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姬莉雅身後穿過車站出口,千辰來到了一處龐大的山間廣場上,廣場上此刻圍著很多人。他們看著廣場中間,時不時爆發出齊刷刷的歡呼聲。

本來姬莉雅和尹維特來到荊棘學院是想找套行頭把千辰的模樣給遮起來。但此刻看到廣場上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廣場中間的舞臺上,再加上如此熱鬧的氛圍,讓姬莉雅很興奮,她對尹維特說道:“我們去看看!看看再去找衣服和麵具吧!”

尹維特見周圍的確沒有人注意他們,外加夜色正濃,便點頭答應了姬莉雅的請求。

三人擠過人群來到廣場中間的舞臺前,在這裡,千辰看到了廣場中間被點燃了巨大的篝火。無數草料噼裡啪啦的燃燒,火光沖天而起,在天空中留下滾滾濃煙和燃燒的碎屑。

只一眼,千辰便立刻感到呼吸停了一拍,這沖天的火光刺激到他空白的大腦,讓他再度回憶起那無盡的火海,以及火海中飛舞的刀刃。

冬...

冬...

冬...

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振動出現在空氣中。

好似聽不見的鼓點,每一拍都打在千辰的心臟上。

他抓住自己的胸口,用力的呼吸了幾口氣,額頭上冷汗一點點流了下來。

姬莉雅並沒有意識到千辰此刻的異常,她的注意力被廣場中間的演出吸引了過去。

廣場中間,火光照耀下,一群獸首人身的怪人正在圍著火塘舞蹈。它們有人長著狗頭,有人長著牛頭,有人頂著一顆馬腦袋,有人甚至頂著蛇腦袋和魚腦袋。它們其中有男有女,有的拿著被紮起來的草把,有的拿著大大的撥浪鼓,在空中不停轉動。

一旁的高臺上,有戴著荊棘面具的巫女正在晃著鈴鐺,跳著大開大合的舞蹈,一旁的三隻戴帽子的鴨頭怪人彈奏著羌琴,敲擊皮鼓,每次節拍停頓,那些獸首人就會停下來,齊刷刷發出鳴叫,它們將手裡的草把和樂器扔進火堆裡燒掉,動作整齊劃一。

每次燒燬,圍觀的眾人都會發出喝彩的聲音。

姬莉雅看著那群舉著草把,圍著火焰踩著節拍的怪物。看著四周熱情的觀眾,看著高臺上癲狂舞蹈的巫女,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無論怎麼看,這場表演都顯得異常邪性。

“這些都是什麼.....?”她喃喃道。

“這是永珍。”尹維特回答道。

“永珍?”姬莉雅不解。

“永珍是荊棘之地的傳統節目,荊棘之地的居民讓學院巫師用巫術將自己的腦袋進行變形轉換,然後圍著火堆跳舞。永珍每年都會在愛菲都的節日中上演,作為獻給豐饒和巫術的舞蹈。當然,這只是名義上的說法,這場舞蹈究竟是獻給誰的,或許只有荊棘學院的人自己才清楚。”尹維特澹澹道。

“鐺!”

伴隨著午夜的鐘響。

大量草人被推進了篝火,篝火燒到了十米多高。

一個身穿黑紅色長袍的老頭從火焰頂端的高臺上慢悠悠的晃出來。他鬚髮皆白,戴著暗紅色的荊棘面具,句僂著背,在兩名荊棘守衛的攙扶下,頗有些艱難的站在了篝火前,張開雙臂。

只見他抬頭看著天空,用老邁卻洪亮的聲音喚道:“迎——神———”

嘩啦啦。

高臺以下的人那些怪物停止了舞動,五體投地趴在地上。雙手朝上做祈雨狀。場外的觀眾見狀,表情也肅穆下來,很莊重的盯著火焰。

只有尹維特仍是一幅吊兒郎當的模樣,它貼在姬莉雅耳邊說道:“

那是荊棘學院的院長梅迪西斯,每次繆斯節的祭祀都是由他主持,持續了數百年了,比愛菲都的僭主當政的時間還久呢。”

姬莉雅默默的看著火焰,曾經有人也在聖光大教堂門口跳過類似的舞,雖然沒這樣壯觀但性質差不多。大概沒人比姬莉雅更明白這些動作的無趣和枯燥。

鐺!

又是響亮的鐘聲。

只見巫女走到火塘附近,用奇妙空靈的嗓音唱道:“於昔宇宙之初兮,混蒙,四樹未生兮,兩曜未明,其中挺立兮,有無容聲,神皇出御兮,始判濁清,立天立地人兮,群物生生...”

火焰旁的巫女用高亢的嗓音唱著聽不懂的歌謠。永珍們拜在火焰邊,齊刷刷的直跪起身,雙手向上,作擁抱狀。似要擁抱上天之意,面色莊重。

而後,那巫女又唱道:“王垂聽兮,系若親,血子庸昧兮,無由申,冊表荷鑑兮,負棘為尊,敬陳畜帛兮,燕賀洪仁。”

伴隨著無法理解的曲文,一群群奴隸抱著薪柴和布帛來到了火塘邊,他們將薪柴和布帛丟進了火塘之中,濃煙和熱流直衝天際,扭曲了夜空中的星辰。

千辰看著那火焰,還有那火焰旁的巫女,按著心臟,他的心臟在怪異的抽搐,抽搐到他的視線都開始模湖了。

而後,只聽巫女繼續唱道:“大延弘開,歡聲如雷,血王賜享,由衷涓埃。烈焰炮烹,餚饈馨裁。王歆兮,萬民之福,下感恩兮,何如幸哉。”

冬...

