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無月，只有零星燭火映照積雪的微光。
屋內，黎淵稍稍整理了一下，主要是將混金大希夷錘、奇兵鍛造錘、千鈞重錘，以及極品六合靴、九合靴自掌馭上去。
推門而出時，只見院內站著一個黑衣蒙面人。
“走！”
經叔虎壓低聲音，轉身沒入夜色之中。
“比起老韓來，老經頭還是優柔寡斷了些，耽擱了一天，應該問題不大吧？”
黎淵心下嘀咕了一聲，身子微動，跟了上去。
這已經是他去殘神廟後的第二天了，經叔虎思忖了半天，又找了不少監察堂的弟子打聽情報，方才下定決心。
呼呼~
夜色中，黎淵起伏從容。
他練的白鶴提縱法、鷂鷹步都不過堪堪大成，但憑藉著兩雙三階靴子的加持，很輕鬆的跟上。
‘這小子輕功天賦也這麼好？
夜色中，聽著身後微不可察的風聲，經叔虎心下有些驚異。
神兵谷內並無上乘輕功，且僅有的幾門中乘輕功也都在秘樓之中，這小子充其量學了幾門下乘輕功、步法而已，居然跟得上自己？
心下微動，經叔虎加快了腳步。
他主修‘八步趕蟬，兼修著六門不同的下乘輕功提縱，加之內氣深厚，
踏雪無痕，落地無聲，起起伏伏間，猶如鬼魅。
“這時候還想著考教我？”
黎淵心下腹誹，腳下卻是微緩，這時候還是別刺激這老頭了。
“輕功不遜易形大成！這小子的天賦，比老……比韓垂鈞都要好一些。”
經叔虎數次加速，自覺試出了黎淵的輕功身法之後，方才穩住速度，向殘神廟而去。
黎淵不遠不近的跟著，到了殘神廟所在的街道時，餘光一掃，陰影之中已有一個個黑衣蒙面人竄了出來。
赫然是監察堂的精銳。
“老經頭這麼忌憚殘神廟？還是說，不想招惹這些神廟背後的朝廷？”
黎淵心下想著，將臉上的破布往上拽了拽，有樣學樣，他裹的比所有人都嚴實。
“各自散開隱藏，沒看到老夫的命令之前，不準進廟！”
經叔虎掃了一眼眾人，快速下令。
一眾監察堂的弟子紛紛點頭，無聲的散開到殘神廟附近的街道。
“你，跟著老夫。”
他瞥了一眼黎淵：“遠近你自己把握，要在老夫的視線之內……”
黎淵的輕功遠比其他弟子要好，但他也不是太放心。
黎淵點點頭，根本不發出聲音來。
潛伏就得有潛伏的樣子，不然，還易容喬裝個什麼勁？
呼！
經叔虎腳下一點，躍上丈許高的院牆上，黎淵緊隨而上，卻見這老頭俯衝而下，
伴隨著微不可察的破空聲，院牆內一條條獒犬無聲的撲到在地，落地時，一隊巡邏的護衛也被放倒。
“這麼熟練？老手啊！”
黎淵有些驚異。
潛伏、刺殺、暗器、辨位……這些他從藏書樓書上看到過，自己還不是很熟練的東西，經叔虎卻是無比的老辣。
一路到了正殿前，居然沒有任何護衛、獒犬能發出哪怕半聲呼喊來。
“頂尖刺客！”
大殿屋頂上，黎淵心中一凜，就這一連串的動作，他至少要覆盤數次，提前踩點才能辦到。
經叔虎隨手就能辦到，找到最佳的切入點……
“在這等著！”
經叔虎輕聲說了一句，已隨風而落，選擇的時機正是烏雲遮月，陰影蓋在後院之時。
“這些老頭都不簡單啊。”
黎淵伏在大殿屋頂上，戀戀不捨的看了一眼殿前的大香爐，四周都是監察堂弟子，他可不敢就這麼收走這口香爐。
心下轉念，他看向了後院的竹林，陰影下，竹林十分幽靜，只有零星幾盞燈火亮著。
經叔虎一經落地就像是融入了陰影之中，他緊緊盯著居然都看丟了。
“好傢伙！”
黎淵心下倒吸一口涼氣。
他還自忖精擅刺殺之道，比起這老經頭來，自己那點手段簡直是不值一提。
“這起碼得是金牌殺手吧？嗯……老經頭該不會也是摘星樓的殺手吧？”
黎淵有些心驚，浮想聯翩。
但很快收斂心思，盯著那一片幽深的竹林，靜靜蟄伏，等待著。
……
“呼！”
茅屋裡，蘇萬雄長舒一口氣，面色恢復紅潤，將最後一絲天蟬氣拔除出來。
“好個枯月，好個天蟬劍！”
