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常常聽說有試藥這回事，但對李青來說，這還是第一次參加臨床試驗。
他拿起《知情同意書》，習慣性地仔細閱讀起來。
上面內容非常詳細，包括本次臨床研究目的，藥物資訊，入選要求，專案程式，注意事項和研究補償等，解釋得非常清楚明白。
“抗氧化酶促進劑的新藥臨床……入選人須短期內遭受過電離輻射……”
“整個試驗採血量，男性約180毫升…入住，服藥和離院時間分別為……飲食和菸酒禁忌……”
“在醫院吃住6天，提供5000元補償金。”
李青看到這條，頓時樂了。
“嘿，休個假還能賺外快，是個好門道，怪不得職業試藥人那麼多。”
“還行，有錢拿，比實驗室小白鼠強多了。”
旁邊的醫生也看到這條了，興高采烈地湊過來：“老李，不錯啊，比咱科室獎金高。”
另一個醫生有些擔心：“不是說，藥物風險越大，試藥補償越高嗎？6天5000塊，這錢就這麼好拿？感覺有點怕怕的。”
李青沉吟片刻，搖頭道：“應該沒啥問題，三清的藥向來副作用較小，按理說風險不大，價格給的多，應該是因為屬於新藥，沒有同類藥物，所以試藥補償金不像仿製藥那麼低。”
“呵呵，來都來了，還擔心什麼，哪有試藥一點風險都沒有的，你說是吧。別多想了，趕緊簽字型檢去。”
這是個樂天派，看也沒看就直接翻到最後一頁，在同意書上籤了字，然後直奔體檢室而去。
常規體檢環節很快結束，介入科這些人都符合招募條件，順利入選。
吃過早飯後，大家依次排隊，等待入住。
入住前檢查非常嚴格，每人都要脫衣檢查全身，甚至連鞋子都要脫下來檢查裡面有沒有東西。
至於香菸，打火機，水杯這些私人物品，都由臨床樓保管，離開時候才能歸還。
換上灰色睡衣，來到二樓，李青直接往床上一趟，感覺一身鬆快，愜意無比。
他已經一年多沒有休假了，這種閒下來的感覺對他來說，陌生而又舒適。
“總算能暫時遠離那些沒完沒了的手術了。”
李青很享受在這裡的大部分時間，空調溫度不冷不熱，每頓飯三葷兩素，不採血的時間可以自由支配。
不管是看劇還是打遊戲，甚至在公共區域聚眾打牌，都沒人管。
同事們有的用自帶筆記本看電影，直接把硬碟裡多年積攢的存貨都看光了。
還有的沉迷於五排上分，據說已經在小區排名第一了。
這些活動李青都沒有參與，他的作息很規律，上午看新聞刷刷短影片，下午跟幾個牌友鬥地主，晚上看看新聞和電視劇，睡前跟家裡通話半小時，然後十點按時睡覺。
除了胳膊上放了個留置針，每天要採血三次，讓人有些不舒服外，其他跟在家休假沒區別。
第二天起，他的精力就恢復了許多，沒有入住前那麼疲憊。
由於生活過於健康，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歸功於誰。
到底是因為睡得好，還是藥物的效果好？
李青想了一會，覺得才吃了一天的藥，應該沒有那麼立竿見影，看來還是因為睡得好，沒有壓力。
不過第三天，他看著鏡子刷牙的時候，發現自己額頭和下巴上的紅腫和水泡都消失不見了。
“不會吧，作息規律效果就這麼好。”李青不禁喃喃自語道。
接下來採完血，他忍不住問了一下工作人員。
“那個，我想問問這個SOD水平咋樣了？白細胞有上升嗎？”
工作人員頭也不抬，隨口道：“這才到哪呢，第三天而已，哪有那麼明顯。再說知道了又怎樣，你也聽不懂。”
李青還想努力一下：“那個，其實我也是這個醫院的醫生，能聽懂的。”
工作人員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為難之色：“這是雙盲試驗，相關資訊我不能隨便說。”
李青死纏爛打道：“是這樣，我這兩天感覺狀態特別好，所以有點好奇，你就大概告訴我一下白細胞數值好了，我自然心裡有數。”
工作人員點點頭：“那行，我看看，李青是吧。”
雙手在電腦上操作一番，很快李青的每日檢驗結果就出現在螢幕上。
“嗯，SOD值145，白細胞4280，雖然不算高，但屬於正常範疇。”
“等等，我看看你入住時的數值，好對比一下。”
