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世界向你宣戰
楓丹，沫芒宮，芙寧娜的居所。
在失去神明位格之後，芙寧娜便從沫芒宮搬了出去，可今天，她卻再次回到這裡，坐在了原本屬於自已的位置上。
她的身後，站立著一位精神矍鑠的白髮老人。
頌揚者。
他以天理之名，賜予芙寧娜神明之力，令她重登神位。
芙寧娜粉拳緊握，臉上是模糊的淚痕，顯然是剛剛哭過。
她臉上充斥著複雜難過的表情，艱難地抬起眼睛，四十五度斜向上仰望藍天，卻只是被刺眼的陽光照得雙眼脹痛。
天光灼人二目，直教人淚流滿面。
不遠處的歐庇克萊歌劇院內，此時仍在懸掛著《我已凋零》劇目的大幅海報。
那是她和江城在一起拍的劇照。
畫面中，少年布萊克以吸血鬼伯爵的瘋狂形象示人，背對觀眾站立在瘋狂的圓月之下，戴著一頂蹩腳的圓頂禮帽，上身半轉，眼裡倒映著匕首上的血光；
由芙寧娜飾演的少女塞爾薇則是眼神空洞地站在閣樓窗邊，桌上琴絃盡斷，少女三指滴血，木然地在窗子上畫著猩紅的水仙花。
海報裡有藝術化的成分，比如鮮花描繪的水仙花滴落在地上，便會變成真實零落的水仙花瓣。
如果細心觀察，就會發現，其中還夾雜著幾瓣若有若無的薔薇。
楓丹藝術評論家們對這張海報以及《我已凋零》的整個劇目給予了相當高的評價，稱這是繼《海的女兒》以來，楓丹最傑出的的劇作之一。
芙寧娜小姐因此榮獲本年度楓丹最佳導演獎、最佳女演員獎等十多個獎項。
飾演塞爾薇母親的演員則是獲得了最佳新人獎和最佳女配角獎提名。
蒸汽鳥報特邀評論員夏洛蒂小姐對此表示：
獎項提名會漏掉那個特殊演員的名字，但觀眾的記憶不會；
據那天親臨現場參與首演的觀眾反映，幾乎所有人都想看到芙寧娜小姐和那個人再度一起登上舞臺……
芙寧娜也是這樣想的，暗暗期待著與江城再度合作演戲的那一天。
可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已會被天理強逼著穿上戲服，像個被人操縱的傀儡木偶一般，與江城演對手戲……
沒錯，天理賦予她神力，只是為了讓她與江城為敵。
她很想拒絕。
但拒絕的代價，是整個楓丹的沉沒。
天理一念之間，萬物生或死，七國存或亡。
頌揚者帶給她的，除了神明之力，還有一段特別的記憶：
整個納塔在一瞬之間蕩然無存，而天理出手，暫時抑制住了【毀滅】的程序。
她一旦鬆手，提瓦特都將滅亡，天理有能力拯救這一切，自然也有能力毀滅這一切。
唯有天理，不可與之為敵。
提瓦特大陸上，褒有這段記憶的，只有幾位塵世執政。
巴巴託斯，摩拉克斯，影，布耶爾，冰之女皇。
他們認清了現實，沒有人能夠忤逆天理意志，冰之女皇也一瞬間明白了自已長久以來的計劃是何其可笑。
她無力高舉叛旗。
而毀滅終將來臨。
因此她只能相信丑角，相信江城，信到骨子裡，信到不留任何退路！
天地將亡，希望凍絕，江城便是那唯一的篝火。
至於其他幾位塵世執政——他們即便知道江城也許並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樣壞，也不敢幫他，甚至打心裡希望對方去死。
因為天理在他們的庭院之中堆滿火藥，覬覦篝火的微光，興許便會在須臾之間葬身火海。
江城視天理為敵，他不一定能帶來救贖，天理卻絕對能帶來毀滅。
冰之女皇敢賭，但她也沒把握。
至於其他神明，他們不敢賭，因為沒人知道天理能支撐多久，更沒人知道江城是否會惹惱天理、讓她提前降下無可抗拒的毀滅！
心中有大真相者，無不有大悲痛。
七神看得見脖子上的刀，因而戰慄莫名，各有各的沉重。
他們日夜惶恐，唯唯諾諾，殫心竭慮——對於江城這個變數，他們三分期待，六分畏懼，還有一分欲除之而後快的憤懣。
畢竟，希望這東西，對於一個萬馬齊喑的時代而言，有著不折不扣的暴徒性質。
世界是一棟安置定時炸彈的大樓，何時會引爆，無人知曉。
唯一能解開炸彈的是一個瘋子。
在他觸碰到炸彈之前，人們便會用無數把鋼刀捅入他的心臟。
因而手握殺機之人，遍佈天下……
此前，天理並未明確表露態度，諸神只是憑著自已的猜測去揣摩、試探、作為或不作為。
他們殺心起伏，舉棋不定，憂鬱著抬頭望天，可天空漠然不語……
而今，天理給出了明確的回答：
僭越者的生路，是永不駐足、永不停止僭越。
而天下的生路，是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僭越者，將其斬殺於天階之下。
棋局已經如火如荼，最終的博弈即將展開，沒有人能夠隔岸觀火。
驀的知曉這一些，芙寧娜驚懼不已。
她是芙寧娜，卻要承受芙卡洛斯都不一定能夠承擔的壓力，代表自已的國家，和江城演一出驚世駭俗的對手戲。
任何留手、放水，都是演技不精。
對付拙劣演技的傢伙，天理只會誅其神、屠其國。
無可商量，無可忤逆。
應當作何選擇，答案不言而喻，芙寧娜只是不明白，為何一定要由她來做出這個選擇。
為了保住一個國家，而去毀滅一個想要拯救天下的人。
“江城……”
輕聲呼喚著那個人的名字，芙寧娜的心如刀割般痛。
明明說好了，要為江城做辯護，如今她卻從律師變成了法官。
明明約定好了，要一起做酷酷的演員，如今她卻不得不扔掉道具彈簧刀，用真正的刀去和對方死鬥！
她想起了江城過往說過的那些話，一句一句，像針在扎著記憶。
我是愚人眾執行官，【殺手】江城，一個壞人……
我們是搭檔，湊在一起只是為了向世人演繹一出精彩的歌劇，而我是其中的反派，最終也會以反派的形象接受審判……
自我接受審判的那一刻起，我們就不再是朋友了……
我會與你背道而馳，走向惡的深淵，罪的囚牢……
野薔薇送給你了，芙寧娜，記得做個倔強而堅強的水神，不用依靠任何人，面對再強大的敵人也不會感到畏懼……
我想，下次見面，大機率會是對手戲……
對手戲，對手戲！原來他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可卻什麼都不願說……
芙寧娜眼神無比空洞，最後瞥了一眼桌上花瓶裡的薔薇花。
哀莫大於心死，她如今才知道，自已飾演的塞爾薇還不夠絕望。
真正的絕望，是隻有親身經歷過，才會明白……
天空下起小雨，是神明在哭泣。
芙寧娜站在沫芒宮最高的陽臺上，眼裡淚光閃爍，像是少女的梳妝鏡倒映著清晨的第一縷光。
牙齒倔強地咬破了嘴唇，她嘴角噙著一絲血，極目遠眺至冬的方向，以最苦痛、最沉重的語氣，向下方無數楓丹民眾宣佈：
“我，楓丹水神，芙寧娜·德·楓丹。
“代表本國向至冬【殺手】江城——”
“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