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慷抱著膝蓋，仰望漫天星河。
梁紫翁靜靜側身而立，相陪。
西方的月亮並不比東方更圓，但這年月的星空因為沒有大氣汙染和光汙染，肯定比他前世更璀璨。
穿越到這，他當然可以選擇躺平。
當一條渾渾噩噩的富貴閒魚，吃喝玩樂，逍遙一生。
不去危害社會，就已經是給金國做出貢獻了。
但，混吃等死麼……
上輩子不會，這輩子更不可能！
或許只有認真做些事情，才能對這個世界生出幾分歸屬感，就像剛才在屋內與小和尚覺空一起完成賑災方案，有那麼片刻間，他幾乎都忘記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完顏慷收斂心神，覺得坐著跟梁紫翁講話不大禮貌，就起身道：“老宗師身懷絕技，在江湖上應是一代宗師吧？”
他主動開了這個話題，固然是無話找話，也自有一番試探。
梁紫翁手扶銀鬚腰板倍直：“一代宗師倒不敢當，勉強可以跟江湖上那些所謂的幫派掌門一較高下吧。”
“老宗師果然厲害！”完顏慷翹起大拇指。
梁紫翁這兩天也有點習慣了完顏慷時不時古怪的小動作，又道：“不過，與江湖上那些真正的頂尖高手相比，差距也不小。小王爺，這點自知之明，老朽還是有的。”
照此看，梁紫翁的功夫算是第二個層次中的佼佼者？
我去，梁紫翁都快逼近超人了，那些站在武林金字塔頂端的高手，豈不成了飛天遁地無所不能的神仙？
完顏慷盡力掩飾著自己的震驚，道：“即便如此，老宗師也是江湖上鳳毛麟角的存在，數得著的高手了，遲早開宗立派，領袖群倫……”
梁紫翁乾笑兩聲，小王爺隨口客套，他哪能不知。
開宗立派的心思他自是有的。
否則他就不會進關，往金國投進了趙王府。
金國國勢雖江河日下，不復當年金人鐵騎過萬則無敵橫掃天下的強盛，但國力根基仍在。與之相比，南面的周國懦弱偏安，大漠的蒙兀野蠻不堪，都不是最好的選擇。
他本來打譜在趙王府混上幾載，積累些財富人脈，爾後就在中原找處山清水秀之地，立起山頭稱宗道祖。
可現在他心思卻有些變了。
金國帝位傳承並非像周國那麼遵循禮教法統，不一定是父死子繼，也有可能是兄終弟及，趙王乃下任金主最有優勢的競爭者之一，這位小王爺又漸露頭角崢嶸，搞不好就是下一代中興之主，跟在他身邊似乎更有前途啊。
完顏慷眸光一轉，期待道：“老宗師看我學武的資質根骨如何？”
梁紫翁清清嗓子：“小王爺天資過人，自不消說。”
“那……老宗師這輕功，內功，腿法拳法什麼的，隨便教我兩下如何？你看我這手無縛雞之力，身上沒半點功夫，總是拖累你……”
“若老宗師覺得這太草率，正式拜師也可以！我父王一定幫我準備豐厚的束脩！”
拜自己為師？手無縛雞之力？
梁紫翁聞言愣住，他掃完顏慷一眼，暗皺了皺眉。
自己這些功夫也不是什麼獨門秘傳，來自自己山中獨創，教給完顏慷本不打緊，他那幾個僕從不都教了嘛。
但他過去分明見過完顏慷練武。
聽說他跟府裡一些護衛學了一身功夫，據說前幾年還有個名氣很大的道士主動上門授藝，也見過完顏慷跟府裡客卿對練，雖不說功夫多深厚，但對付三五個江湖小角色綽綽有餘。
然而，完顏慷竟說沒半點功夫……莫非病了一場，連武功都忘了？
不可能！
武學千錘百煉，練成非一日之功，就算有些招數忘了，內功底子也在那。
梁紫翁不由暗笑，看來這幾天自己可勁吹捧讓這少年生出了錯覺，真當自己跟王府那些沒腦子的江湖人差不多，對自己也玩起先試探再拉攏的小把戲了。
他過去不是經常這麼幹嗎？
想試探老朽心意，然後再給點好處，引為心腹？
老朽索性也探探你。
梁紫翁輕笑，顧左右而言他：“小王爺，老朽投效王府，跟其他江湖人不太一樣，他們圖的是大包稱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而老朽則想為將來謀個出路。”
臥槽，老子跟你談學武，你卻跟我談理想？
完顏慷心一抽，面上卻依舊笑著，聳聳肩。
要當人生導師麼，你年齡再大也是個弟弟！
“老朽來到關內，看了這花花世界，才知道過去幾十年真白活了。”
梁紫翁嘆息一聲：“人生在世，當轟轟烈烈做一番大事，才不枉來人世間走這一遭！”
就這？完顏慷略失望。
他還當梁紫翁能說點有意思的，比如娶個三妻四妾、招上數千小弟、開個大鏢局啥的。
“老宗師胸懷大志，我甚佩服。”
梁紫翁權當沒聽出完顏慷的敷衍，壓低聲音道：“老朽老矣，已不做他想。但小王爺卻若游龍翔底，頭角崢嶸，假以時日，定一飛沖天！老朽哪怕留在小王爺身邊當個護衛也好，將來……”
往哪飛？飛上金國的金鑾殿嗎？完顏慷臉一黑，打住，這天不能再聊了！
“咳咳，老宗師，我倒是想飛，奈何飛不起來……”
完顏慷成功將話題又繞回來：“哪像老宗師想飛就飛，你這輕功高明，我改日再向你討教！”
完顏慷匆匆進屋，一走了之。
這小王爺，裝傻充愣套路深啊……
梁紫翁望著他的背影，仰天打了個哈哈。
……
直至東方天際泛起了魚肚白，天色大亮，完顏慷以工代賑實施方案及其附屬計劃、應急預案的撰寫工作才算告一段落。
他長出一口氣，活動了下四肢，見可憐的小和尚已然累個半死，雙肩僵硬，勉強撐著沒有睡過去，提筆的手都在明顯的抖。
他不說停，小和尚哪敢停。
旁邊，堆著厚厚一大摞紙稿。
完顏慷這才意識到竟然搞了整整一夜！
他頓覺尷尬，道：“辛苦小師傅了，實在不好意思！改天……”
“改天我請你喝酒”差點又說冒了。
幸虧他老司機及時剎車，自圓其說：“改天請小師傅到王府去小住幾日，也順便幫我娘抄些經書可好？”
“小僧不辛……苦！……好的！”
覺空勉強一笑，撐著身子站起，本想向完顏慷見禮，卻踉蹌了一下，眼前發黑險些栽倒，完顏慷趕緊扶住他。
完顏慷反覆道謝，這才送走了變成熊貓眼的小和尚，就躺在榻上仔細翻看著自己拿出來的方案，慢慢尋找其中的遺漏之處，還沒看完，就一陣睏意襲來，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