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難以安眠的夜
小花擦了擦不爭氣滴落的眼淚，從懷裡掏出一個木哨子，遞給墨衡。
“這是？”
小花努力笑著說道：“這是小翠哥哥的哨子，雖然很簡陋，但這是小翠最寶貴的東西。”
“小時候小翠很調皮，像個男孩子一樣，每次都玩到很晚才回家，小翠哥哥每次都很著急的去找她，最後做了這個木哨子。”
“之後小翠哥哥只要一到村口吹哨子，小翠聽到後，便會馬上回家，大了後，小翠哥哥就將它送給了小翠。”
“這個木哨子送給你，恩公，謝謝你來救我們，當個紀念吧。”
墨衡久久凝視這個木哨子，嘆了口氣，伸手接過，放進了懷中，輕聲對小花道：“謝謝。”
小花眼淚滑落臉龐，兩眼彎成一條縫，嘴角上揚，露出一口銀牙，笑得很是燦爛。
墨衡見狀，也發自內心的微微一笑，說道：“小花姑娘，帶我去看看小翠姑娘吧。”
“好。”
這個木哨子，小花是在整理小翠遺容時發現的，她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木哨子。
原本打算自己留作紀念的，但今日突然看到墨衡來了。
她還記得回來的路上，墨衡左肩不住的滲血，用布死死纏住都止不住，卻依然帶著小翠的屍體，並小心呵護。
突然她便產生了將木哨子送給墨衡的想法。
本來她還擔心墨衡看不上，那些女弟子見到墨衡時，激動的樣子，讓她動搖了。
但墨衡輕聲細語的詢問，讓她鼓起了勇氣。
墨衡跟著小花來到埋葬小翠的山腳，墳墓很簡陋，只有一個小土包和一塊長木頭做成的墓碑。
墨衡手裡拿著路上摘的一束野花。
“小翠姑娘，如果沒有你和小花姑娘的幫助，墨衡早已不在人世，此番來看你，卻沒有帶什麼像樣的東西，屬實慚愧，這束花聊表心意，日後定當補上。”
小花聽到墨衡的話，不由疑惑的看向墨衡。
我記得別人是叫他玄平吧，墨衡？
小花沒有多嘴詢問，這些事情跟她並沒有多大關係。
而墨衡的考慮則是，在小翠墳前，再用假名，實屬不敬。
簡單祭拜過後，墨衡跟著小花向山下走去。
“小花姑娘，你村子裡還剩多少人，你回去還能生活嗎？”
雖然心知大機率自己無能為力，但墨衡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小花一頓，輕聲道：“恩公你放心吧，我家裡父母都健在，還有兩個哥哥，回去就跟以前一樣的。”
墨衡眉頭微皺，見小花臉上掛著笑容，嚥下了喉間的話。
這些女子包括小翠和小花，被擄去後都是被山賊姦淫過的。
而這意味著她們失去了世俗對女子極為看重的貞潔，回去後真能如以前一樣嗎？
日子尚短還好，日子長了，各種閒話會流傳，小花可能一輩子都嫁不出去，或者等年紀稍大些，實在沒辦法了，就嫁給一個四五十歲娶不到媳婦的老光棍都有可能。
墨衡不忍心的偏過頭，止住了話題。
一路沉默回到營地，離別時，小花站在遠處向墨衡的背影招了招手。
旁人不理解為什麼之前不告別，非要等到墨衡轉身走遠了，才招手作別。
其實是旁人不明白小花複雜的心思。
救命之恩，墨衡本身的條件，都讓少女產生了讓自己都害怕的心思。
但她知道她不配，她只是鄉野失了貞潔的毛丫頭，他是受人尊敬，俠女們喜愛的英俊少俠。
就讓這不知是什麼緣由的好感隨風逝去吧，終究不過是妄念。
……
墨衡回到帳篷，此刻受傷的情況下，不適宜修煉內功，容易適得其反。
是以墨衡在外面撿了幾根柴火和石頭回到帳篷裡，用腿夾住柴火，用短斧便凋刻起來。
之前在山上凋刻那隻勐虎下山像，是用的錘子和鐵釘。
其實墨衡也想用短斧凋刻，但奈何功力不夠，短斧與鐵釘畢竟有極大差別。
以墨衡之前的境界，直接用短斧凋刻，會無從下手。
但此時凋刻技能已經趨至融會貫通境界，再手持短斧凋刻，墨衡已經沒有了無從下手的感覺。
不過凡事先易後難，墨衡先用的柴火練手。
在接連弄壞了三根柴火後，墨衡總算找到了一些感覺，手中短斧使用時，也越發得心應手。
而時間也不知不覺到了申時。
今日太陽被雲層遮蔽，溫度適宜，此時武隆復帶著犧牲弟子們的屍體，也回到了應拓山。
留守掌門隨即派人前來通知墨衡。
墨衡得知後，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物件，起身跟隨出來。
到了營地門口，武隆復一行人面色沉重，一眾弟子臉上都寫滿了悲愁二字。
隨著擺放犧牲弟子殘屍的板車陸續進入營地，悲傷的氣氛很快蔓延至整個營地。
被救女子也紛紛互相攙扶著走出。
看著這些冰冷的屍體，一些原本一臉麻木神色的女子，也不禁悲從心起，流下滾燙的淚水。
隨後武隆復等掌門和弟子們親自給這些犧牲的弟子擦拭遺體。
不過在場沒有專門的縫屍匠，殘缺的屍體只能簡單的擺在一起，同時因為已經過了一夜，許多弟子的表情永遠停留在死前猙獰的那一刻，並且眼睛也閉不上。
一張張猙獰面孔上的灰敗無神的雙眼，直勾勾的看著四方……
當夜，武隆復舉行了莊嚴的火葬儀式，將所有犧牲弟子的屍體火化。
與一眾掌門站在一起的墨衡，此情此景下，說不出任何的話語，只覺一口悶氣憋在心中，不吐不快。
而武隆復悲壯的述說了犧牲弟子們的功績後，一眾掌門也挨個上前表達了自己的悲痛心情。
輪到墨衡了，墨衡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解下腰間的酒葫蘆。
挨個在每個熊熊燃燒的火堆前，灑下了烈酒。
最後墨衡走到火堆中心，一口將酒葫蘆中剩下的酒飲盡，回到了人群中。
眾人肅立在現場，等到了火堆完全熄滅，負責裝骨灰的弟子裝完骨灰後，方才逐漸散去。
這一夜不知有多少人徹夜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