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是個很要強的可憐人。

小時候上學都要揹著弟弟妹妹去學校,她很努力讀書,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但即便如此,還是因為家裡窮,才上到三年級就被迫輟學了。

那時候她家裡是真的很窮,窮到什麼地步呢?就是她剛出生不久的妹妹,被活活餓死了。

我真的沒辦法理解當時那個年代的人,為什麼越窮卻越要生,尤其是女娃,很多都成了父母自以為會多子多福的犧牲品。

我外婆曾眼神堅定地說道,如果當年她能有機會繼續讀書,考上清華北大絕不是問題。

我知道那不是玩笑話,她很聰明,也很努力,只是時代不由人。

而後來,她嫁給了我的外公,由於外公家境還不錯,人們常常覺得是她高攀了,而且由於她身材很瘦小,也被婆家的人認為生不了兒子因此被嫌棄。

好在我外公堅定的選擇了她,她也頂住壓力,接受了這段感情。

外婆嫁過來之後,一直勤勤懇懇盡職盡責,即使不受待見,她也是任勞任怨,在家裡孝敬公婆,主動照顧生病的老人,端屎端尿,什麼髒活累活都幹,也毫無怨言。

而在外面也是操勞著幾畝地,每天任憑風吹日曬雨淋,該乾的活一件都沒少幹。

同時還努力生娃,幾年的時間,一生生了三男三女,終於讓所有曾經不看好她的人都閉了嘴。

對於這樣一個命苦卻又不斷在努力生活的人,我很佩服她,也很同情她。

而她作為我的外婆,我很依賴她,但也很怕她。

我還在被我的奶奶撫養的時候,唯一會接觸到與我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就是我的外婆了,聽說她每年都會去看我,而我只能記住在奶奶去世那天,她剛好過來,我帶著她去找奶奶的那次。

後來,也是她拿著湊齊的錢,把我贖了回去,帶著我在家裡神臺下拜拜,嘴裡唸叨著“剛領回來了一個小狗仔,願神保佑她平安健康……”

那個時候外婆是我唯一想要靠近的人。

所以一開始我只肯跟著外婆,她走哪我就跟哪,在那個陌生的環境,我大氣都不敢喘,只有在她面前,我能稍微放鬆一些。

只是外婆她並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畢竟她的幾個孩子都是打罵式養大的。

一開始她會耐住性子跟我介紹誰誰誰,去到陌生的地方會拉著我的手。但時間久了看我還是不願意喊人,不願意跟其他人玩,一天到晚都粘著她,常常白天睡醒了午覺起來就哭鬧著要找她,誰都哄不了,折騰的她沒法好好幹活,漸漸地也對我沒了耐心。

每次一哭鬧,她就會說再哭就讓我回去繼續當乞丐,這話我是真的聽不得,畢竟當初被人人嫌棄的場景,我記憶深刻。

而外婆卻在發現了這招對我很受用後,於是就常常會拿此來唬我,而我也總是每次都會被嚇得不敢再哭,這種被強行嚇回去的哭泣,其實對孩子的成長是非常不利的,但是呢,沒辦法,我可能也是過於嬌氣了。而且也能理解,那個時候帶孩子,都是能活著就好,不能要求太多。

但這卻奠定了我自卑內向的性格基礎。

我本就自被贖回來之後,就十分恐懼會被再次拋棄,可是外婆卻一次次的以此來作為“要挾”我聽話的籌碼,不僅在我哭鬧的時候這麼說,還會在遇見乞丐的時候,指著邋里邋遢的那個人,說“你如果不好好聽話,以後就會變成他那樣!”

