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股東的折現金額很快就算好了，蘇遠看了下，不是筆小數目。由於蘇明泰個人的財產全部被凍結，他聯絡了中介把他自已名下的房產、商鋪和汽車都掛了出去後，就回家去了。
他們常住的這套房子在蘇遠名下，也被中介掛了出去。因為要賣掉，他便打算回來收拾一些要帶走的東西。
蘇遠先去了蘇明泰的臥室，環視一週，房間還是老樣子。中間是一張雙人床，深色的四件套，床對面是一整牆的深色衣櫃，蘇遠忽然注意到，房間裡連窗簾都是深色的。
蘇遠開啟衣櫃，蘇明泰的衣服按照季節整齊有序的排列開來，但大部分都是黑白灰的正裝，為數不多的幾件便服也都是黑白灰風格。
蘇遠黯然，以前從來沒發現，老頭兒喜歡純色。想起來之前老頭兒過生日，自已老是送他一些花裡胡哨的領帶、袖釦什麼的。
自已還真是不瞭解他，或許是自已對老頭兒的關心真的太少了。
蘇遠吸了吸鼻子，想起自已以前老是偷偷的溜進他的臥室順東西，他總覺得自已的惡行被蘇明泰發現了，但是蘇明泰卻從來沒有罵過他，而只是在看到他的時候，自言自語道“家裡好像進了只奇怪的老鼠，只挑一些不能吃到肚子裡的東西偷。”
蘇遠又拉出了老頭兒的手錶收納盤，裡面幾乎全是黑色、銀色的手錶，只有正中間的一隻懷錶有點花裡胡哨，在整個錶盤中顯得格格不入。
那是蘇遠大一無意中逛到一個古董店的時候看到的一隻琺琅彩古董懷錶，錶殼由18k金打造，周圍一圈卷葉紋飾雕花，度上色澤濃郁的藍色，透著一股歐洲貴族氣質。
他當時覺得跟蘇明泰很搭，便用剛到手還沒捂熱的獎學金買了下來，拿給蘇明泰的時候，他喜笑顏開愛不釋手，現在想來，或許是因為自已送的，所以他才愛不釋手吧。
蘇遠拿起懷錶，再次環視了一圈，便關上了蘇明泰臥室的門。
接著他回到了自已臥室，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後，走到了房間的玻璃收納櫃前，裡面擺放著各種模型、公仔還有獎盃。
他看到其中一座獎盃上掛著的止汗髮帶，伸手摘了下來。
接著又把老頭送他的第一臺相機拿出來收了起來。
剩下的東西，似乎沒有帶走的必要了。
簡單的收拾了一番，蘇遠走到客廳坐了下來，看到茶几上放著的煙盒和打火機，他想到，蘇明泰應該坐在這裡抽過很多支菸吧。
他不自覺從煙盒裡拿了支菸出來點燃，深吸了一口，“咳咳咳”，從來沒抽過煙的他被嗆到了，張開嘴把喉間殘留的煙霧咳了出來。
看著指間忽明忽暗的菸頭，他再次吸了一口，吞嚥，卻依舊被嗆得咳嗽。
彷彿自我懲罰般，蘇遠一次次得重複著，不知是被嗆得難受還是其他原因，他終於紅了眼眶。
由於蘇遠的房子地段很好臨近地鐵還是學區房，很快就出手了，商鋪和汽車也因為他急用錢報得價格不高在一個星期內就都賣了出去，剩下的財物他也託黃景峰幫他放到二手市場賣掉了。
這些錢加上他自已的獎學金、和柯晨開發社交軟體的報酬，老頭兒買給他的基金，股票和保險，七七八八全都湊上了，還了差不多四分之三。剩下的錢，蘇遠給那些股東，一一寫了欠條。
解決了這件事，就是蘇明泰公司的破產清算了。由於法院的破產清算需要一個月，他請了長假，留在了華京市。
等待結果的期間，蘇遠找了各種小時工，把時間幾乎都排滿了，從早上6點出門一直到晚上凌晨，蘇遠像被上了法條的機器，不停得轉著，似乎感覺不到累。
破產清算結果出來後，蘇遠在黃景峰的幫助下，按照清算結果給靠前順位的債權人結清了債務。
蘇遠坐在蘇明泰辦公室裡，看到剩下的債務還有很大一筆，不禁皺眉。
“阿遠，叔叔這裡還有些積蓄，這些錢你拿著，剩下的叔叔幫你想辦法。”說著黃景峰遞過來一張卡。