“什麼？你之前SOD才100不到，白細胞2800？”
工作人員頓時驚撥出聲，死死盯著螢幕，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半響，他才結結巴巴地說道：“你這數值升得好快啊，兩天時間就從低數值恢復到了正常，怪不得你會感覺狀態好。”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看你今天採血的檢驗結果了。”
李青同樣也很吃驚，不過他更多的是欣喜，任誰在短短時間內，身體能夠恢復健康，都會高興不已。
工作人員這時已經恢復了鎮定，扶了扶眼鏡，解釋道：“主要你的底子差，所以提升比較明顯，如果是正常人的話，可能變化沒有這麼大。”
李青不由苦笑道：“我當時輻射劑量筆都爆了，120西弗，差點就掛了，狀態能不差嘛。”
工作人員一臉同情：“那還真的是，你們是介入科的吧，真是不容易啊。”
李青回想起那個數值，心裡還有些後怕，不過轉念一想，又問道。
“我知道放射病要看內照射還是外照射，我這種屬於小劑量外照射引起的，只要不再繼續接受輻射，就會一點點慢慢癒合。”
“但是三天就恢復正常數值，這也太誇張了，是不是吃了藥物的結果？”
“這麼看，我應該是試驗組，而不是對照組咯？”
說到這裡，他頓時高興萬分，滿口誇讚起來：
“三清這個新藥，效果是真的強，還這麼快，太讓人驚喜了。”
“噓噓~”工作人員瞬間大驚，差點去捂他的嘴：“我的李主任，咱就是說，這是雙盲試驗，咱別聲張出去，你知我知不行嗎？”
李青露出“我懂的”笑容，連連點頭：“你放心，我絕對守口如瓶，要說也要出院再說。”
一路走回病房，他腳步輕快無比，還忍不住哼起了歌。
同事對他的狀態嘖嘖稱奇：“老李，你這是中年男人煥發第二春了？”
“你臉上都透著光，怎麼著，是不是揹著嫂子在外面找了人？”
“你們想哪去了？”李青眼珠一瞪，立即把副高的威嚴拿了出來：“試藥就好好試藥，別東想西想。”
不過也有人馬上猜到了：“老李，你這狀態確實好得有點過頭了，是不是你運氣好，進了試驗組，我們這些沒感覺的都是吃得安慰劑啊。”
李青怒目而視道：“行了，行了，你們在這好吃好喝，天天睡夠8小時，就算吃的安慰劑，身體也該好起來了。”
不過接下來，他話鋒一轉，直接承認了：“你們不說，我也知道，肯定是吃了藥才好得這麼快。”
“我就只跟你們說，可別傳出去，這可是雙盲試驗啊。”
眾人齊齊點頭，就跟一排雞同時啄米一般，動作整齊劃一。
李青臉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既滿足，又自得，緩緩說道。
“你們都知道，進來之前我的輻射劑量是最高的，都120了，白血球也降到4000以下，而且我年紀最大，所以確實虛了點。”
“不過，我現在休息了三天，就感覺恢復得差不多了，我尋思這肯定跟睡眠有關係，但是不大。”
“於是，我跑去找工作人員，透露了自己介入科副主任的身份，才得到自己這幾天的血檢結果。”
“原來，我的SOD和白細胞數值，已經升到正常範圍了。”
“雖然還有點低，剛過線，但你們懂的，已經沒事了，說句不好聽的，我們姚主任現在就算累趴下，昏倒在手術室，我都能立馬過去，刷個手，代替他上臺做手術。”
“嚯！竟然恢復正常數值了？”眾人同時倒吸一口冷氣，一臉震驚地看著他。
一片沉默過後，就跟炸了馬蜂窩一樣，群情激奮起來。
“主任，這不能夠吧，我記得你剛進來的時候，輻射劑量可是爆表了，工作人員都不敢在你身邊多呆，生怕被你輻射了。”
“就算休息幾天，身體會慢慢恢復，也不可能好這麼快吧。”
“這就是試驗組的恐怖之處嗎？你妹的，我好恨啊，我為什麼是安慰組。”
“效果這麼明顯，瞎子也能看出來吧，這還搞什麼雙盲？乾脆直接讓我們都一起吃藥得了。”
“不行，我得去找工作人員確定一下，我覺得自己這幾天狀態挺好的，不可能都吃的安慰劑吧。”
“我也想知道自己的檢驗結果，否則這心裡就跟有螞蟻在爬一樣，老是癢癢的難受。”
