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碩取出衙門府庫所藏銅錢,去錢莊兌了寶鈔,共四百貫,交給傅東留。
按項國錢幣制度,寶鈔和銅錢可相互兌換,一張寶鈔稱為一貫,面值不同。最小的是一百錢,即可兌換一百枚銅錢。最大的是一萬錢,兌換成白銀,也就是十兩。這樣面值的寶鈔共四百貫,剛好夠綁匪所要的四千兩銀。
因朝廷徵稅只收錢幣,不收寶鈔,所以各地官府府庫不會存太多寶鈔,而綁匪一口價要了四千兩銀鈔,就只能去錢莊兌換。
吳碩吩咐下去,讓錢莊老闆不要聲張,日後可能還會再來兌成銅錢。老闆看出對方身份不一般,哪敢說半個“不”字,別說來兌,就是“借”去用他也不敢說什麼。
傅東留在巡捕司將就一夜,第二天天剛亮就會同劉司副,林高樂以及西城區的副捕頭杜輝,前往理番司,向提舉說明情況。
提舉大驚,不敢相信這清平世界竟然還有這樣膽大包天的匪徒,當即調來理番司所有官兵埋伏在衙門。望東樓三樓由林高樂帶人設伏,傅東留則和杜輝帶人去石羊河躍馬橋。
石羊河發源於祁連山,全長五百里,流經涼州境內分成若干支流,傅東留等人所處的正是其中最大的一條支流。躍馬橋是城內河上最大的一座橋,也是一座飽經滄桑的古橋。
傅東留帶了二十人,是西城區捕快中的精銳,他們換上便服,按照傅東留的部署散於河南北兩岸,傅東留和杜輝扮成碼頭船伕,為了看起來更真實,還租來一艘小艇泊在碼頭邊。
趙長利所說不錯,最近的碼頭距離躍馬橋也有二三里的距離,很難從水路追上。傅東留在橋南岸也安排了人手,只要有可疑船隻靠近就會被發現。
傅東留坐在石墩上,凝視著碧波蜿蜒的河水,感到有些焦躁,河兩岸喧鬧的人聲更添煩意。他努力讓自已冷靜下來,告訴自已這個當口絕不能出錯,可越想安靜越安靜不了。
“別想太多了,只要他們敢出現,一定逃不掉。”杜輝見他眉頭緊皺,安慰他說。
杜輝比傅東留大五歲,也是從少年時期就入了公門,辦案經驗比傅東留還多一些,但是能力有限,所以吳碩只讓他當副捕頭。
“你說他們會來嗎。”傅東留說出這句話才發現自已好像也隱隱覺得計劃會落空。
“就怕他們不來,那我們就白費心思了。”
傅東留嘆道:“老杜,不瞞你說,吳大人已經推薦我當司正,推舉信已經送到了布政使司,現在他們應該已經派人下來暗訪考核了,甚至可能已經到涼州了。”
他和杜輝意氣相投,從來都把他當兄弟,對這事也毫不隱瞞。
杜輝頗感驚訝:“怪不得你看起來憂心忡忡的。”
“這案子辦好了是我職責所在,辦不好,別說巡捕司司正,我還能保住這條命就算不錯。”
“沒這麼誇張吧?”
傅東留眼神閃爍,思維如同眼前河水般緩緩流動:“如果不是這樣,姓劉的又怎麼會把全部責任往我身上推,說自已會全力協助我,還有那個李繼可,分明就是在逼我辦這案子,更重要的是孫知府……”
“孫知府怎麼了?”
“孫知府讓吳大人負責,而我和吳大人私交甚好,這在涼州官府無人不知,這幫傢伙是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了,如果我辦不好此案,後果是什麼可想而知。”
杜輝想了想,說道:“不會吧,孫知府是涼州長官,這麼大的案子辦砸了他會沒有一點責任?”
傅東留冷笑:“別忘了他和西涼布政使的關係。”
杜輝不說話了。其中利害已不用傅東留再多說。
“現在只希望那幫人會出現吧。”
二人自未時正在碼頭等候,等到申時初仍不見異常,只有一艘小船開往躍馬橋,還沒等傅東留起身,那艘船就已划走,對橋下放的包裹視而不見。
又等了一個時辰,還是不見可疑人物,杜輝說道:“怎麼回事,難不成他們不是用船來取?”
“如果是跳下橋那就太顯眼了,用船順走是最好的辦法。”
杜輝猜測道:“會不會他們是潛在水裡?”