燭火下，蘇萬雄眸光閃爍著精芒：“下次再見，非要讓你嚐嚐，老夫子母氣功的味道！”
他聲音低沉，帶著濃烈的殺意。
若非他身負重創，莫說枯月那幾人，便是韓垂鈞，他也不放在眼裡。
刺啦~
他撕開衣襟，只見胸口上一個淺淺的指印凝而不散，這是他身上最重的傷，
耗時數年都無法痊癒。
“一氣點魂指，方元慶，呵，一氣莊……”
蘇萬雄麵皮抽搐了一下，一氣莊乃是與龍虎寺齊名，大運五大頂尖宗門之一。
這傷難愈，這仇，也難報。
除非……
“裂海玄鯨錘！”
蘇萬雄眼底閃過一絲冷戾，自桌子上拿起一封信箋，抽出看著：
“蒙戰也忍不住了？呵，等他真正拜了血金剛……誰？！”
呼~
勁風呼嘯，屋門洞開。
院子裡，獨眼廟祝微微躬身：“舵主，城外來信，說是萬琊麾下大弟子齊影突兀帶了一隊人離去，疑似要截殺石鴻……”
“截殺石鴻？萬琊也就這點氣量了，但想殺石鴻，齊影還不夠資格。”
蘇萬雄不以為意：“石鴻可是……誰？！”
唰！
蘇萬雄一聲大呵，直駭的獨眼廟祝渾身一顫：“舵主？！”
砰！
鬼頭刀斬破屋頂，瓦片橫樑掉落，灰塵瀰漫。
“沒人？”
蘇萬雄自灰塵中走出，臉上閃過一絲驚疑，他分明感覺到了一抹刺骨的寒意。
轟隆！
幾乎是蘇萬雄走出屋門的瞬間，那獨眼廟祝只覺耳畔似有驚雷炸響，他暮然回頭，
這才駭然發現，自己身後尺許之地竟然不知何時一人？！
砰！
腦漿迸裂，血花飛濺。
經叔虎一下暴起，小小一把手錘打出了好似攻城錘般巨大威勢，直點向蘇萬雄的胸口。
“大膽！”
蘇萬雄心下驚怒，反應卻無比之快，鬼頭刀橫空一掠，將獨眼廟祝拋飛而來的屍體攪成肉泥，
暴戾刀光直斬而至。
轟！
大殿屋頂上，黎淵心頭一震，只聽得金鐵交擊之聲劃破夜空，響成一片。
“真釣到了！”
黎淵凝神望去。
只見竹林內煙塵積雪滾滾，眨眼不到，佔地裡許的竹林已被平推，一間間茅草屋轟然破碎。
從中撲殺而出的一道道身影無不駭然後撤，卻紛紛咳血，橫屍。
裡許之地，刀光錘影交映生輝，兩道人影挪移縱橫，每一次碰撞都迸發出大片的火光來。
“那刀光，像是蘇萬雄？怎麼又被我釣到了？”
黎淵辨認出了那一抹刀光，去年大河之畔，那蘇萬雄以氣化形的一幕讓他印象很深刻。
“經叔虎？！”
片刻之後，刀劍碰撞聲消失，黎淵聽到了怒喝，繼而，兩道人影一前一後消失在夜幕之中。
砰！
響箭聲隨之炸開，這是經叔虎定好的暗號。
黎淵一躍而下時，埋伏在四周的監察堂弟子也紛紛殺出，撲向了神廟內一切活物。
砰！
黎淵抬錘架起，反手一錘將那來襲之人打的倒飛出去。
喊殺聲響成一片，兩方人馬迅速廝殺到一起。
好在一眾神兵谷弟子都是黑衣蒙面，倒也不怕認錯。
呼！
黎淵跨步而動，長柄重錘揮舞如風，以他如今的體魄，內勁勃發下，幾乎沒有遇到抵抗。
很快，神廟之內的喊殺聲停歇，黎淵也放下重錘，目光掃過，在廢墟里瞧見了一顆熟悉的灰白色圓珠。
“這玩意？”
黎淵不由挑眉，那圓珠不知被誰一腳踩碎，此刻居然有了只有他能看到的光芒。
血青色夾雜，居然是一件四階的奇物！
【玄陰獨目子母眼（四階）】
【取靈蛇玄陰獨目蛇眼，置放在殘神像中，經受香火錘鍊百年而成，九子一母，已生靈異……】
【掌馭條件：拜神法三重】
【掌馭效果：五階（淡黃）：神目經（殘）
四階（青）：拜神法四重、拜殘神法四重
三階（深藍）：百蟲退避、蠱惑人心】
好東西！
黎淵將這枚圓珠撿起來，發現那一層灰白色的外殼下，是一隻活靈活現的蛇眼。
而那灰色外殼……
“和殘神像很像，難怪有香火氣息繚繞，難怪我沒感應到這光芒……”
親自上手，黎淵才發現，這石殼上的香火氣息雖然不多，但品階似乎很高。
“起碼是五階的香火！”
黎淵攥緊圓球，心下驚喜，他找高階香火已經很久了，沒想到在這找到了。
這半年多，得益於雷驚川、經叔虎的重視，他蒐集了不少一二階的錘子。