“黃叔。這錢我不能要，王阿姨身體不好，浩浩還在讀高中，你需要用錢的地方還很多。而且你已經多付了自已的股份需要承擔的三倍債務了，我真的不能再要你的錢了。”
黃景峰還想張嘴勸蘇遠，就聽見他說“就讓我自已為老頭兒做點事兒吧。我也只能為他做這個了。黃叔。”
看著蘇遠認真堅定的眼神，黃景峰的話再也說不出口，於是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離開了。
蘇遠靜靜得坐了會，便起身去了張姨家。
他房子被掛出去後，張姨便回了自已的老房子。
蘇遠來到張姨家老舊的小區院裡，看著那棵老槐樹枯舊虯曲得彎著腰，像一個佝僂的老太太。
他想起自已小的時候張姨回來拿東西，他以為張姨要走了，哭著鬧著非要跟著，老頭兒沒辦法，只好載著他一起過來。
當時的蘇遠怕老頭兒騙自已，便死死抱著這棵槐樹不肯撒手，直到看見張姨出現在樓梯口，他才捨得鬆開手，然後興沖沖得跑向了張姨。
蘇遠收回思緒向老舊的樓裡走去。
“叩叩叩”蘇遠輕輕得敲了敲門。
“誰呀？”張姨熟悉的聲音在屋裡響起。
沒幾秒門開啟了，看到門口的蘇遠，張姨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臉上的皺紋似乎也舒展了不少。
“是阿遠啊，快進來！”張姨親熱得把蘇遠迎進了屋裡。
“張姨，你最近還好嗎？”看著屋裡簡陋的擺設，蘇遠開口問道。
“我最近挺好。倒是你阿遠，你瘦了。最近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邊說邊拉住了蘇遠的手，“中午在張姨這吃飯，張姨給你做最愛的紅燒排骨和避風塘大蝦。你等等，我現在就去買菜！”
蘇遠拉住了站起身的張姨，說道“張姨，我1點的火車回學校。”
張姨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已經12點了。
“啊。這麼快就要回去了？這幾天我都沒敢打電話問你，怕打擾你。你爸爸公司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嗎？”
“嗯，差不多了。”
“都怪老太婆我沒用，什麼忙都幫不上你。”張姨邊說邊紅了眼眶。
“張姨，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至少我不在的時候，都是你在替我照顧我們家老頭兒。”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張姨“張姨，這個你拿著，這是我爸給你準備的退休金。”
張姨一把推回去，說道“這個我不能要！我一個老太婆用錢的地方不多，阿遠你還在讀書，你自已留著吧。”
“這是我爸給你的張姨，你就收著吧。你能安享晚年的話，老頭兒，應該會很欣慰的。”
“傻孩子，你過得好，你爸才會高興。”張姨接過信封，塞回了蘇遠的揹包裡，然後接著說，“張姨給你倒杯果汁，你坐著等會。哦，對了，還有你最喜歡的果凍橙，我去切點兒給你。”
看著張姨步履蹣跚的背影，蘇遠掏出信封，放到了茶几上。
他站起身輕輕開啟大門，又看了眼廚房裡忙碌的張姨後，便關上了門，朝小區外走去。
這年春天，蘇遠彷彿忽然完成了從男孩到男人的蛻變，他用自已的肩膀，扛起了蘇明泰用一生積攢的責任、信念，把他對自已的愛深藏心底，然後重整旗鼓，繼續往前走。
他想起不知道在哪兒看到的一句話，“你一定要向前走，直到燈火通明。”他回頭看了眼身後城市的喧囂，握緊了手中的行囊，踏上了回江宜市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