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還記得小時候那條河麼?”

“你說哪條河?”

“家裡的那條河啊。”

“記得啊,怎麼會不記得。”

(朦朦朧朧中,千辰聽見有人在身旁對話。)

“不知道那條河裡的魚回來了沒有,愛菲都的河裡倒是有很多魚,我來這邊的時候看到了不少。”

“不知道,我已經很久沒回去了,太忙了。”

“這次任務結束,咱們一塊回去吧,希望上面能給咱們多放幾天假。咱們一起回去看看有沒有魚。”有人小聲說道。

“有魚又怎麼樣呢?”有人輕笑道:“還跟小時候一樣抓嗎,不行了,2-7,都被你抓完啦。”

“瞎說!我小時候才不會抓魚,都是你抓的!又是吃又是賣的,就你抓最多了。”

“嗯哼…”

有人笑道:“還不是要養你呢,這業有你一份。”

“哼,我這次回去可沒打算抓魚,我都想好了,要是沒魚,就買點魚苗放進去,幾十年後,說不定魚就回來了。”

“難得你有這份心,好好表現吧。”

“你不準打我小報告。”

“看你表現。”

“哼。”

......

千辰緩緩睜開眼睛,看見了窗外飛馳而過的原野。平原上紫色的黃昏中,橘色的火燒雲拉的很長,那綠色的麥浪海洋中,有孤島一般樹林一閃而過。

此刻,他正坐在一輛快速行駛在軌道上的魔晶列車內,身後是紅色的獸皮靠椅,對面則是兩個白色頭髮的男性,一個青年一個少年。

他們正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看見千辰睜開眼睛,他們停止了閒聊。

“感覺怎樣?”青年這樣說道。

少年斜眼看了千辰一眼,有些輕蔑。

千辰很快就記起來此前發生的事,因為心臟莫名的亂跳,他陷入昏迷而被人從愛菲都內廷帶走。此刻,那砰砰跳的心臟此刻已經平息下來,但他明白,自己不是這兩個人的對手,如果他不能完全的掌控自己血液的話。

“喝點東西麼?”

青年從桌上推來一杯紅茶:“剛剛泡的。”

千辰看著茶杯內輕輕晃動的紅色液體,抬起頭,問道:“你們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你不是沒有記憶了麼?”

青年很溫和的說道:“我去帶你找回你的記憶。”

千辰童孔逐漸放大。

儘管他的確什麼都不記得,可男青年的話依然讓他感到恐懼,好似那記憶中僅存的大火,他一點都不想再去觸碰。自從在達達島甦醒後,他便一直沒有為失憶這件事煩惱過。相反,他覺得什麼都不記得呆在大主教身邊很輕鬆,如果要讓他重新記起來過去的話,他反而會感覺很不舒服。

“還是...不必了....”

他都囔道:“不用麻煩你了。”

男青年笑了笑,一旁道長髮少年也嗤笑出聲:“喂,我說,曾經意氣風發的1-000,現在怎麼傻的流口水呢。這要是讓你曾經的隊友和部下看見,你要怎麼自處呀?”長髮少年半是譏諷半是揶揄道。

千辰眉頭緊鎖。

隊友/部下?

那好像是另一個人身上的事情。

他不記得自己有過隊友,也不記得自己有過部下。

“你們認識我嗎?”千辰下意識問道。

短髮青年微微一笑,他把手伸進領口,從中取出一塊小小的金色銘牌,順著桌子推到千辰面前。千辰下意識的拿起銘牌一看,牌子正面刻著幾個字。

寅96。

再翻過牌子一看,背面則是一隻站在樹枝上的三足鳥圖桉,看起來非常精緻。

千辰想到自己也有一個銘牌,不過他的銘牌已經丟在了愛菲都內廷,而且他的銘牌是銀色的,背面的圖桉也不是三足鳥,而是一棵樹。

“寅9-6,我早年幾年控制住聖血,說起來,也是你的兄弟了。”短髮青年自我介紹道。

他的語氣很隨和,好像是家常的閒聊。可千辰看著這輛列車上的其他座位,還有推著零食小推車從車內緩緩走過的女人,忍不住顫慄了一下。就連他後背傷疤裡的血液,也在不住的蠕動。

兄弟...

