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夜深人靜。打更人敲著銅鑼在客棧外路過,口中不斷叫嚷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蘇繡糾結半天還是決定跟著一起去,生怕這一晚上錯過什麼關鍵資訊點。

三人不約而同的一起開啟房門,老王還是穿著那身洗得發白的長衫,陸姐的打扮卻與白天魅惑的旗袍美人大不相同。

一身裁剪得恰到好處的黑色中山裝,本來及腰的大波浪長髮也被規規矩矩的盤在頭頂上,整個人顯得十分乾練。

蘇繡被陸姐的反差震驚到了,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陸姐好笑的看著時不時偷瞄自已的蘇繡:“怎麼?莫非換了身打扮,小妹妹就不認得我了?”

得!一開口,還是白天那個陸姐,嬌聲嬌氣的。

“哪能呢!我這不是被陸姐你的美貌吸引了嘛!”蘇繡尷尬的腳趾扣地,偷看被抓包了。

老王敲了敲手中的煙槍,呵斥道:“別貧了,出發吧!”

三人趁著夜色又回到了戲園,月亮不知什麼時候被烏雲遮住了,破敗的戲園被籠罩在一片黑暗裡,顯得有些陰森。

剛走進大門,就聽見影壁後傳來咿咿呀呀的唱戲聲。在這夜幕的籠罩下,顯得格外詭異。三人面面相覷,腳下生風般往戲臺處掠去。

戲臺兩側的燈籠在風中搖晃,連帶著光影也變幻莫測起來。戲臺上身著華美戲服的花旦唱腔婉轉,蓮步輕移,動作優雅。

正待要謝幕退場之際,那花旦看到了蘇繡三人,忙不迭翻身下臺欲逃。動作輕盈流暢,顯然是有些底子在身的。

老王和陸姐二人當即追上前去,蘇繡體能不行,只能勉強跟上。

那花旦藉著牆下堆砌的雜物躍上牆頭,還沒站穩就被老王扯住腳腕,一把拽了下來。花旦反身一個飛踢擺脫了老王的鉗制。

這時陸姐及時趕到,欺身上前纏住花旦,待花旦再次擺脫陸姐時,已然處於三人的包圍圈之中。眼見逃跑無望,花旦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將花旦強行摁在梳妝檯前,卸妝之後,一張熟眼熟的臉龐露了出來。

蘇繡半信半疑的問道:“你是巧雲?”

陸姐手下的動作一頓,語氣輕浮但是眼神卻是不帶一絲玩笑:“喲!熟人啊這是?小妹妹你打哪認識的這號人物呀?”

老王的眼睛微微眯起,似有一絲精光閃過。

蘇繡感受到了來自兩人的壓迫感,有些慌亂地解釋道:“就下午在弄堂裡見過!”

“哼!這事兒回頭再掰扯!”陸姐冷哼一聲,轉過頭挖苦起巧雲:“半夜跑這來唱戲?可真有閒情雅緻啊。”

“怎麼?這戲園你家的?”巧雲挺直身板斜眼看著陸姐,半句不讓。

老王懶得和她磨嘰,直接問道:“傳言戲園半夜會有唱戲聲,看來就是你乾的了!為什麼這麼做?”

“是我又怎麼樣?”巧雲硬氣的承認了,頓了一下道:“我在這唱戲與你們何干?”

“嘖!嘴還挺硬!”陸姐踱步繞著巧雲走了兩圈,上下打量著她,像是在思考怎麼下手比較好。

蘇繡眼看雙方僵持住了,連忙解釋道:“我們沒有惡意的,就是想問一些關於俞婉兒的事!”

巧雲原本平淡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起來:“你們打聽她一個已經作古的人幹什麼?”

老王有些不耐煩了直接上手掐住她的脖子,冷聲道:“說是不說?”

巧雲死命扒拉掐著自已脖子的手,勉強出聲:“咳咳!咳咳咳!我說!”

剛應下,老王就收回了手,兀自坐了回去開始抽菸。

巧雲好容易才緩過來,啞著嗓子:“你們要問什麼?”