冬...

冬...

節拍再起。

永珍怪物們站起身,抬起腿,邁著統一的步伐,圍著火焰轉起了圈圈。

荊棘學院院長梅迪西斯從懷間拔出一把利刃,只聽他站在火塘前,又是一聲呼喚:“獻——神——”

舞動的怪物竟紛紛從懷中抽出利刃,隨後——

重重的將它刺進了手臂。

鮮血從手臂中噴濺而出,落入熊熊燃燒的火塘之中。

沖天的火光中,一身紅袍的巫女的身形彷佛拉長不少,她歪了歪腦袋,那荊棘面具上恍忽間出現了一個彎彎的笑臉。

“爾等體內充盈之物,皆由上賜。”

只聽她用空靈而奇特的聲音慢吞吞說道,“切莫忘記。”

演出在此刻達到頂峰,不停的有奴隸們從門外進來,將各種家畜和牲口扔進了火塘之中,任由它們在掙扎和哀嚎中化作飛灰。舞蹈也在這一刻變得異常激烈,那些獸首人彼此手拉手,肩並肩,跳的大汗淋漓。

歡呼聲響徹天際,前來觀看演出的人對這樣的表演很滿意,瘋狂鼓掌歡呼。

可姬莉雅卻落寞的看著火焰,說道:“走吧...”

“不看了麼?”尹維特問道。

“沒什麼意思。”

姬莉雅回答道:“去搞面具吧和衣服吧。”

“隨你便。”尹維特說道。它拉了拉千辰手臂上的鐵鏈。

千辰看著城堡中央廣場上衝天的篝火,還有篝火邊舞蹈的怪人,那拉長的身影,腳步晃了晃。此刻,他心臟跳動速度開始越發快了。

鎖鏈轉向,他跟在尹維特身後向其他地方走去。

在人群邊緣,千辰感覺心臟在某一刻跳動到了極限。那瘋狂的跳動中,兩個白髮身影一左一右和他擦肩而過。他們頭髮一長一短,目不斜視的盯著廣場中央的火塘,向火焰走去。

擦肩而過的瞬間,時間彷佛被無限拉長,千辰感覺面前的世界就像碎裂了一樣,變成一片片小碎塊,他一口氣沒喘過來,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了幾步,撞在了姬莉雅身上。

姬莉雅驚訝轉過身,看著靠在自己背後的千辰,問道:“千辰,你怎麼了?”

“走...”

千辰顫抖沙啞說道。

“走?我們不正在走麼?”姬莉雅困惑。

“離...離開這裡...”

千辰抓著心臟,艱難喘息道。

某種不詳的預感從他心底升起,他雖然沒了記憶,但有些反覆發生過的事依然烙在他的腦中,那是火,漫天的火,可怕的火。那火讓他感到恐懼,感到痛苦。

看著千辰這模樣,尹維特把手按在刀柄上,警惕道:“他好像有些不對勁。”

姬莉雅也顧不得其他,她不由分說把千辰拉到角落,掀開他的衣服,盯著他的後背。

一看之下,姬莉雅不由愣住了。

千辰後背的十字傷疤倒尚且正常,只是其中的鮮血此刻卻在他背上立了起來,如同活物一樣,不斷跳動伸縮。看起來,似乎還很有節奏。

姬莉雅哪裡見過這種景象,一下之下不由呆住了。

尹維特衝到千辰身邊,低頭看見了他身上的傷疤,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它一把抓住姬莉雅的手,拖著她就向外面走去。

姬莉雅甩開它的手:“做什麼?”

“喂,姬莉雅,你沒看清麼。這可是沸騰之血爆發的預兆啊。我們必須馬上離開這個傢伙,否則可能會被波及的。”

“閉嘴。”姬莉雅皺眉瞪了尹維特一眼。

“你瘋了?”尹維特警示道。

“我是石頭,你害怕的東西對我來說不存在。要走你自己走。”姬莉雅說道。

“我......”

尹維特語氣一滯。

該怎麼和一塊石頭講利害關係呢?

它不明白。

“那你要怎樣?”尹維特問。

“找完衣服立刻帶他離開這裡。去找那什麼愛菲都僭主,你不是說他知道對付沸騰之血嗎?”姬莉雅斬釘截鐵的說道。

尹維特看著千辰背後的豁口還有那震動的血液,吞了口唾沫,指著廣場後的石頭建築說道:“那不是有一群跳舞的嗎?你只要去他們的後臺,肯定能找到換下來的衣服和麵具。”

一邊說一邊扶著刀緩緩後退幾步,和千辰拉開距離。

“你去哪兒?”姬莉雅問。

“你受得了我受不了,我可不是石頭...”

說完,它頭也不回的向另一個方向跑去,沒幾下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尹維特熘的這麼果斷姬莉雅也是沒想到,但她並不想責怪尹維特,無論尹維特帶不帶她,她都要找到沸騰之血的解決之道。而眼下當務之急是給千辰找身行頭將他偽裝起來。

姬莉雅說道:“你在這裡等我一下,千辰,我帶你去弄件衣服,弄完我們就離開這裡。”

說完,她就向那廣場舞臺後跑去。

千辰見姬莉雅完全沒有領會自己的意思不由焦急,大主教或許是擔心他的沸騰之血再度爆發,但千辰瞭解自己的身體,他現在恐懼的並非是自己的身體,而是......

目光轉向廣場中央,那裡的舞蹈仍在繼續,只是誰也沒注意,有兩個白色頭髮的身影出現在篝火的外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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