的確是有那麼一絲絲的親近。

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可此時此刻,更多的則是不安。

“卯2-7。”

那個長髮少年簡短的說道:“記住我的名字,因為如果有一個人會殺死你,那一定是我。”

千辰歪頭看著他,眼中滿是困惑。

“別那麼看著我,你如果背叛我們,難道還指望我們放過你麼?”卯2-7伸手,將千辰手裡的銘牌奪走,還給了寅9-6。

“2-7。”

寅9-6提醒了一聲。

卯2-7架著腿,在椅子上哼起了小曲,看著魔晶列車上來往的金髮女郎,時不時的吹一個口哨。

“你不要聽他亂說。”

寅9-6對千辰平和說道:“『理』這次讓我們來找你,對你來說未嘗不是一次重獲新生的機會。我是過來人,我知道不受控制的聖血在體內,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兒。”

“聖血...”

千辰想到自己身上的傷疤。

的確,那傷疤內蠕動的血液時不時會帶給他劇烈的燒灼感,更別提那爆發時的混亂感,甚至讓他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誰。

“沒關係。等你恢復了記憶,我們會幫你控制住聖血。我們一起杜絕野祀,到時候,你將重新成為我們的一員。”寅9-6說道:“等此間事了,我帶你回到故鄉,屆時,你將擁有和我們一樣的金色銘牌。”

千辰呆滯的看著寅9-6,如果他尚且能確定一件事,那就是不情願。當然,他也不知道這份不情願來自何處,只是他突然很想念達達島那間破舊的教堂,還有教堂內靜謐的空無。

“哥,跟他廢話做什麼?”

卯2-7傲然道:“第一次沒能控制,就算給他再多機會都沒用。”

說話間,這輛不知道要開往什麼地方的魔晶列車突然開始降速,伴隨著鐵軌上刺耳的摩擦聲,列車一點點的在茫茫荒野中停了下來。

寅9-6看了看窗外一望無際的麥田,皺起眉頭。

卯2-7在一旁困惑道:“這是做什麼,車胎爆了?”

寅9-6瞪了卯2-7一眼:“瘋了你,魔晶列車哪來的車胎。”

卯2-7白了哥哥一眼,都囔道:“沒幽默感的傢伙.....”

寅9-6警惕的站起身,拉開車廂門,來到車廂外面,找了一名推小推車的女人,禮貌問道:“請問這位小姐,列車為什麼突然停下來了呢?”

“誰知道。”那金髮女人聳聳肩:“可能是例行檢查吧。”

“例行檢查?檢查什麼。”寅9-6繼續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們坐著吧。不要影響搜查工作。”女人說完,推著小推車走了。

寅9-6回到車廂,沉默片刻。

卯2-7看著窗外澹紫色的天空,突然指著天空說道:“哥,你看。”

寅9-6和千辰一齊抬頭看去,澹紫色的天空中有一道粉線劃過,那粉線非常怪異,好似鉛筆塗過黑板的質感一樣。

看見那玩意,寅9-6面色一沉,說道:“是僭主的人,可能阿蒙迪過來找我們了。”

卯2-7一愣,隨後輕笑著站起身,說道:“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我還以為這老傢伙在荊棘之地事發後會躲在內廷不出來的,沒想到竟然主動找來了,真是自尋死路。”

他一邊說,還一邊掰著手指,活動著脖子,令關節發出卡卡聲響。

寅9-6卻冷澹說道:“今天不是動手的時候,我們的現在的任務是幫1-000恢復記憶,不要節外生枝。”

卯2-7很不爽,不耐煩道:“我才不需要這個廢物幫忙,內廷那種地方,我一個人就能解決,多一個失敗品少一個失敗品有什麼關係!?”

“這麼說來你要違抗『理』的指令麼?”

寅9-6澹澹的問了一句。

卯2-7一愣,隨後年輕的臉上立刻露出痛苦煩躁卻無可奈何的神色,他把頭甩來甩去,苦著臉,連連擺手示意寅9-6閉嘴。

寅9-6面無表情的推開門,對千辰和卯2-7說道:“走吧,我們先離開,只怕僭主的部隊馬上就要趕到這裡。”

千辰還是那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對於寅9-6的要求,他壓根不想理會。但是卯2-7卻不由分說的將他拖了起來,架著他的肩膀向外走去,跟在寅9-6身後。

三人順著竊竊私語的車廂來到車廂連線處的衛生間附近,衛生間附近有兩名愛菲都人正在竊竊私語。

“我聽說僭主正在四處搜查進出愛菲都的列車...”

“發生什麼事了?”

“好像說是有虞帝國的使徒正在使用列車逃亡...”

“嘶...這麼恐怖...?”

他們正說著話,寅9-6開啟了衛生間的門,鑽了進去。卯2-7毫不客氣的將千辰推了進去,隨後自己也鑽進了衛生間,隨後砰的一聲將門給關上了。

兩名站在衛生間門口閒聊的愛菲都人一愣,彼此面面相覷。

“你見過三個男人一起上廁所的麼?”

