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久高熱讓傅岑寂嗓音嘶啞難聽,身姿卻依舊端正,神色全無波瀾。

哪怕是對權貴恨之入骨,可落在眾人眼中,無不心生敬意。

氣氛瞬間變得凝固。

閆叔仁從隊伍中走出來,目光如炬地打量對面的少年。

玉冠不知何時掉了,鴉青長髮散落在他的肩頭,愈襯地那雙黑色瞳仁深不見底。

僅僅打一個照面,閆叔仁便得出結論。

毋庸置疑,這的確是那位歸寧侯的後代。

身陷囫圇始終保持從容優雅,又透著與生俱來的壓迫力與矜貴氣度。

他渾身上下大概唯一充滿違和感的,便是瘦骨如柴、臉上白得不見任何一絲血色。

腦袋裡嗡嗡作響,閆叔仁驚詫出聲:“你是東儒先生的弟子,歸寧侯府傅五公子。”

是了,除了那位當世大儒教匯出來的神通,權貴之家如何生出此等白璧無瑕、大雅君子般的人物。

“學生見過大人。”光是氣定神閒的拱手一禮,便耗盡傅岑寂大半力氣,踉蹌著跪坐在地,咳得撕心裂肺,似乎要將肺咳出來才算完事。

半垂下來的黑睫,隨動作微微顫抖。

弱小的、謙遜有禮的小公子總是惹人憐愛。

果然……

流民們心底僅存的戒備蕩然無存,紛紛求情起來。

“閆大人,這位小公子似乎生了很重的病,何必為難他?”

“他還沒我家小子強壯,那什麼狗屁侯爺果然是黑心肝的,連自已兒子都照顧不好。”

“瞧他那樣子,倒像是長期沒吃飽飯,可憐喲。”

……

閆叔仁頗有幾分哭笑不得,歸寧侯府諾大府邸,豈會讓嫡親幼子吃不飽飯。

據傳傅五公子有先天不足之症,身體孱弱多病。原以為是謠言,沒想竟然是真的。

可惜其滿腹經綸……

閆叔仁瞬間起了惜才之心,快步上前將其扶起來。

這一扶不要緊,掌心下的胳膊滾燙至極,他大驚失色:“你還在發熱。”

隨後扭頭朝著隊伍大喊:“崔大夫,你趕緊來瞧瞧。”

不多時,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揹著個破舊髒汙的木箱上前來,他剛剛還採了草藥,指甲縫裡都是泥,伸手搭在傅岑寂白皙的面板上。

傅岑寂眼睫顫動。

忽而眼角餘光落在姜頌身上,小丫頭睡得很沉。

片刻後,他只是抿緊唇,努力將那股濃烈的噁心與暴虐壓下去,告誡自已這個關頭不要過於放縱,免得多生事端。

掩藏起利齒,一雙往常幽冷的眼睛如同被初春霧氣打溼,似乎極力忍耐著病痛。落在旁人眼中,便只剩下——

虛弱且無害,楚楚可憐的。

慣會裝腔作勢拿捏人心的小公子,霎時間又激起更多的同情,尤其是上了年紀的婦人保護欲爆棚。

“小公子可是吃了什麼不潔的東西?”崔大夫松開手指,從木箱中翻翻找找,最終拿出一套銀針。

“發熱時間太長,你的身子受不住下重藥,老夫要為你扎幾針。”

傅岑寂不在乎的點點頭,解開衣服。

還是閆叔仁考慮到他的身份,疏散人群,又用布掛在樹上圍成一個圈。

崔大夫並非是尋常庸醫,施針一絕。

數十根銀針上身,看著觸目驚心,可傅岑寂的身體卻舒緩不少,積攢在胸腔裡的高熱也在慢慢消退。

兩炷香後。

崔大夫慢慢收回針,一邊回針一邊狀似不經意地說:“醫治你的大夫醫術精湛,堪比華佗再世。但你若不自愛自已的身體,再好的醫書也是枉然。”

說罷,將東西全部收好,開始去熬藥湯了。

徒留下傅岑寂一個人。

他慢條斯理地穿好衣服,並未將崔大夫的話放在心裡。

一個人的心早死了,可被所有人用藥拖著,不過是能拖一天便拖一天罷了。

這世間……

……真是噁心透頂、沒勁透了。

遇到危險,那個口口聲聲說愛護他的大哥,不是也選擇丟下他這個累贅了麼。

-

流民爬了一夜的山,早已累得精疲力盡。

大傢伙在附近挖野菜,運氣好點還能打著一兩隻兔子裹腹。

很快,山間歸於平靜,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傅岑寂懨懨地伸出根手指頭,戳在姜頌的雪腮上頑,半分沒有要逃跑的意思。

迷迷糊糊中,他聽見二哥、大哥在說話,當然還聽見小丫頭親口說要與自已陪葬。

既然她那麼誠心,自已便叫她往後歲月安康無憂。

免得陪葬那天哭鼻子,一點都不喜慶。

幸好姜頌睡著了,免得聽著這顛倒是非、仿如惡魔囈語的心聲,肯定冒著大不韙以下犯上,一針提前將他送往西天極樂。

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

待姜頌睜開眼,發現少年稜角分明的下頜線,險些以為自已瞧錯了。

她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瞧。

繼而猛的跳起身,嚇得毛骨悚然,全身上下的血一息間涼透了。

這比恐怖故事還要嚇人,她,竟然躺在小公子腿上睡覺?

“過來,幫我揉腿。”傅岑寂掀開眼皮睨了她一眼,寒意凜凜。

姜頌自知理虧,硬著頭皮上前捶腿。

沒錘兩下,小公子就嫌棄她力道不均,不叫她伺候了。

正巧這時候,老秦氏揹著一揹簍的野菜過來,見她甦醒笑呵呵的說:“後生醒了?身子還有哪不舒服的,讓崔大夫給你瞧瞧?”

姜頌心裡一陣熨貼,上前幫其把揹簍取下來,柔聲道:“我沒事,睡一覺就大好了。”

“那就好,”老秦氏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又蹙眉說:“你家公子死活不讓崔大夫幫忙看病,也不知怎麼想的。”

小少年可真矛盾,又站出來維護她,又不叫大夫給她治病。

姜頌回頭覷了傅岑寂一眼,目露感激。

傅岑寂倨傲地扭過頭去。

姜頌忍俊不禁,湊近老人家耳邊說:“奶奶,我是女子,出府來頑才作了小廝打扮。”

老秦氏恍然大悟,神情中充滿自責:“是我錯怪你家公子了。”

轉念更心疼姜頌,小小一個女孩,卻叫那中年男人推下山,忍不住痛罵好幾句。

姜頌跟著姥姥、姥爺一起生活時間長,望著老秦氏倍感親切,遂跟著她一起罵。

這筆帳她暫且記下,日後讓姜爸爸去報仇。以老薑家睚眥必報的傳統美德,姜爸爸定會叫馬天堯付出慘痛代價。

誰叫姜爸爸是侯爺跟前的紅人呢!

哈哈……狐假虎威的感覺還是挺不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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