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剛到早秋,風就吹的人身上發緊了。”秋菊將內務府送來的料子打理好,回頭對冬梅說,“這些料子娘娘都瞧過了,一會兒我送去給司衣局,早送去衣裳也早點兒好,都還等著穿呢。”

“你親自送過去?”冬梅搗著乾梅花,預備著下午做梅花香餅。

秋菊狡黠笑笑:“這不是換了季節,我也想做幾件時興的衣服,自個兒跑一趟司衣局妥帖些。”

秋菊小冬梅幾歲,正是喜歡穿紅著綠的年紀,淑妃向來縱著底下人,秋菊也就每每趁著給主子辦事時自已撈幾身新衣裳。

“那些料子可給公主挑過了嗎?”冬梅磨著梅花開口問道,秋菊聞言明顯一愣:“公主的衣裳由娘娘盯著不就好了?”

“原先可以,可如今公主也大了,快要行冊封禮,衣裳上也該自已拿些主意了。就算公主還要娘娘拿主意,咱們做奴婢的也不能不問問主子的意思。”冬梅將梅花罐子放下,她心細,這些年早就察覺出他們這位小主子的個性不似尋常公主,凡事多想著些總沒壞處。秋菊雖然不太理解冬梅的做法,但她向來視冬梅為姐姐,冬梅說的事她也沒什麼意見。

高書瑜如今已經沒住在淑妃跟前,而是在蒹葭殿的東偏殿中。秋菊正要拿了料子去給人看,卻見一個身著嫩粉衣裳的小丫鬟恰好走過。

“春桃?”秋菊認出那是冬梅的義女,“春桃,你過來。”

“秋菊姑姑,冬梅姑姑。”春桃規矩的福了福身子,冬梅規矩大,同著人前是不許春桃管她叫義母的,春桃也十分聽話,從不在人前給冬梅找麻煩,“秋菊姑姑有何吩咐?”

“這些料子是內務府送來的,你拿去給公主瞧瞧,看看有沒有公主瞧得上眼想做衣裳的?若是有,你記了拿來,我去給司衣局說。”秋菊將淑妃看中的料子擇了出來,將另外幾匹布摞好放到春桃手裡,“仔細些,這都是上好的料子。”

“嗯。”春桃似乎有些心事,眉眼耷拉著,悶悶地“嗯”了一聲後,隱約意識到義母冬梅的目光掃在自已身上,才勉強打起幾分精神應道,“是,奴婢這就去。”

待春桃走遠,秋菊湊近冬梅嘀咕:“你家這小姑娘是怎麼了?彷彿有心事?”

“公主剛選了幾個貼身丫鬟,她大約是心裡不痛快吧。”冬梅收了梅花,淡淡道,“我改日去問問她。”

春桃抱著料子往東偏殿走,抬眼瞧見翠竹和青蘭在門口坐著邊侍弄花草邊說話。

“啊,春桃姐姐回來了。”青蘭瞧見春桃,率先站起身來,笑盈盈地和人招呼,春桃頷首和人客套了一句,轉而看向翠竹,卻見翠竹只是瞥了她一眼,不起身也沒說話。

青蘭覺得有些尷尬,連忙轉移話題:“春桃姐姐拿的這是什麼?好漂亮的料子!是要拿給公主的嗎?”

“嗯。”春桃點點頭,“是秋菊姑姑讓我把這些料子拿給公主看。”

“哦,那春桃姐姐快去吧,別讓公主等急了。”青蘭撩開殿門口的簾子,給春桃讓道。翠竹卻搶先一步上前,一把奪了春桃手中的料子:“就不勞煩春桃姐姐走這一趟了,我去就好了。”

“可是秋菊姑姑說的是……”春桃意欲反駁,翠竹已出言打斷:“秋菊姑姑是娘娘跟前的人,不知道公主素日習慣誰進屋裡侍奉,公主剛剛歇了午覺,正是鬧情緒的時候,這時若是有不相干的人胡亂進出,惹了公主不高興,誰也擔待不起!”

