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床吃我兒子為我做的飯。我一邊吃飯，一邊看著我女兒。
我女兒驚恐地躲避我的目光，像針紮在我的心上，痛得我無法呼吸。我女兒她害怕我了，她的頭低得就差埋進飯碗裡。
我兒子見狀，說我女兒：“朵兒，看你吃的飯粒，撒了一地。媽媽起床吃飯，你哪能不看看媽媽？”
我感激的看著我兒子，又深深的自責自已。像我兒子這樣的年紀，他不該過早的懂事。
他應該有一個天真活潑的童年，現在，他應該是一個朝氣蓬勃的少年。
是我這個瘋女人害了他，是我害了我的兩個孩子。我女兒不敢看我，這樣的錯誤，我還能改正得過來嗎？
我女兒還是低著頭，不吭聲。米粒沒吃進嘴裡，她的衣服上，地面上，全都是飯粒。
我不敢大聲說話，我怕再次嚇著我女兒，我小聲點對我女兒說：
“朵兒，是媽媽不好，媽媽剛才嚇到你了。你會原諒媽媽嗎？”
“朵兒，媽媽問你話呢？”
我兒子見我女兒坐著就是不和我說話，慌忙提醒我女兒。我女兒儘管端著碗，往嘴裡扒飯。
可她像是空氣，我看得見，卻摸不著。我兒子開始急躁起來，他不喜歡看我女兒一張毫無生氣的小臉。
我忐忑不安。我自責不安。我歉疚不安。我向我女兒道歉。我跟我兒子說：
“柱子，不要說朵兒。朵兒被媽媽嚇壞了，是媽媽的錯，媽媽保證以後不犯病。”我懇請朵兒，“你能給媽媽改正錯誤的機會嗎？”
我女兒的小臉素白，不一會又由白變紅，由紅變得可愛起來。我女兒抬頭看我了，我看見，我女兒眼裡有我。
她吃飯吃得香甜了，她吃進嘴裡的不再是空氣，而是能讓人吃飽肚子，能吃出幸福和快樂的白米飯。
“媽媽，你也吃飯。”
我女兒吃完一碗白米飯，終於肯叫我一聲媽媽，她讓我也要吃飯。我感覺鬆了一口氣。
我女兒只要不尿褲子，不像我一樣，被人說成瘋子傻子孬子白痴，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我能忍我不能忍受的一切，包括我的痛苦憂傷，包括小媳婦男人長保對我的羞辱。
他那些話，說得多動聽，說得多痴情。那又能怎樣，他還不是把我的心捅了個大窟窿，我差點死在他手裡。
我差點讓我的女兒也像我一樣，像個瘋子遭人白眼。往後，世上沒有我這樣的瘋子，只有像我這樣的孩子媽。
我撫摸著我女兒的頭。我女兒長得乖巧，就是頭髮有點黃，不像我的頭髮，那麼油黑髮亮。
我女兒的眼睛裡有一絲憂鬱，我知道我女兒的憂鬱來自於我。我要給予我女兒的，是愛與關懷。
我笨拙地把我女兒摟在懷裡，我用手指在她的頸脖上撓她癢癢，我要讓我女兒高興得笑出聲來。
我問我女兒，“你知道媽媽為什麼給你取名叫朵兒？”
我女兒眨巴著一雙大眼睛問我，“為什麼呀？媽媽，我叫朵兒，小朋友們都說，我的名字可好聽呢。”
“你應該感謝媽媽！你聽奶奶說過嗎？奶奶說媽媽可有學問呢！”
我兒子一直都在以崇拜的眼光看我。我有學問，是我過世的媽媽活著的時候，一直嘮叨兩孩子的話。
我女兒的記憶有點馬虎，相對於我兒子，他的記憶力超好。我媽媽說的話，他沒能忘，我也不能忘。
我說，“媽媽沒你們的奶奶說的那麼好聽，媽媽的確能認識幾個字。”
