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出永州,已花費半年時間。
客棧內,眾人圍坐在桌旁。
慕容蘭:“叫你們來是要說趕路的事。
現在已是七月,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我們需加快趕路,才能在冬季嚴寒天到來之前到達珩州邊境。”
祝玉:“這事阿婆自已做主便好,我們這一行人裡,哪一個有阿婆經驗豐富呢?”
薛無雙:“是啊,師父走過的路能繞大雍幾圈了,當然是聽師父的。”
說著搗搗花瑛,她順從“嗯”了一聲。
其他人都是點頭表示贊同。
無非是路上不能再悠哉悠哉玩樂,到了城鎮少管些‘閒事’,祝玉沒什麼意見。
這世上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冤屈苦難數不勝數,單她一人之力又能做什麼呢?
救得了這一個,救不了那一個。
不要同情,要站的夠高,能改變現狀。
祝玉隱隱生出對權力的渴望。
加速趕路之事大家都無異議,這回在落腳點停留的時間就真的只是歇歇腳了。
——
永州都有強制徵兵,更遑論珩州苦守邊境。
祝玉幾人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匆忙趕路,都遇到了不少因徵兵家破人亡的,還有家中兒郎被強行徵走時百姓的哀哭。
三男鄴城戍。一男附書至,二男新戰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生離死別,如何不哀慟哭泣?
蠻夷在西北邊境一向騷亂不斷,時不時便要打上一次,自大將軍亡故,西北軍統帥後繼無人,再無力反擊。
將士們據守城池,只守不攻也難免傷亡,從軍計程車兵一直持續減少,只好強制徵兵進行補充。
兵戈既未息,兒童盡東征。
長久下來,甚至已經破了家中留子的規矩。
家中男丁一個不留,在女子獨身會被吃絕戶的古代,後果全憑他人良心。
柳月笙便是其中受害的一例。
內憂外患,家國不寧!
——
珩州北上數千裡,極目不見年青郎。
墳前白髮伴枯骨,迢迢路行霜雪降。
——
越是往北,天氣越是寒冷。
如果說惡人村的棄嬰塔是純粹的罪惡,那初冬時節遍地開花的棄嬰塔就是大雍的邪風。
冬季是最容易埋葬生命的季節,飢寒交迫,百姓家中少餘糧。
“走吧!”慕容蘭短短兩個字透著嘆不完的無奈與心酸。
看見了又能怎麼樣呢?
她能收養一個兩個,能把大雍的娃娃都救走養大嗎?何況其中不乏有未斷奶的嬰孩。
最痛苦的事,是無能為力啊!
謝允牽起還在出神的祝玉,跟上了慕容蘭的步伐。
身著厚實的棉襖,她的手卻還是像一塊兒寒冰,冷的刺骨,如這嚴寒,如這悲苦。
“已經快到邊境了,在那裡貓個冬,我們也正好歇一歇。
往年我們來,都是要過完元宵節的。
邊境雖苦寒,但不會總把自已溺在消沉裡,元宵節也是很熱鬧的。
有燈會,有煙火,每一盞都是希望,每一響都是豪勇。”
清亮活潑的聲音在沉默中響起,少年活力不減。
薛無雙永遠不會沉寂太久,笑對人生,樂觀通透,像一顆不斷散發光熱的小太陽。
“是啊,沉溺逃避的永遠是輸家。”
祝玉音量極低,嘴角弧度恰到好處,眼中盡是堅定,眼底波雲詭譎。
旋即笑容加大,燦爛明媚,抬頭接上薛無雙的話。
“好啊,到時候我們一起去逛逛,我還從未見識過邊城的特色。”
薛無雙拍胸脯保證:
“放心交給小爺我,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我清楚的很。”
有上進心是好事。
謝允沒錯過她的低聲自語,看著她的眼睛裡笑意漸深,帶著溺死人的溫柔。
薛無雙與祝玉談起元宵節來,嘰嘰喳喳,氣氛不似剛才壓抑,擊散了眾人頭頂的烏雲,空氣都流暢起來。
薛無雙os:隊伍裡沒我不行。
雪花如風中柳絮,飄飄灑灑,落於人肩頭,又調皮的滑下去。
一行人的背影逐漸模糊,影影綽綽,與白連成一片,遺留的印記也被爭先恐後的純白結晶填滿,了無痕跡,
人聲遠去,四周重歸死寂,只餘飄雪悠悠落地。
小雪行,大雪停,走走停停,臘月裡到了邊城。
邊城有三座城池,從西到東依次是攫戾城、搴旗城、蹈厲城,沿邊境線橫向排開,是第一道邊防。
幾人暫居在最東邊的蹈厲城。
往年慕容蘭到邊城也不只是貓冬而已,往往要繞邊城一個往返。
比起普通人,將士們的身體舊疾新傷不斷,更易出現問題。
神醫每次來,都讓他們歡欣鼓舞,這意味著他們的戰友能夠得救,甚至重返軍隊與他們並肩作戰。
就近從蹈厲城開始,慕容蘭帶著五人去了城主府。
西北戰事持續了百年,邊城早已被設立為駐軍駐地,越靠近邊境線,把守越嚴密。
城主及其屬官多是軍中退役,主管城中民務瑣事和軍隊後勤,如:百姓轉移、財務、糧草、武器等。
幾人想要進入備戰區,還需得城主發放引信,並告知守將。
慕容蘭在一扇硃紅漸褪的大門前停下,只看歲月侵蝕留下的痕跡,便知道這是個老房子了。
看規模倒也算氣派,但城主和屬官都住在裡面,可就顯得擁擠了。
薛無雙上前拍響大門。
‘吱呀’一聲,大門緩緩開啟一個一人寬的口子,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伯躋身出來。
“你們是來找城主大人的?”
“嵇老伯,我是無雙啊!我師父帶我們去菴廬,來找城主大人取引信的。”
薛無雙說的有些大聲,幾乎是喊出來的。
嵇遠山眯眼湊近看了看,恍然大悟的鬆了眉頭。
隨即笑開了花。
“哦,是無雙啊,你師父來了?”
說著把門全部開啟,引他們進去。
“我可等你們好久了,這次來留多長時間啊?
大妹子妙手回春啊,上次給我開了個方子,我果然覺都睡安穩了。
邊城有幾個沒受過你恩惠?你可是我們西北軍的大恩人哪!”
慕容蘭笑呵呵的跟著往前走,
“還是元宵後就走,我們離得遠,你也知道,耽誤不得啊。
哪裡當得起,醫者本分罷了。
你們如今還是時常便要打上一場?”
……
嵇遠山和慕容蘭在最前面邊走邊敘舊,崔瑩就跟在慕容蘭側後方。
祝玉四人兩兩牽手,墜在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