“翠竹姐姐……”青蘭試圖打圓場,“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春桃姐姐侍奉公主到底比咱們早一些。”

“哼,早這個把月有什麼用?說到底咱們是公主親自選的,有的人呢?不過是被硬塞來的。你沒瞧見公主這些日子讓誰進屋伺候、不讓誰進屋待著嗎?”

“吵什麼呢?”花落的出現適時叫停了這場鬧劇,翠竹不屑地撇撇嘴,仍舊有些不忿。春桃紅了眼,站在原地垂著頭。青蘭左顧右盼,不知道該先勸哪一個,只能上前一步拉過花落的手:“花落姐姐,沒什麼事兒,不過是姐妹間說急了吵幾句嘴——姐姐你怎麼出來了,難道是吵著公主了?”

“那倒沒有,公主讓我把她晨起練的字帖送去椒房殿給大殿下過目。”

“那公主屋裡現在豈非沒人照顧!”翠竹不再多理,抱著料子就往屋裡走去。

春桃愣在原地,眼眶中蓄滿眼淚,眼見就要流出來,花落嘆了口氣,走向春桃安撫道:“你知道,翠竹就是這個性子,不是故意同你過不去的。”

春桃微微點頭,面色卻依舊難看。花落見狀將手中的字帖遞給春桃:“春桃姐姐侍奉的久,椒房殿的路想必比我熟悉,送字帖的活就勞煩春桃姐姐吧。”

春桃抬起頭,有些怔愣:“你,願意把這活兒交給我?”

花落輕笑:“咱們一同伺候公主,分什麼你我。”

椒房殿內高允珩正在看書,內侍李平安進來稟告有蒹葭殿的人到了,高允珩就大概猜到是高書瑜身邊的人。

“讓人進來吧。”高允珩說道。

“奴婢參見大殿下,這是,”春桃被凍得有些發顫,說話也不利索,頓了頓才說下去,“這是我家公主寫的字,請您過目。”

高允珩替高書瑜看字是前幾天兄妹二人定下的事兒,起因是皇帝來椒房殿時說起高書瑜似乎不想念書的事兒,高允珩聽了後上了心,抓了小丫頭給了一本字帖,擺出長兄架子要她每日寫了給他看。只是前幾日都是他派了李平安去蒹葭殿拿,今日他晨起去養心殿回稟功課落下了這事兒,高書瑜便著人給他送來了。

倒是自覺——高允珩這樣想。

李平安從春桃手中取過字帖,畢恭畢敬遞到高允珩桌上,高允珩細細翻了幾頁就笑道:“進步挺大。”

高允珩未說讓她離開,春桃也不敢擅自告退,只能站在一旁等著。高允珩見人沒走開口問道:“你是樂昌公主身邊的人?”

“是。”春桃點點頭。

“你叫?”

“春桃。”

高允珩微微蹙眉,他以為高書瑜那樣伶俐的公主身邊跟著的,總該是個能說會道、知道進退分寸的,不想規矩一般不說,話也說不利索。

“你是公主新從內務府送去的人裡選的?”

春桃搖了搖頭,有些猶豫:“奴婢,奴婢是冬梅姑姑,冬梅姑姑的義女。”

高允珩聞言略點了點頭,他倒是知道冬梅是淑妃跟前的丫鬟,想想也覺得正常,宮中妃嬪身邊的大宮女常有養幾個乾女兒的,長大些送去伺候小主子的也常見。

問完了話高允珩剛想讓人回去,就瞧見春桃凍紅的臉蛋和發顫的身子,思索片刻吩咐道:“李平安,給春桃姑娘拿件披風。”

春桃有些意外,大膽抬眸正好對上高允珩溫和的目光,剛剛被翠竹欺侮的委屈霎時間被眼前光風霽月的俊朗少年化解。她自幼被送入深宮,莫說那些高不可攀的主子,便連一同在宮裡侍奉的宮女都沒人關心過她的冷暖。