“媽媽，你說嘛，為什麼給我取名叫朵兒，我想知道。”
我女兒問我呢，她不想聽有關於她名字的題外話。她更不想說她已經過世的奶奶，她的眼裡有過一剎那的恐懼，我知道這是一個小女孩對死亡的恐懼。
我摟著我女兒，安慰她別怕。我親親女兒的小臉蛋，問我女兒，“你知道花兒嗎？”
“知道！花兒開得多好看，多鮮豔，多漂亮呀，媽媽是想讓朵兒像朵朵花兒一樣漂亮。對嗎？媽媽！”
“朵兒說得沒錯，媽媽就是想讓我們的朵兒像朵朵花兒一樣的美麗。朵兒，你知道花兒為什麼盛開得美麗漂亮呀？”
“不知道，媽媽！媽媽快點告訴朵兒。”
“朵兒你記住，花兒熬了一冬，它耗盡了精氣神，為的是等待來年的春暖花開……”
朵兒打斷我的話。她說媽媽，我知道冬天許多樹木花兒都枯死了。我還知道，它們沒有死，它們是在儲存自已的力氣。
只等春天來到，它們就會迫不及待長出嫩芽。嫩芽被春風撫慰著，吸食大自然的氧氣。被辛勤的人們耕耘澆灌，然後天天長大，然後就開出豔麗的花兒。
花兒一朵朵，一叢叢，一簇簇，開得可漂亮可美麗。媽媽，是花兒裝扮了世界，是花兒裝扮我們的生活。
我把我女兒緊緊的抱在懷裡，我女兒說得多好。我女兒說得沒錯，我們生活的世界，有烏雲背後的陽光，有冬日裡的暖陽。
有陽光雨露的滋潤，有新鮮的空氣供我們吸氧。有漂亮的花兒，裝扮著我們生活的世界。
我有什麼不快樂呢？我的女兒，我的兒子，他們是我幸福活著的理由。
我兒子說，“切！你們女孩子就喜歡漂亮花兒，沒意思。我喜歡飛機、大炮、火車、坦克、火箭、還有太空、南極、北極。”
朵兒抬起小胳膊說我兒子，“朵兒就說偏要說。咋啦，朵兒就喜歡花兒、朵朵花兒……”
“嗨！我是哥哥，不跟你計較。總之，我以後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跑步。我要鍛鍊身體，把自已鍛鍊成鐵甲勇士。我要保護人類，保護地球。”
在此之前，我和我的孩子們從來就沒有像今天這樣，我們談我們從未談過的話題。
關於花兒，關於美麗漂亮的世界。關於火箭、坦克、飛機、大炮，關於我兒子要保護地球，保護人類的超大夢想。
我兒子蹦蹦跳跳的，像模像樣的模擬火箭是如何飛上天的。
只見他先是蹲在地上，然後再伸出雙手，作出一個漂亮地向前衝。再一個箭步，向著前方挺直腰身。
他驕傲地抬起頭，目標向著前方奔跑。而後又一個大尺度跳躍，他衝出我們龍山村。他跨過長江黃河，他以他的堅韌，攀上珠穆朗瑪峰。
在四川的西昌，甘肅的酒泉，山西的太原，海南的文昌，到處都留下他飛天的足跡。
我的兒子女兒，讓我看到我的未來和希望。我能給予他們的，是深深的愛與關懷。我左手抱我的女兒，我右手緊握我兒子的手。
我兒子還沉浸在他的夢想裡，我兒子純潔的夢想，在希望的田野上，茁壯成長。我女兒朵兒，她像那朵朵花兒，她需要我的溫情呵護。
她也許會像我一樣，為人妻為人母。可是，她決不能重蹈像我一樣的命運，她應該過一種她熱愛的快樂的幸福生活。
又到了孩子們上學的時間，我兒子牽著我女兒的小手，準備去學校。我說，“等等媽媽，媽媽陪你們一起去學校。”
