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暫時獲得了自由身,德特里希將我帶離了軍妓營。
如我先前的猜測,我已經不在波蘭的土地上了。問了德特里希,他說這裡是法蘭克福,勃蘭登堡州的一個城市,東鄰波蘭。
忘了繞過幾個道路,德特里希緩步跟隨在我後邊,指引著我。
“往左。”
“往右。”
“在後邊。”
“走過了……”
他像是故意的,給我指錯很多路線。我往後看,本意是想瞪他一眼的,沒敢。
“上校先生,到底是哪?”
“噢……”他做思考狀,指了指後邊方向,“想起來了,後邊這條巷子穿過去。”
我姑且又信他一次。
這回沒有給我指錯了。進入這個巷道,我看到很多來往計程車兵。
很顯然是剛完事出來的,身上的軍服都鬆鬆垮垮,衣領的扣子都沒扣好。
我聽到他們的談話。
他們說,女人,那裡有個很有滋味的女人。
他們也開始打量我來,看到我身後的德特里希才收起赤裸裸的視線。
他們向德特里希恭敬地敬了個禮。我看到前方一處房子前有一個長長的隊伍,多由士兵組成。他們在等叫號。
“我能過去嗎?”我問德特里希。
“你若不想被他們吃掉的話,那就過去。”
然後我一直緊貼在德特里希身邊了。
等待的過程中十分煎熬,尤其看到那些士兵在房子前進進出出。
“瑪莎真的在裡邊嗎?”我又問一遍德特里希。
他已經點燃了一支菸了:“不然呢?”咬著煙,話語有些模糊不清的,有點滑稽。
我說:“你可以讓那些士兵都走嗎?我很想見瑪莎。”
德特里希笑起來,“莉莉安,你是不是覺得我有很大的能力?”
才反應過來,我又在說一些痴傻話了。
其實他大可換別的時間點帶我來這裡的。他讓我看到這副場面,不過是存心罷了。
之後,德特里希湊近我耳畔就對我說了:“莉莉安,不聽話的話就會來這裡與士兵‘共舞’。”他特意把後邊兩個字咬的很重,又在威脅我了,“所以,好好服侍我,我會給你想要的。”
我沒理他,只當耳旁風。他一天裡總有一兩個小時發瘋的時間。
有個士兵提著褲子出來,腰間皮帶都沒扣好。看到德特里希,皮帶也只是鬆鬆垮垮的掛在胯間,連忙向德特里希敬禮。
德特里希與這位士兵交談了幾句。
等那士兵離開,我問他方才說了些什麼?
他跟我說:“我問他裡邊是不是有個叫瑪莎的女人。”
我著急起來:“他怎麼說?”
“他說他剛體會了一番瑪莎的服務。”德特里希把煙往前一拋,“體驗還不錯,騷得很。”
雖然聽出了他這句話有惡劣的玩笑成分在,可我還是當即捂著耳朵。
過後好像發生了一些事情,在此處計程車兵們罵罵咧咧的離開了。有看守出來了,德特里希上前詢問。
看守步履匆匆的離開了,我問德特里希:“發生了什麼?”
他再一次向我傳話,嘴角笑意有些惡劣:“你那朋友,被、幹、昏闕了 。”
上天是不公平的,要不然瑪莎這麼美好善良的女人,又怎會遭受殘忍的對待?
我在看到她時,她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微弱得像是隨時都會飄散掉。軍醫剛為她處理好傷口。她的面色宛如一盞即將枯竭的油燈,除了蒼白的臉上沒有傷痕外,她的身上佈滿斑駁的淤青。
新舊傷痕交織在一起,已經數不清了。我無法想象她究竟經歷了多少痛苦和磨難,想一下,刀子就會在我心上一刀割過。
我跪在床前,握著她冰涼的手。她的十隻手指也有明顯的傷痕,像是被什麼利器狠狠夾過。在獄中的時候,施加在她身上的刑罰到現在還殘存著。
我的心中不禁湧起一陣酸楚。上天為何如此不公?像瑪莎這樣美麗善良的女子,怎麼會遭到這般殘忍的折磨?