只要香火足夠，莫說五把五階，六把都夠了！
“要趁著老經頭在，多多的蒐集香火。”
將圓球塞進懷裡，實則收入掌兵空間中，黎淵心下微定，覺得可以去其他的廟也看看。
邪神教和神廟間的關係千絲萬縷，殘神廟未必是唯一一家。
“五把五階的錘法天賦，總該有些質變了吧？”
夜色中，監察堂的弟子們在搜尋神廟，黎淵則靠著那口香爐盤膝坐下，心中思量著。
這半年裡，他對於掌兵籙各類掌馭效果的理解都加深許多，尤其是關於天賦。
一階的天賦加持，相當於一個資質平平的中等根骨弟子。
二階，三倍於其，岳雲晉屬於此列。
以此類推，四五階的錘法天賦，錘兵堂估摸也只有八萬裡、方寶羅在內的寥寥幾人。
“五把五階的錘法天賦加持，必然要超過老韓……”
黎淵心中期許。
他惦記那錘子已經很久了，要再沒點反應，那就太不禮貌了。
……
……
“老夫大意了！”
神兵大街，某處大宅後院，破碎的假山前，看著塌陷的地道入口，經叔虎眉頭緊鎖。
他著實沒料到那小子下山第一天，居然就找到了潛伏半年之久的蘇萬雄。
更沒想到神廟真敢收留他。
這意味著朝廷也……
“挖出這地道，搜查，徹查！”
等到監察堂的弟子到來時，經叔虎沉著臉下令，隨後身形一動，消失在宅院裡。
夜幕中，他起伏數次，落於一間普通的民宅院門前，還沒等他敲門，門已經開了。
臉色稍有些尷尬的喬天河拱手行禮，請他進來。
屋內，萬川正在小酌，頗為悠閒：
“喝兩杯？”
“……”
經叔虎沉著臉坐下，連喝幾杯，臉色方才好轉些。
“蘇萬雄‘拜神五鬼，最精擅遁逃之道，曾有煉髒高手出手追其數月都無功，你沒抓到也屬正常。”
萬川放下酒杯，見經叔虎一言不發，自顧自的說著：
“鎮武堂蒙戰、拜神教蘇萬雄，還有三元塢萬琊，嘖嘖，韓垂鈞和公羊羽不回來，就憑你和端木生……”
喬天河在旁伺候，給兩人倒酒。
“攔不住的話，你猜萬琊敢不敢破了伱神兵谷山門？”
“他敢！”
經叔虎重重落杯。
“他當然敢，數載之前，萬琊已經煉髒有成，這是雲舒樓的情報，不會有假。”
萬川捏著酒杯輕搖：“一口赤炎蛟筋弓，老夫助你退了萬琊，如何？”
“痴心妄想！”
經叔虎麵皮一抽，差點拂袖而去：“區區萬琊，就敢換我神弓？！”
“沒有靈性的兵刃，任人驅使，神兵卻會擇主，赤炎蛟筋弓在神兵閣蒙塵七百年，倒不如讓老夫用一用。”
萬川絲毫不隱藏自己的目的：
“老夫只對你家祖師錘鍊神兵的手段感興趣，至於這口弓，用完還你就是。”
“不可能！”
經叔虎斷然拒絕。
每每想到歷代祖師輸給七星宮的奇寶，他心都在滴血，更不要說主動送出去了。
哪怕赤炎蛟筋弓蒙塵多年，無人可認主，那也是神兵谷如今僅存的兩件神兵之一了。
“神兵谷已成眾矢之的，那兩件神兵你們守不住，何不換個人來守？”
萬川很有耐心，語氣很溫和，並不想刺激經叔虎：
“你莫非忘了，去年剛見面時，老夫所說的話了？盯上玄鯨錘的，不是蘇萬雄，不是‘百里驚川，而是邪神教主……”
“守不住……”
經叔虎嘆了口氣，他也著實有些擔心，哪怕他們也有應對，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萬兄，你我相識七十餘年，也算故交了？”
萬川糾正：“點頭之交。”
“若真有驚變，赤炎蛟筋弓你可以帶走，也不需要你殺萬琊或是哪個。”
經叔虎自顧自的說著，起身：
“你要收下黎淵，親傳弟子。”
“師傅……”
一旁伺候的喬天河忍不住想說話，被瞪了一眼，頓時不敢作聲。
“嗯……掛名可以，親傳，他天賦雖有，但老夫早已閉門，他還不足以讓老夫破例。”
萬川略一沉吟，還是搖頭：“不過，老夫自可保舉他成為七星宮內門弟子。”
“內門？”
經叔虎冷笑一聲，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