“奴婢謝過大殿下。”春桃的聲音有些發顫,高允珩察覺到了卻並未多想,只是頷首後又吩咐道:“回去和樂昌公主說,明日未時,御花園中相見。”

次日午後,御花園中陽光和煦溫和,高書瑜仍穿著夏天時候的衣裳也不覺得很涼,自顧自在園子裡賞花取樂。花落跟在高書瑜身後擔心人凍著又怕攪了興致,只能提前預備了披風抱在懷裡。

“看什麼呢,這麼專心。”身後傳來一聲含著笑意的溫潤男聲,高書瑜轉頭,也是一襲單薄錦袍的高允珩正輕笑著看她,少年衣裳上金線勾勒的花紋在陽光下映出流光色彩,煞是好看。

“啊,見過大哥哥。”高書瑜行了一禮,而後給高允珩解釋道,“今日午膳用得油膩,我便想著早些出來走走,到了御花園發覺有些菊花已經開了,一時貪看,沒注意到哥哥已來了。”

“這時節開菊花是稀奇,”高允珩頷首,“母后喜愛菊花,舅舅前些日子送進宮來幾株早開的菊花讓母后高興,我還覺得新鮮,想著取一兩株送去蒹葭殿給七妹湊趣,如今看來倒是我大驚小怪了。”

高書瑜愣了愣,高允珩的舅舅是如今的鎮南公世子,赫赫威名的威武大將軍,手下兵力軍權連皇帝都要忌憚三分。這樣的英雄人物居然會想著給自個兒姐姐送花——也難怪在自已向高允珩示好後,高允珩便頗為親近愛護,本以為是少年保護欲的體現,如今看來卻是他從小受到的教育使然,讓高允珩覺得男子漢就該像舅舅一般愛護自已的姊妹。

高書瑜的出現,正好滿足了高允珩的愛護之心。

好在高允珩沒有嫡親妹妹,不然這樣的好事也輪不到高書瑜身上——高允珩是嫡出長子,身後又有鎮南公這樣的外祖,在高書瑜目前可以接觸的能幫助她的人裡,這算是最粗的一條大腿,她必須得抱緊。

“這樣好的東西,自然還是要留給母后,御花園的菊花已經夠好看了,況且,”高書瑜笑了笑,“我並不喜歡菊花。”

“嗯?”高允珩玩味地打量了一圈園子中各色的花卉,“那小七喜歡什麼花?”

“哥哥不妨猜猜。”

“蓮花高潔、梅花孤傲、桃花嬌俏,七妹心意,大抵如此。”

高書瑜的笑意更甚,高允珩不明所以:“你笑什麼?”

“人人都說大哥哥天資聰穎,會讀書,怎麼偏偏猜我一個小女子的心思猜不對呢?”高書瑜佯裝不滿,蹦跳著往前走去。

“宮中人盡皆知淑妃娘娘愛花,身邊的兩位姑姑叫秋菊、冬梅,連帶著給你的小丫鬟都叫春桃,怎麼,小七喜歡的花居然不在其中嗎?”高允珩也不惱,跟上小丫頭的步伐,高書瑜一愣,轉過頭來:“哥哥怎麼知道春桃?”

“昨日你遣她來椒房殿送字帖,我多問了一句名字。”高允珩有些疑惑高書瑜會問這個問題。

高書瑜卻也疑惑,她昨日明明是讓花落去送了東西,回來時也是花落告知她高允珩約她今日相見,怎麼變成了春桃去送的字帖?難不成是花落躲懶,懶得跑這一趟了?

高書瑜回頭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花落,按下心中疑惑,想著回宮再去細問這事兒。

“那日你擇選丫鬟,內務府送去的人還滿意嗎?”高允珩忽然發問,這問題有些突兀,但高書瑜想著春桃的事兒並未察覺:“嗯,選了一個會說書變臉的湊趣,剩下兩個看著都伶俐利落,就是其中一個脾氣爆些。”

花落聞言,知道脾氣爆說得不是自已,略抿唇笑了笑。

“有個叫詩情的,你怎麼沒要?”