“不會,沿岸都有我們的人,這條河並不深,如果有人潛水必逃不過我們眼睛,何況寶鈔沾水就廢了。”
杜輝也等急了,不斷向四周張望。傅東留說道:“不要亂看,耐心點!”他雖然勸杜輝耐心,其實自已已經很沒耐心,這倒不是他身為捕快耐心不足的原因,而是在等待的時間裡,他忽然發現這個案子有很多可疑之處,只是這些疑點他一時還想不通。
眾人一直等到入夜也沒見人來取包裹,傅東留嘆道:“回去吧,看來今天他們不會來了。”
“萬一他們是在考驗我們耐心呢?”
傅東留說道:“要來早來了,我猜他們已經發現我們設伏了。”
他帶人趕回理番司,正巧撞見迎面來的林高樂,不用問,顯然是和他一樣一無所獲。
衙門正堂計程車兵還在,寶鈔一張不少,完好如初。
傅東留想起趙長利所說,這類綁票案第一次交換贖金未必是真,尤其是被對方發現有埋伏時,不但會有第二次交換,人質可能還會有危險。
難道趙長利說的是真的,人質真的會有危險?傅東留不敢細想。
理番司提舉也是提心吊膽了一下午,見林高樂傅東留都空手回來,不禁失望。
傅東留自以為安排的人隱藏得很好,何以對方一直不出現呢,難道這次遇到的對手是多了不起的人物?
眾人聚在一起商議,他始終一言不發,其餘人只當他是因為誘捕計劃落空而灰心。林高樂安慰他說:“東留啊,你也不要喪氣,今天抓不到不代表一直抓不到,他們的人沒出現,我估計還有下一招,我們等著就是了。”
“這也太被動了,難道你們就這一個辦法嗎?”理番司提舉很不高興,今天半天啥事沒幹,盡在這守株待兔了,還沒待到。
劉司副擔憂地說:“對方這下有了防備,就算有第二次交贖金,只怕也難抓住他們。”
杜輝說道:“劉司副何以長他人志氣滅自已威風,下次我們再小心點就是了。”
提舉說道:“那現在你們打算怎麼辦,我可不能拋下公務一直帶人在這守著。”
眾人不約而同看向傅東留,這件案子的主要負責人。
“只剩八天了!”傅東留心想。他也沒什麼好辦法,實際上在今天部署行動的時候,他已經吩咐下去,讓其他衙役便裝出行,看看城裡有沒有可疑的人或事,結果並不理想。
提舉說道:“與其見招拆招,不如主動出擊,你們想想涼州城裡有哪些地方可以讓這幫強人藏身?”
傅東留眼前一亮,這的確是個辦法,順著提舉的思路想下去,涼州城地圖在他腦海徐徐展開,林高樂說道:“大人這裡有沒有涼州地圖,請取出一份,我們細細研究。”
傅東留下意識看他一眼,林高樂的思緒不但不比他慢,更比他敏捷一步,能想到直接看地圖,而不是用腦子想。他是南城捕頭,和理番司向來關係不錯,如果這次案子辦砸了,那麼新司正的人選多半是他。
提舉剛派人取來的地圖,一名衙役走了進來,報道:“大人,門外有個乞丐非要見您,說有重要的東西要交給傅捕頭。”
提舉不悅地說:“這都什麼時候了,本官哪有心思見什麼乞丐,轟走轟走!”
傅東留問道:“人在何處?”
衙役身後閃出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乞丐,小心翼翼地問道:“哪位是傅東留大爺?”
“你有什麼東西交給我?”
乞丐遞過去一個帶血的信封,傅東留臉色微變,林高樂立馬挪到乞丐身後,堵住他去路。
傅東留拆開信封,裡面除了有一張紙外,還有一截人的手指。
眾人大驚,林高樂出手如電扣住乞丐手腕,喝道:“這是誰給你的!”
乞丐瞬間彎下腰,疼得直咧嘴,叫道:“官爺饒命!不幹小人的事,是一個男的……男的給我……十個銅板,讓我送來的。”
傅東留問:“那人在何處,長什麼樣?”
乞丐一張臉已經疼到發白,汗珠滾滾而下,一個字也說不出口。林高樂手上力道略松,乞丐喘著粗氣說道:“我不知道,他穿一身黑袍子,把頭包住了,天又黑,我沒看清他長什麼樣。”
林高樂問:“那他去了哪裡你知道嗎?”
乞丐搖頭:“我拿了錢就來衙門了,沒管他去哪。”
林高樂向傅東留投以詢問的眼神,傅東留示意他鬆手,林高樂甩開他手臂,罵道:“廢物,可以滾了!”
乞丐如逢大赦,一邊點頭哈腰一邊往後快退,劉司副叫道:“等一下!”乞丐嚇得一哆嗦,顫巍巍地問:“官爺怎……怎麼了,小人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劉司副說道:“這件事你要守口如瓶,不許對外人說,聽見了嗎?”
乞丐哪敢不應,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一溜煙跑了。
林高樂問:“是不是匪徒來的信,寫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