忙帶領女眷和親隨向後院奔去,打算翻牆而逃,老福王多年來養尊處優,體重達300多斤,拼盡全力也爬不上去,傾盆大雨中,王妃和世子已經翻過去了,幾名小廝在下面使勁的往上抬,老福王拼盡全力的爬著,牆頭又溼又滑,指甲流出鮮血,“嗖”一支冷箭將他射了下來,闖進來幾個士兵,一人用刀拍著倒在地上,氣喘吁吁的福王,笑道:“肥福王,果然名不虛傳,真夠肥的”。將其押解回營。

半路上,恰巧遇到了兵敗被俘的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悽風冷雨中,兩人四目相顧,呂維祺下跪道:“名義甚重,王爺切勿自辱,臣先行一步”,說罷,呂尚書罵賊不屈,被拉出去就地砍頭,砍頭之前,闖賊、反賊漫罵之聲仍不絕於耳。

老福王見此情景,嚇得腿都軟了,被人拖到軍帳之內,一名清瘦威武的中年男子坐于軍帳之內,正是李自成,老福王沒想到自已這輩子竟能和闖賊打個照面,並任由其宰割,嚇得魂飛魄散,竟以親王之尊,屈膝下跪,叩頭如搗蒜,哀求乞命,看著痛哭流涕的老福王,李自成道:“李某聽聞王爺富可敵國,卻不願拿出一分錢來救濟百姓,你的這份摳門真是和您的父親一樣啊,既然你愛財如命”李自成笑了一下“那李某今日成全你”,說罷,命人端上來一鍋滾熱的金水,一人按住福王,捏開嘴,舀起滾熱的金水灌了下去,老福王兩腿亂蹬,嘴裡發出呵呵的聲音,雙目圓瞪,就此氣絕。

福王朱常洵,一生橫徵暴斂,吝嗇自私,最後死在了他最鍾愛的錢上,也算死得其所了。

事後,起義軍搬運福王府中的金銀財寶以及糧食,數千人人拉車載,數日不絕,皆運空而去。

福王朱常洵的財產,成了李自成軍隊今後幾年的軍餉來源,李自成又命人將福王洗淨脫毛,從福王府後院的花園中弄來幾頭鹿宰了,同福王在一口巨鍋中共煮,於洛陽西關周公廟舉行宴會,與部下同食,名曰:“福祿宴”。當年萬曆帝最疼愛的幼子,明王朝建國以來最富貴的王爺,最終落得了個如此下場。

當蔣明溪和寒冰聽聞此訊息時,已是幾日後,兩人快到京城了,一路上,由於戰亂,百姓流離失所,難民成災,蔣明溪沒想到五年後回到大明,竟是如此時局,本就負傷的身體加上心情煩悶,又驚聞此訊息,一口鮮血噴出。

寒冰撫背安慰,心思卻已飄遠,望著遠處天際那一抹如血斜陽,寒冰心中暗自決定,既已選擇了蔣明溪,就要陪伴他走到底,即使這次站錯了隊,那就將錯就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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