“詩情?”高書瑜回憶了一下,想起是那個端莊有才氣、落選時還紅了眼的女孩,“她啊,她挺好的,就是太好了,所以我不選。”

“這怎麼說?”

“宮中選宮女雖然嚴格,但說到底,給公主們安排的丫鬟也都是小姑娘來的,要的是純粹些的,放在身邊又放心、又好調教,可那個詩情才多大年紀,各方面都挑不出一絲錯漏,哥哥原諒我心眼小些,我總覺得這麼完美的姑娘,不像是清清白白來的,只怕是誰訓練了特意放在這群人裡的,這樣的人,我不敢用。”

高允珩霎時間面色沉了沉,只是轉瞬即逝,而後就又和逗孩子一般溫和地問高書瑜道:“你就不怕人家就是純粹的優秀出挑,你冤枉了人家?”

高書瑜笑了:“若她就是如此好,離開我這自然也有更好的去處,也不算耽誤。”

這番回答實在妥帖,饒是高允珩也挑不出錯去,只得換了話題:“淑妃娘娘宮裡有秋菊姑姑和冬梅姑姑,你身邊有個春桃,你新選的貼身丫鬟裡,該不會哪個叫夏荷吧。”

高書瑜不知道高允珩為什麼對自已身邊的丫鬟這麼感興趣,但既然要抱大腿就不能頂撞,便應道:“那倒沒有,會變臉的叫青蘭,另一個叫翠竹,今兒跟我出來這個——”高書瑜回身指了指花落,“她叫花落。”

“花,落?”高允珩有些遲疑。

“花開花落,雲捲雲舒。”高書瑜解釋,隨即有些無奈道,“看起來以後我再帶花落見人,要先給人介紹這名兒的來源了。”

高允珩緩過神來,略微笑笑搖了搖頭:“我倒不是沒理解七妹的深意,只是,只是有些訝然七妹同四姐竟會想到一處。”

“大哥哥的意思是?”高書瑜強忍住內心波動,迫不及待地問高允珩道,高允珩打量了一番高書瑜神色才玩味地緩緩道出:“不負七妹所託,找到了當初四姐的貼身丫鬟——說來有趣,四姐的丫鬟叫雲舒,倒能與七妹的花落湊成一對。”

高書瑜已顧不上高允珩言語中的試探,她只想知曉雲舒身在何處,好在高允珩沒和她兜圈子,不等她多問就將雲舒的所在交代了清楚:“四姐去世後,劉娘娘身邊的張媽媽和她身邊的雲舒都去了掖庭做雜活,後來父皇吩咐重修藏書閣,雲舒年輕又識字,就被派去整理藏書了,如今是藏書閣的灑掃侍女。”

高書瑜聞言,懸了許久的心終於算是放下了——藏書閣冷清,卻是不被人注意的安全所在,雲舒的眼睛不能見強光,藏書閣乾燥昏暗,正適合雲舒的狀況。

只是皇宮藏書閣內儲存的書籍卷宗珍貴異常,以至於藏書閣輕易不準人進,縱使高書瑜如今身份不俗,貿然前往也難免會讓有心人知曉。不過已然得知雲舒安好,也算是讓高書瑜有了安慰,往後的事再從長計議也罷。

“我正好要去藏書閣查閱古籍,七妹若是無事,不妨同去,”高允珩好整以暇地看著高書瑜糾結良久,才慢條斯理地提出自已的邀約,“正好,我也好考較一下七妹妹的古詩文背得可還好。”

高允珩的藉口冠冕堂皇,以至於高書瑜想要問他為什麼這麼幫自已都無法開口,她仰視著比她高出太多的少年,試圖從他的眸間探尋出一絲緣由。

可最終她脫口,仍是一句語氣中充滿天真的:“謝謝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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