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林老爺子最終還是從林院長的口中知道了程澈想要退婚的事,在瞭解了其中緣由後也是十分地吃驚,原本以為是美事一樁,現在看來倒是強人所難了。但看到自已的寶貝孫女因為此事又哭又鬧的,林老爺子決定還是再找程澈聊一聊。
程澈對林老爺子一直很敬重,這次見面看到林老爺子愈發蒼老,也很是很疼,想想因為自已的魯莽又給老爺子增添了很多的煩擾,內心感到十分地愧疚。
“小澈,你的事情你林叔叔已經跟我說了,我想知道的是,這是你深思熟慮後的想法嗎?還是你和小施 又鬧不愉快了?”林老爺子語氣平緩,和藹地問道。
“對不起林爺爺,和小施沒有關係,她很好,是我不好,我不該當時一時衝動沒有考慮後果就答應了這門婚事。”程澈小心翼翼地回答。
“那,你爸爸他知道了嗎?他是什麼態度?”林老爺子話鋒一轉,問起程澈的爸爸來,他想起這樁婚事定下來的時候,程澈的爸爸看上去比程老爺子還要高興。
“我跟他提起過,但他根本不同意,所以我也想起林爺爺幫我說服他,我知道這很過分,但是我真的不能跟小施結婚,這對小施不公平,她值得更好的。”程澈誠懇的語氣更像是在祈求。
“嗯這……”林老爺子也犯了難,雖然這婚事是他和程老爺子一起定下的,但這要取消的話,還真不是他自已說了算了的。“我看的出來,小施是真的喜歡你的,我們兩家也是世交,將來你們結婚後,林家的產業也是你們兩個的……”林老爺子還試圖再勸說一下程澈,
“可是林爺爺,我只把小施當做妹妹,如果強行讓我們結婚,我們肯定不會幸福的,這樣最後受傷的還是小施。”程澈知道林老爺子是最疼林墨施的,也知道他是個通情達理的老先生,不會像自已的爸爸那樣唯利是圖。
“既然如此,你還是自已向小施說清楚的好,只要她能夠接受就可以。”林老爺子若有所思地說道,他覺得年輕人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已去解決的好,畢竟也早已過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了。
此話一出便讓程澈犯了難,他深知想要取消這門婚事,林墨施是第一大難題,看樣子林老爺子也是愛莫能助,但好在他明沒有怪罪自已,這已經是天大的寬容了,他能夠理解老爺子的意思,畢竟這件事情由自已而起,還得靠自已去解決。
正說話間,林墨施走了進來,看到程澈也在便氣不打一處來,一慣地提高了聲音:“你怎麼來了?”
“小澈是來找我的,”還未等程澈開口,林老爺子替他回答道。
“爺爺,你讓他來做什麼,你看他把你孫女欺負成什麼樣子了?”林墨施撲到爺爺身邊,嬌嗔地說著。
“小施,你好好說,你是不是跑到你爸爸的醫院鬧事去了?聽說還動手打了人?!”林老爺不怒自威。
林墨施一下子端正了姿態,不敢看老爺子,唯唯諾諾地嘀咕:“還不是因為他,他和那個姓寧的不清不楚,讓別人看我的笑話!”
“我看你才是個笑話,都沒搞清楚情況就跑到胡鬧,我看你是想讓別人看你,看你爸爸的笑話!”林老爺子一向在意名聲,就算再寵愛這個孫女,也不會慣著。“你必須道歉!”林老爺子看著林墨施,眼裡是不容拒絕的威嚴。
“我不要,明明就是他們……”林墨施指著程澈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林老爺子厲聲打斷:“他們做什麼那是他們的事,你打人就是你的不對!”