“走，一起去。”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眾人頓時跑了個沒影，整個病房裡只剩下李青孤零零一個人。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只知道，嘴快一時爽，但等到下午採血的時候，估計自己要頭疼了。
接下來的試驗再也沒有秘密了。
因為吃了藥的受試者，表現實在太明顯，身體素質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健康得不得了。
這些介入科的醫護人員，由於常年加班，工作十分疲累，個個都處於亞健康狀態，或多或少都有些小毛病。
由於長期接觸射線，面板很容易過敏，頭髮也容易掉，不管年輕的時候頭髮多麼濃密，晚上洗澡都能掉一地頭髮，現在頭髮都掉得少了。
此外，還因為長期負重和站立，他們還有靜脈曲張，椎間盤突出這些問題。
這些都是積年累月對身體造成的損傷，就算休息一兩週，也很難徹底恢復。
但現在，這些小毛病都漸漸消失了。
無論是檢測結果，還是醫生們自己的感受，都覺得自己精神煥發，腰不酸了，背不痛了，臉上也不長痘痘了，額角新發都長出來了，面板都變得光滑了許多，沒以前那麼粗糙了。
而沒有服藥，只吃了安慰劑的試藥人，雖然休息得好，精力是恢復了，但每天不是躺著就是坐著，腰痠背痛的毛病還是一個不少。
這樣一來，兩者對比過於鮮明，試驗組和對照組也就徹底失去了意義。
三清臨床研究組這邊也很高興。
以前的臨床一期都是在健康人身上做的，他們還都挑的年輕大學生，一個個生龍活虎，除了SOD檢測資料有區別，實在看不出來藥物有啥特別的效果。
臨床二期雖然有了一些患者，但老年人比較多，也是檢測SOD數值的升降，老年人就算再健康，那也表現有限。
哪裡想到，換成這些飽受創傷的中年人，效果竟然這麼好。
簡直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各種身體資料都蹭蹭往上漲，對比度拉滿。
這下子，統計資料就容易多了，實驗結果也變得格外好看。
日子過得很快，數日後，受試者們陸續離開臨床樓。
他們將重新迴歸介入科，做一些日常工作，只要不進手術室，科室裡受輻射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小，對身體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一週後，將會繼續第二個週期的試藥過程。
如此這番，等兩個週期的試藥結束後，已經徹底恢復健康，就可以回來繼續做手術，替換下姚主任這頭任勞任怨的老黃牛。
姚主任在中間那一週的時候，已經聽說了抗氧化藥物的神奇效果，羨慕得口水直流。
等到自己替換下來後，連家也不回了，直接從手術室殺到臨床樓。
只不過，這次人數少了許多，登記人員已經有了經驗，直接遞過來一份知情書。
姚主任看也不看，直接簽完字，拔腿就去體檢。
體檢完出來，發現又多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姚主任啊，你也在啊？”一個體格健碩的光頭大漢朝著他大踏步走了過來。
姚主任定睛一看，頓時笑容滿面，遠遠地伸出手，迎了上去。
“喲，這不是市中醫院介入科的方主任嗎？怎麼，這些都是你們科室的人？”
“沒錯，這不你們科室的試藥效果太好了，都傳遍了。”老方豪爽地笑了起來：“我就趕緊帶著科室裡這幫兔崽子們過來了。”
“我估摸著，過幾天其他市醫院介入科的兄弟們也會來了，可能還有一些省內的放射病患者啊，都得過來，到時候人就更多了。”
姚主任興奮地直搓手：“哎呀，你越說我越期待了。”
老方突然壓低聲音，指了指自己錚亮的腦門，神神秘秘地說道：“老姚，實不相瞞，我這頭髮禿了好幾年了，一直長不出來，這次就是衝著這點來的。”
“呵呵，我也是。”姚主任眉毛一挑，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