後來,我只能努力做個人人都喜歡的乖孩子。

不讓做的事一律不做,讓我做的事一件都不敢不做,甚至還會努力去做更多的事兒,還會把事情做到最好,我想這也是為什麼我至今在職場上,總是喜歡拼命卷,努力做資本家最喜歡的那個人的原因吧,就為了向人證明,選擇我是對的。

我比同齡人都要早早地會幹起農活來。

記憶中外婆總是會在清晨六點的時候準時敲響我的房門,遇上農忙的時候,就是5點。但是隻要晚一分鐘沒有起來,她便恨不得把門拆了,我聽到的不再是敲門聲,而是砸門聲。同時還會聽到她河東獅吼一般的聲音,讓全村的人都知道,我是個“叫不醒”的逆女!我常常會因此感到萬分恐懼與羞愧,所以每天不管多困多冷,只要一聽到敲門聲,我都會習慣性地整個人從床上蹦起來,第一時間跑出去洗洗刷刷開始幫忙幹活。

天還沒亮透就得跟著大人拎起鐮刀,帶著手電筒上山砍柴、割草,等到太陽昇起就回家去,接著要麼是到河邊洗衣服,要麼幫忙煮早飯,吃完飯還沒完,偶爾還會要繼續幹點活,最後才匆匆忙忙去上學,並不是我沒有時間觀念,而是沒有幹完那些活,或者大人沒有開口讓我走,我不敢主動說時間到了要走了,所以在小學的時候我常常都是跑著去學校,最後一個進班級的,偶爾還會遲到。

上午放學後,我也是要到田裡去幹半小時的活才能回家去寫作業做飯什麼的,下午放學第一件事依舊是去幹活,直到天黑蚊子出來,才能先回去做晚飯。

回想那時,每次幹活被蚊子咬了之後,我都會使勁抓,直至抓出血為止,所以從小我的腿沒有一塊地方是好的,在我出來工作之前,我從來沒有穿過短褲短裙,因為全都是疤。

再到後來五六年級的時候,我開始挑起了擔子,什麼挑水、挑花生、挑玉米、挑大米......那時候同齡人都是隻能兩個人一起抬,而我卻可以獨自一人挑了,村裡的大人們見了我都驚呆了,紛紛感嘆我家有了這麼一個得力幫手,還有好心的鄰居會勸一句讓我悠著點,太重了會把身子壓壞的,那個時候我顧不得身子壞不壞了,我只知道能幫大人分擔這些活,我就很開心。

只是報應來得很快,我上初一之後,就真的沒有再長過個子了。

或許大家很難理解,甚至不相信,我小小年紀就會這麼懂事能幹。

其實當一個人覺得自已就是個被上帝遺棄的人時,是真的什麼都能做的出來的。有的人會變得叛逆,想要報復社會,而有的人則會變得更卑微膽小,而我,偏偏就是後者。

我實在是怕這來之不易的家庭又沒了,其次就是我還是很依賴我的外婆的,她總是一天到晚都在地裡幹活,那麼我想要和她待在一起的話,就只能跟著去幹活,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幹活待在家裡的話,我就要被同樣不用幹活的哥哥姐姐妹妹們欺負,就是如此卑微,如此膽小。

關於我的外婆,在孩童時期,我以為自已對她就只是依賴與害怕,其實還有愛。

外婆說她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直到現在老了都常常會夢到的一幕:在我7、8歲的時候,有一回她一個人在山上幹活,突然就下去了傾盆大雨,於是被困在了山上大半天回不來家裡,直到快天黑的時候雨才變小,等她收拾好地裡的東西正準備冒著小雨往山下跑的時候,卻看見小小個的我穿著破破爛爛的雨衣從遠處走來,瞬間她氣極了,想著下那麼大的雨我竟然一個人跑出來,淋溼了又得感冒去!結果她還沒來得及衝我開口,我就說:“外婆,我來給你送雨衣了。”剎那間,她眼眶溼潤,為自已剛剛的暴躁情緒感到愧疚不已。

只是,外婆說她控制不住自已的脾氣,雖然每次回想起來都會特別後悔對我的打罵。

所以說,孩子的愛真的很單純,即便是你對她大聲呵斥,橫眉冷眼,甚至偶爾動手打罵,他們常常都是隻要過去了就忘了,只會記得那些美好的時候,依然愛你。

這就是孩童時期,關於我與外婆的一些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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