又覺,不怪上天,一切都因我而起。
若是我沒有招惹貝斯克,若是我聽了他的話……沒有若是了,自怨自艾,也沒有用了。
我把瑪莎的冰冷的手捂得逐漸溫暖起來。她也醒了,看到我時眼睛還蒙上一片迷茫。
她喊了一遍我的名字,我也輕喊她的名字。她的眼睛逐漸清明瞭,似乎確認了我真的在她眼前。
“莉莉安,真的是你,老天,我還能見到你。”瑪莎激動地握著我的手,“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莉莉安……莉莉安……”
她不斷念叨我的名字,眼中滲出了淚花。
而我先前預設在她醒來後要說的言語卻盡數卡在喉嚨中。她現在這般模樣,都是我造成的。愧疚感讓我的口腔也變得苦澀。
“莉莉安,你為什麼也在這兒?”瑪莎問我,“你也被他們抓到這來……天啊,最好不是這樣,你只是託人找到我了,對,就是這樣,是不是?”她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我沉默的拉開衣領,露出我的胸脯。
“怎麼會……怎麼連你也……”瑪莎像是受了極大痛苦一般,雙手捂臉放聲痛哭著,“我以為你還安全,沒被那些惡魔抓進來……”
我苦笑:“他們隨便叫了個人來指認我,強迫我認罪。”
瑪莎哽咽著:“我什麼組織的資訊都沒透露,然後蓋世太保就把爸爸媽媽給殺死了……這下怎麼連你也遭遇不測……?”
“什麼?!”我無法相信,“桑德拉夫人和伯溫先生他們……死了……?”
“蓋世太保在我眼前親手把他們吊在絞刑架上絞死了,我現在還記得他們死不瞑目的模樣,老天……為什麼?為什麼……”
聽到這個訊息,一顆心像是被一雙看不見的大手用力扼住我的心臟,疼痛難忍,到最後演變為撕心裂肺的痛楚。桑德拉一家是我生命中為數不多的光亮,我格外珍視他們。
然而如今,他們都被我害死了,悲傷和自責籠罩著我,並迫使我去向瑪莎坦白我的罪孽。
“貝斯克……?我見過他,他當時說了一些讓我雲裡霧裡的話,他說怪就怪我的朋友,之後,他特意讓守衛折磨我,並把我送到這兒來,我先前在另一個軍妓營……”
“我知道,我打聽到了,你原來在我那個地方,只是我沒有遇見你。”我向瑪莎懺悔,“是我,都是因為我,要是我注意點,或許不會有這些事情發生……他一直在跟蹤我,我竟一點也沒察覺到。”
想來我去軍妓營,也是貝斯克從中作梗。
我埋頭在瑪莎的手背,流下悔恨和自責的淚水:“對不起,對不起……你恨我吧,你恨我吧……我害了你們一家……”
“別說這些話了。”這時候瑪莎還有餘力來平復我的情緒,“要怪就怪,他太惡毒,你沒有錯,當初你向他屈服 說不定他反而變本加厲、得寸進尺。”她起身抱著我,“親愛的莉莉安,我們還能夠相見,這已經是上天最大的眷顧了……”
可是,我卻不想她再遭遇苦痛了。
我問瑪莎,貝斯克還有沒有來找她。
她只淡淡一笑,將在這經歷的苦痛掩埋。
出來房間後,我就見到了貝斯克。
他在這裡!他跟這群侵略者苟且在一起,他成了叛國賊。現在,他將對我的仇恨發洩在瑪莎身上。
他與這裡看守人員站在走廊的盡頭聊天,他的視線停在了我身上,正對我陰惻惻的笑著。
如果此時手裡有一把槍,我必定向貝斯克連開十槍。每一發子彈都是我憤恨的化身,穿透他骯髒的身軀,讓他當場命喪黃泉。看著他的頭顱如同一朵盛開的血色花朵炸開來,這無疑是對他犯下罪孽最直接、最震撼人心的懲罰方式。而我擊殺他的槍聲應當是世上最美妙動聽的旋律,就連貝多芬也無法與我的槍聲媲美。
貝斯克朝我走過來了。
我直視著他,不驚不懼,連腿也不曾挪動。
像鞋拔的一張臉一直讓我覺得噁心,尖嘴猴腮,沒有一處看的順眼。
“又見面了莉莉安,你也想來為這裡計程車兵服務?”他的聲音像是被摩挲過一般,尖銳刺耳,說出來的話語陰陰冷冷,讓人聽得極度不舒服,“別以為傍上了軍官就能擺脫你已經是個妓女的事實。”
話音剛落,他突然伸出手來,在我衣領一扯。我迅速反應過來,連忙甩開他的手,後退了幾步。
“哈哈,野地妓女……真好啊,這個烙印從此以後就在你身上揮之不去,永遠伴隨著你。”他得意洋地大笑起來,猶如報復成功後產生的變態快感,“你多少號?我找點人去光顧光顧你,怎樣?”
是他毀了我,是他毀了瑪莎,害死了桑德拉夫人和伯溫先生。
我的憤怒和怨恨已達到頂點,我抬起手,用盡全身力氣,在他臉上揚了一巴掌。
清脆的響聲過後,現場陷入了短暫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