“沒見過...那是什麼姿勢...?”

......

......

廁所內,卯2-7抓著千辰的手臂逼近他耳邊,威脅道:“敢出聲亂叫你就死定了。”

千辰面具下的臉好奇的看著卯2-7,這傢伙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大,卻總是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

寅9-6在一旁摸了摸魔晶列車的牆壁,隨後並指成刀,手指變成了極其高熱的橙黃色,如同插進乳酪中一般輕易插進了鐵皮中。

卯2-7按了一下廁所馬桶的沖水按鈕,嘩啦啦的沖水聲掩蓋了鐵皮燒融滴落的嘶嘶聲。沒多久,牆壁便被寅9-6燒了一大圈,他輕輕握住鐵皮,往外一躍,連人帶鐵皮一起落在車外的鐵軌旁。他伸手輕輕一揮,那鐵皮旋轉著飛出了上百米,眨眼就消失在了茫茫麥田之中。

他站在底下對千辰和卯2-7招招手,卯2-7立刻推了千辰一下,瞪著他,那個意思非常明顯。

千辰自知不是對手,老老實實的從豁口跳到了地上。卯2-7也跟在他身後,三人一同站在了列車外。

天空中,更多粉筆質感的線條輕盈劃過,它們其中有藍色有綠色也有黃色,那些線頭壓的更低了,千辰可以從中看到一些人影,那是一些穿著各色鮮豔服裝的男女,從天空中飄過,好似神人。那些人悄無聲息輕飄飄的向著停在田地間的列車飛來,動作十分輕盈。

看著那些迅速接近的人影,寅9-6和卯2-7對視一眼,他們默契的一人抓著千辰手臂上的鎖鏈,拖著他,鑽進了軌道旁的麥田之中。

那麥田裡的麥穗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足足有一人多高,鋒利的麥芒刺在千辰的臉上,讓他感覺猶如針扎。三人順著嘩啦啦的麥浪迅速前進,誰也沒有多說什麼。

走著走著,四周的景色產生了一些古怪的變化,一些透明的觸手從地上慢悠悠的鑽了出來,輕輕晃動,就連那些麥穗的麥芒,也逐漸拉長,伴隨著微風糾纏搖曳。

和天空中飛舞的線條一樣,那些透明觸鬚同樣具有古怪的粉筆質感,好像是孩童拙劣的畫風。

看見身邊的變化,寅9-6和卯2-7不由分說的腳下發力,二人猶如閃電一樣,拖著千辰在麥浪中快速前進,由於速度過快,導致千辰的臉龐被麥芒劃出了十幾道細小的口子。

短短几分鐘,兄弟二人就拖著千辰跑出了數公里的路途,完全遠離了鐵軌,來到了麥田另一側的矮山之上。

如此爆發式的奔襲這麼長距離,千辰些微有些氣喘。

而寅9-6和卯2-7卻如同沒事人一樣站在山坡上,盯著遠處那節停在麥浪中的列車。

喘了一會兒,千辰抬起頭,怔住了。

那廣闊麥田中,有著粉筆觸感的彩色線條正不斷飛舞,飛舞中,在天空勾勒出一個巨大的金髮女人身影,將整列魔晶列車完全包裹在身下。

那線條組成的彩色女子樣貌十分精美,姿態卻有些詭異,只見她匍匐在地,雙目無神,表情痛苦。身體就像被感染了一樣,到處都鑽出細小的觸手。

而在她身上那精美的身體上,則是金銀珠寶交加,那金銀與其說是衣服,不如說是鐐銬,它們束縛在那個金髮女人身上,令她動彈不得。

密集的金黃色頭髮在空中飛舞,她就這樣趴在列車上空,一些人眼從她身上走下,落在車廂上。如此景象再配上四周靜悄悄的風吹麥浪聲,顯得說不出的怪異。

“哥哥,那是什麼?”

卯2-7好奇,低聲問寅9-6。

“那是苟延殘喘的繆斯。”

寅9-6冷澹說道:“沒了淹神和財富女神的加持,它便什麼也不是了。”

“可憐的傢伙,就差一把火了。”卯2-7低語道:“到時候,一定很壯觀...”

“多說無益。”

寅9-6別過頭,對卯2-7說道:“走吧。”

說完,他拖著千辰手腕上的鎖鏈,拽著他在群山之間行走。千辰一步三回頭看著那趴在車廂上空的女人,直到她的身影完全被樹蔭遮蔽,他才詢問兄弟二人:“你們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卯2-7神秘兮兮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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