程澈直直地站在一旁,置若罔聞,這場祖孫之間的訓誡他著實插不上話,只是心裡暗暗佩服林老爺子的品行,再看看一旁的林墨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很快就沒有剛才的神采,委屈地淚水在眼眶裡直轉悠,氣呼呼地甩下一句:“我不要,你們都欺負我!”,便奪門而出。
林老爺子只能嘆了口氣,對於這個寶貝孫女,他很少這麼嚴厲,但這次她確實是做的有些過分,“不好意思啊,小施有時候會有些任性,我已經讓浩群約了那位醫生,讓小施當面給人家道個歉,你也一起來吧。”
當面道歉,這確實在程澈意料之外,但他還是點頭應了下來,心裡卻忐忑起來,腦海裡閃過無數個畫面,“這不會是場鴻門宴吧?”他心裡胡亂的猜想著,一場誤會至於讓林老爺子出面,他總覺得這件事情好像不會那麼簡單。
(四十九)
同樣驚訝的還有見殊,這日林院長突然來到她的診室,問候起她最近的工作,還有她臉上的傷。見殊本以為他是為了林墨施的事情來興師問罪的,沒成想林院長隨後卻說:“家父想要請你吃個飯,還有小施,需要當面給你道個歉。”
見殊聽聞嚇了一跳,連忙擺手說道:“不用不用,我沒關係的,真的不用麻煩了。”
“這也是我們的一片心意,如果寧醫生不忙的話,這週三可以嗎?”林院長的語氣和表情都是溫和謙遜的,但為什麼見殊卻覺得十分地有壓迫感,以至於讓她說不出話來,只能訥訥地點著頭,直到林院長走出診室後才長舒了一口氣,癱軟似的坐在椅子上,她已經做好的最壞的打算——要麼會被調派到上海去,要麼就是捲鋪蓋走人了吧。這樣想著,見殊沮喪起來,把頭埋在胳膊裡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林院長前腳剛走,茵茵後腳就跟了進來,她小心翼翼地關上門,緊張兮兮地問道:“怎麼啦見殊,我看見林院長過來了啦。”
見殊從桌子上抬起頭,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說:“茵茵,我可能又要走了,”
這可給茵茵嚇了一跳,急忙追問:“因為林墨施的事情嗎?林院長親自來找你算賬啊?”
見殊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已平復下來,“那倒沒有,他說他家老爺子想請我吃個飯,說讓林墨施給我道歉?”見殊說完自已都覺得不可置信。
“什麼?道歉?讓林墨施給你道歉?我沒聽錯吧?”茵茵大叫起來,見殊趕緊捂住她的嘴巴。
“見殊你不能去,這肯定是個鴻門宴”茵茵皺起眉頭,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見殊雙手託著臉頰,垂頭喪氣地說:“可是我已經答應林院了,算了,死就死吧,”
(五十)
週三這天很快就到了,見殊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的,雖然茵茵一直過來安慰她,但她還是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下了班也磨磨蹭蹭地待著不走,直到快要約定的時間,才姍姍地往門口走,剛到門口就看到了西裝筆挺的程澈,他依靠在車子上,他的眼神穿越冬季的昏黃和肅殺,直直地看向見殊。
“程澈,你怎麼在這?”見殊有些吃驚。
“等你啊,”程澈的眼睛笑起來。
“我今天有約了”見殊看了一眼手錶,時間已經有些來不及了,“哎呀我不跟你說了,我要遲到了。”
“上車吧”程澈不由分說地拉過見殊塞進車裡,在見殊一頭霧水之際解釋道:“和林老爺子的飯局是吧,我也要去。”他的語氣很平靜,他越是平靜越是顯出見殊的慌張。
“你也要去?”見殊錯愕,這也更加深了她的猜想——這不是一場簡單的飯局。我沮喪地要哭出聲來,“我是不是要失業了?”
程澈被她這副自已嚇自已的模樣抖得笑起來,趕緊寬慰她道:“失業?不至於,放心吧,林老爺子很好說話的。”
“真的?可是……”見殊內心的慌張稍稍得到了點緩解。
“行啦,別緊張,一會就少說話,看我眼色。問你就說我們不熟,你是聶主任的學生,也參與了手術,那天只是在給我檢查,是個誤會……”程澈還在交代著什麼,見殊卻只顧著發呆。
“聽到沒有?”看到見殊並沒有回答,程澈摸了摸她的腦袋,臉上浮現出寵溺的微笑,“不要緊張,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見殊回過神來,看著程澈乾淨的笑容,內心的洶湧也被撫平了大半,“嗯,好”她默默地點了點頭。
“見殊,對不起啊,是我連累了你。”程澈這一聲突如其來的道歉讓見殊有些不知所措。
“沒,沒關係,已經不疼了。”她摸了摸自已的臉低語道,新結的痂還沒有完全脫落。
“我會疼”程澈用微乎其微的聲音說著,好像是在說給他自已聽。見殊並未聽到他這句低語,還在腦海中模擬著該如何和大家打招呼,頗有一種如臨大敵的緊迫感。
車子很快到了酒店門口,見殊下了車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冰冷瞬間蔓延至全身的每一個角落,讓她鎮靜了不少,跟著程澈亦步亦趨地往包間走去。推開門是一間富麗堂皇的包房,華麗繁複的水晶燈閃著剔透的白光,處處流淌著濃郁地華貴的味道,左轉走幾步才進到了飯廳,見殊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端坐在主座的林老先生,好像在哪裡見過?她聚神盯著老爺子看了一會,老爺子也平靜地看著她,神態自若,眼神溫和。
“見殊這邊”,直到程澈第二次叫她,見殊才回過神來,微微彎腰點頭向林老先生問了好,便在程澈的安排下入了座,也才看清了席上的人,有林老爺子,林院長和他的夫人,林老爺子身邊還空了一個座位,並未見到林墨施的身影,
“小施有事耽擱了,已經在趕來了,不好意思。”林院長解釋道,
見殊大感受寵若驚,連連搖頭:“沒關係沒關係,其實真的不用麻煩,我沒有怪林小姐的意思,我沒什麼事了……”
話還沒有說完,便聽到房間的門被嘭~的一聲用力推開,林墨施的聲音隨後從邊房傳來,“什麼飯局這麼重要,還一定要我來?”待她走進來環視一圈,眼睛最終落在了見殊身上,表情一下子難看起來,“她怎麼在這?”