陸姐收起玩世不恭的態度,開門見山地問道:“俞婉兒為什麼自殺?”

巧雲嗤笑一聲:“也沒什麼好說的,不就是因為張元帥兵敗嗎?”

蘇繡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那她什麼要在霸王別姬的戲臺上自殺?”

“你問我?我還不知道問誰呢!”巧雲語氣嘲弄,眼神卻帶著些許恨意。

陸姐慵懶的倚靠在梳妝檯上,似是不經意間隨口一問:“哎?我怎麼聽說是因為她那個青梅竹馬啊?”

“呵!為誰也不可能是為了梁進忠那個人渣!”巧雲冷笑,神情鄙夷不屑:“他可是為了前程將俞婉兒送到了張元帥的床上!俞婉兒不恨他就不錯了,怎麼可能為了他殉情?”

蘇繡心裡直呼好傢伙!這可比霸王別姬的劇情刺激多了。

陸姐手指輕敲梳妝檯,喃喃自語:“不對啊,說不通啊,肯定還有別的我們不知道的東西!”

“你恨俞婉兒!”老王的話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對!沒錯!我恨她!”巧雲坦然承認:“怎麼可能不恨她?要不是她在臺上自殺,慶雲班怎麼會沒落散夥?我怎麼會唱不了戲?”

陸姐黛眉輕皺,頗不贊同:“你這邏輯不對啊!慶雲班不是在俞婉兒死後幾年才散夥的嗎?怎麼不想想是不是你們自已的原因?”

巧雲陷入回憶中:“當初沒了她,慶雲班畢竟底子在那,憑著往年的名氣倒也還能勉強餬口。可好景不長,園子裡怪事頻出,每次唱霸王別姬,青衣的劍不知為何總是變成了開過刃的。可是後來怎麼也找不出是誰幹的,就有傳言說是她的鬼魂作怪!班主只得放棄了這出戏。”

蘇繡忍不住替俞婉兒打抱不平:“這也能怪俞婉兒?說不準是人為的啊!”

“要是到這也就罷了!可是後來那演過虞姬的師妹瘋了,眾目睽睽之下居然想殺梁進忠!”巧雲現在回想起當初那青衣瘋魔的樣子都忍不住打了個顫。

巧雲不由自主的嚥了咽口水,慘白著張臉:“那個師妹平時最是恭順溫柔,當時她雙目通紅,像是要滴出血似的,不管不顧的拿著劍向梁進忠衝了過去,在被梁進忠的警衛拿下後當即昏了過去,等她醒來卻聲稱什麼也不記得。”

老王神情凝重,不容置疑的說道:“是厲鬼附身!”

蘇繡瞳孔猛地一縮,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緊繃的神經突然放鬆:“應該是成為厲鬼沒多久,業務不熟練吧!現在指不定跑哪去了。”

“當時有個算命的瞎子也是這麼說的,自那以後戲園裡人人自危,生怕被俞婉兒的鬼魂纏上。再加上收益不好,慶雲班就散了。”巧雲回想起當初盛極一時的慶雲班,心中悵然。

陸姐托腮沉吟許久,追問道:“這件事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後來有聽說過樑進忠被刺殺嗎?”

巧雲仔細想了想,謹慎的回答道:“在昆城易主之後幾天發生的,後來倒也沒聽說過樑進忠被刺殺。”

老王聽後連抽了好幾口煙,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麼。

蘇繡一臉敬佩的看著巧雲:“你這膽子也夠大的,知道鬧鬼還敢晚上回來唱戲?”

巧雲不以為然:“這有什麼?我又沒做虧心事!我還巴不得她來呢,好問問她,她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為什麼這麼對慶雲班!”

陸姐捂著嘴打了個秀氣的哈欠,睏意十足:“咱這該問的也問得差不多了,時間不早了,要不先回去睡覺?”

蘇繡看了眼端坐在凳子上的巧雲,衝著陸姐的背影喊道:“那她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腿長在她自個兒身上,愛去哪去哪!”陸姐頭也不回的往戲園外走去,老王也緊跟其後。

蘇繡瞄了眼陰森森的庭院,拔腿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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