我兒子懂事地說我，媽媽應該留在家裡休息。我女兒愛撒嬌，她說，“哥哥，我要媽媽陪我去學校。”
我向我兒子和女兒保證，“媽媽沒生病，媽媽的身體好著呢！”
我說完這話，又故意抬抬胳膊，踢踢腿。我像我兒子一樣，做了個漂亮的向前衝。
我要讓我兒子女兒看看，看看他們的媽媽，的確像別人的媽媽一樣，健康、漂亮、美麗！
我的女兒笑得像一朵花兒，她扮靚我的美麗。我的兒子就像黑夜裡的一盞燈，他照亮我生活的路。
我牽著我女兒的手，我兒子一蹦一跳走在前面。我們爬上小土坡。我們又來到馬路對面。我們走了幾步，我們就走進了學校大門。
走進學校大門，那曾有過的似曾相識，又在我的眼前浮現。孩子們多幸福快樂呀！
孩子們在陽光下，笑著鬧著追逐著。有的在跳繩，有的在玩抓石子的遊戲，還有的在唱歌呢！
沒多久，上課鈴響啦，孩子們一窩蜂地跑進教室。我站在太陽底下，看太陽的光。
在燦爛的陽光下，依然有幾隻小麻雀相互熱鬧著追逐著，它們自由自在的玩耍。
我靠近我兒子的教室，挨近玻璃窗前，我看見我兒子一本正經地坐在教室裡聽老師講課。
年輕的老師說：
“同學們，這節課是作文課，作文議題是：《爸爸媽媽，我想對您說》，哪位同學有話想要對你的爸爸媽媽說？”
同學們齊刷刷舉起手。我兒子自然是激動不已。我看見他霍得從座位上站起來，以他的帥氣，以他的驕傲來回答老師的問題。
“王老師！我有話想說。”
“非常好！毛柱子同學，你來說。”
我看見了，看見老師對我兒子投以讚許的目光。
我兒子說，我愛我家，我愛我的爸爸媽媽，我愛我的妹妹。一年前，我最慈愛的奶奶離開了我們。
那個時候，我媽媽整天坐在奶奶的房間裡流眼淚，我們家再也不會有我奶奶的笑容。
而我的媽媽因為失去我奶奶，她再也不會笑了。我每天放學回家，先看看我媽媽。
我跟媽媽說，“媽媽，我需要你，我的妹妹需要你，我爸爸他也需要你。”
那段日子，我媽媽沉浸在失去我奶奶的悲傷裡，媽媽很久都沒有走出來。
我爸爸像個勤勞的小蜜蜂。他不是扛著鋤頭，就是扛把鐵鍬翻土播種。要麼就是挑著糞桶去地裡幫蘿蔔白菜施肥。
爸爸去田間地裡忙著耕種，還要忙著照顧我和妹妹，照顧我的媽媽。我媽媽是個柔弱的女人，她是個與世無爭的女人。
她善良單純，她對誰都好，她是我們家的天使。我爸爸記住我奶奶說的話，說我媽媽受過傷害，受過委屈，所以，我媽媽才變得憂鬱。
我爸爸用他的真誠和善良，來呵護我媽媽，他不讓我媽媽受半點委屈。我媽媽只要在外面受半點委屈，我爸爸準會為我媽媽找別人拼命。
就在剛才，我媽媽說，她是世界上最幸福快樂的女人。她愛我，愛我的妹妹朵兒。
她和我爸爸共同養育我和妹妹，她像別人的媽媽一樣：健康、漂亮、美麗！
老師聽得熱淚盈眶，她給予我兒子最大的肯定，同學們齊刷刷為我兒子鼓掌。
我站在窗外，聽熱烈的掌聲撞擊我的耳膜。我的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確定，我不是個瘋女人。
一個瘋子，她怎麼會被感動？她怎麼會激動？她怎麼會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