“小施,過來坐下!”林老爺子看著林墨施,語氣嚴肅。林墨施不情不願地走過去坐下,眼神一直在見殊和程澈之間來回切換。
“今天把你們都喊過來,應該都知道是因為什麼事情吧,我就不再多說了,”林老爺子開口說道,聽似平靜地語氣下湧動著一股厚重的力量,“既然事情都瞭解清楚了,是個誤會,那麼我想,小施,你有有必要跟寧醫生道個歉。”
“爺爺~”林墨施挽著老爺子的胳膊,試圖用撒嬌來躲避,同時還向父親遞去求救的眼神。
“聽話小施,做錯了事就要道歉,忘了我是怎麼教你的嗎?”林老爺子沒有看著林墨施,但他的語氣明顯比剛才更重了些。
“小施,你必須要為自已的魯莽行為向寧醫生道歉。”林院長
見殊本想說些什麼,卻被程澈暗中拉了一下,向她使了個眼色又輕輕搖了搖頭。
林墨施緩慢地把手從爺爺胳膊上拿開,眉眼低垂了下來,生硬地擠出三個字來:“對不起,”
“站起來,大點聲。”安靜的房間裡,林老爺子洪亮嚴厲的聲音,在四面牆壁上來回撞擊著,每個人的表情都因此嚴肅起來。
林墨施扭扭捏捏地站起身來,像是雨打的薔薇一樣低下了驕傲的頭,“對不起,寧醫生。”她閉著眼睛說出的這句話更像是在掩耳盜鈴。
“沒,沒關係”見殊擠出一個微笑來,其實她本就沒有怪過林墨施,更不需要她的道歉,這原本就是一個誤會,說開就好了,沒想到林家人這麼在意。她尷尬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程澈,好在這場“鬧劇”終於要結束了。
這本就一場為了讓林墨施道歉而組織的飯局,所以在重要戲份結束後,飯局也很快就結束了。林院長及夫人,還有林墨施由家庭司機送回林家,老爺子回到自已的住所。
臨走時,老爺子站在車子旁,看著見殊,突然說道:“寧醫生,我記得你。”
晚風將他的話吹散掉了,“嗯?”見殊一時沒有聽清,便往前走了幾步。
“你救過我,在中心醫院的食堂,”老爺子突然笑起來,溫暖的笑容消融了晚風裡的幾分寒冷。
“救過您?”見殊努力地回憶著,她的記憶好像還沒有完全恢復,隱隱約約地想起好像之前在中醫醫院的食堂,救過一位突然心肌梗塞的老人,卻實在想不起來他的面容了。“我不記得了,之前受了傷,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見殊帶著歉意地搖了搖頭。
“沒關係,這不重要,但我一直欠你一句謝謝,謝謝你寧醫生。”林老爺子看向見殊的眼神讓她想起來自已的爺爺,那滿是慈愛的眼神她已經失去了很久很久了,突然鼻頭一酸,只能趕緊抬起頭,把淚水藏在眼角。
“程澈,你送寧醫生回去。”林老爺子上車後交代道,
趁著程澈彎腰跟老爺子揮手道別時,見殊趕緊抬手揩去眼角的淚,但還是被程澈發現了,“你怎麼了?怎麼哭了?”他彎下身子看她低垂的臉,
“沒有,沒有”見殊慌張地掩飾著,眼淚卻不聽話的一顆接著一顆爭先恐後地要湧出來。
程澈被這一幕嚇到了,他著急又笨拙地給她擦起眼淚,又脫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殊不知這一幕,被林老先生從後視鏡裡看的一清二楚,這位已經走過了大半生的老人當然知道這意味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了我爺爺。”見殊把臉埋在厚厚的圍巾裡,只露著兩隻通紅的眼睛,還在撲閃著盈盈淚光。
程澈突然心疼起來,不久前他也失去了親愛的爺爺,他當然懂那種滋味,他知道再多安慰的話也無法撫平那些突如其來的想念。“你在這等著,我去把車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