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幽邃的黑暗看不到盡頭。

衛無憂昏昏沉沉,彷彿墜入至深至暗的虛空裡,無所不在的黑暗濃得像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這是要死了嗎?

衛無憂很難受,彷彿在烈火裡煎熬,肉體和精神同時在飽受折磨,每一根神經都被撕扯著。

而在那黑暗至深處,冥冥之中有聲音在呼喚著他,有時像僧人空靈的梵唄,招引他的靈魂,有時像烏鴉嘶啞的啼鳴,催促著他趕緊離開,有時像奶奶急切的呼喊,讓他回家吃飯……聲音時遠時近,時而陌生,時而熟悉,模糊並且混亂,傳遞出的意思卻很清晰——只要他聽從那些呼喊,在這黑暗中沉下去,一切痛苦都會消失……

但他知道,沉淪於這無垠的黑暗,意味著死亡。

他不能死!

那六歲那年的災禍裡,爸媽把生的希望給了他,他不能這麼輕易捨棄!

衛無憂用盡力氣掙扎,強忍著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重如千斤鐵閘似的兩眼,終於被他一點點睜開了。

一抹光明乍然而現,黑暗瞬間潮水般褪去,陌生的景象映在他視野裡。

這是哪兒?

衛無憂試著抬起腦袋,但錐心疼痛兇猛襲來,讓身體控制不住的戰慄,他只得再次閉眼,連續做了幾十個深呼吸。

等身體慢慢適應了痛感,意識重新變得清醒後,他再一次睜開了眼睛。

這是哪兒?

他轉動腦袋,發現自己正躺在陌生的房間裡,簡陋的單人床旁,是一張原木書桌和一把帶著靠背的椅子。

桌前窗戶半開,夏日明媚的陽光照射下來,細密的塵埃在光束裡浮動。

他撐著手臂,試著站起來,可是兩腿沉如鉛汞,並沒有知覺,讓他的心頓時一沉。

這是癱瘓了?

還是麻醉藥效沒有消退?

衛無憂忐忑不安,忽然聽到門口響起急促的腳步聲,他連忙抬眼一看,見面前站著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眉目俊朗,高挺鼻樑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身上的白大褂將他襯得頗有瀟灑。

“嚯,你終於醒了。”

“昏睡了三天,應該餓了吧?”

眼鏡男徑自走來,很隨意地坐在了椅子上。

“你是誰?我在哪兒?”

他語氣很熟絡,使得衛無憂有點懵,難道他認識自己?

“我是醫生,你在醫院。”眼鏡男的回答很簡練,“你是我的患者。”

醫院?

衛無憂頓時明白過來,應該是那個小護士把自己救出後,送到了醫院。

嗯,這個救命之恩必須記得。

衛無憂心中感激,可同時也有種顧慮隨之而來,“請問,送往來的人有沒有……預付診金啊?”

“診金?”眼鏡男嘴角微微抽動,“這個你不必擔心,她送來的人我一向免費醫治。”

“那就好,那就好。”衛無憂長長鬆了口氣。

“一點也不好。”

眼鏡男見他露出賴賬成功的釋然表情,很是無語。

“雖然我盡了全力,但你的血型實在太過特殊,沒法進行輸血,所以……下半生你要在輪椅上度過了。”

這不算糟糕。

衛無憂皺皺眉,沒有抱怨,從那種絕境中活下來就已是奇蹟,還要什麼腳踏車。

“沒關係,還是很感謝您。”

衛無憂沒法站起來鞠躬,只好像古人那樣,兩手抱在一起,向對方拱手作禮。

“你很樂觀,這點還不錯。”眼鏡男有點意外。

“麻煩問一句,我來的時候,身邊有沒有一個黑色書包?”衛無憂貌似隨意的問道。

“沒有,你連衣服都沒穿。”眼鏡男搖了搖頭。

聽到這個回答,衛無憂的心頓時沉下去,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那書包裡,有著整整七張燻牙衣的作品,是他費盡心思淘來的二手盤……現在全沒了。

這跟殺了他有什麼區別?

“對了,你家在哪兒?”眼鏡男沒察覺到衛無憂的失落情緒,繼續說道,“我可以送你回去。”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免費的。”

“不用這麼費勁,把我放到青城任何一座天橋下就行了。”

衛無憂表情澀然地搖搖頭,以前他只是微微坡腳,還能回老家幹農活養活自己,現在這副樣子,大概只能在大城市乞討了吧。

見對方露出難以理解的神色,衛無憂只得補充一句,“我是孤兒,沒有別的選擇。”

“其實,我可以給你一個選擇。”

忽然,一個清脆婉轉的聲音自門口響起。

衛無憂連忙抬頭,循聲望去,只見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一個高挑的女孩。

“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永夜?”

女孩腳步輕盈地走過來,她看上去十五六歲左右,留著齊耳短髮,髮色是純淨的雪白色,五官精緻,杏眼細眉,鼻樑微翹,有種混血兒的驚豔美感,讓人不自覺地會多看幾眼。

原來是那個救下自己的小護士!

見到救命恩人,衛無憂心情激動,但不善言語的他,不知該怎麼表達謝意,嘴唇翕動幾下後,千恩萬謝憋在心裡說不出來,只得鄭重其事說道:“那個,謝謝你救了我……”

“我救過很多人,不差你一個。”女孩微微一笑,打斷了他,“你不用費心去想什麼感恩的話。”

“……”這話讓衛無憂有點懵,不知該怎麼接下去。

“哈哈,別見怪,她說話就這麼直。”一旁的醫生推了推眼鏡框,向後翹起椅子,一副悠然的樣子,“我先向你簡單介紹一下永夜吧。”

“永夜,就像其名,是潛藏在暗影裡的殺手組織,一向被公眾視為極大罪惡。我們的宗旨很簡單,就八個字:斬妖除魔,匡扶正義。”

“我和這位窈窕動人的小姐,同隸屬於永夜鬼部,負責龍夏大區北省的暗殺任務。”

說完,他嘴角微揚,目光緊緊盯著衛無憂,似乎想從對方臉上看到“驚呆了”的表情。

可衛無憂臉上只是一副茫然無措,並沒有被這個恐怖的殺手組織絲毫震驚到。

“我現在是個廢人,加入永夜有什麼用。”他撇嘴道。

“只要你成為永夜一份子,我們有辦法讓你重新站起來。”女孩揚了揚細長的眉毛。

“真的?”

衛無憂見女孩神色嚴肅,不像是拿他尋開心,便重重點頭,“好,我願意加入你們。”

聽到他的回答,醫生卻驚了一下,身體一斜,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哎,你不就多慮一會?現在你只是雙腿癱瘓,加入我們可是連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我鄭重告訴你,我們永夜,只斬邪魔,不避律法,是對現有秩序的衝擊和挑戰,被全球所有官方都視為重點打擊的目標,隨時都有逮捕或者擊殺的可能。”

“你想好了再回答,免得以後後悔。”

“我想好了。”衛無憂神色堅定,搖頭道:“我想加入永夜,不只是為了能站起來,我也想做些事。”

“哦?什麼事?”

“我覺得周家七公子這樣的爛人,應該受到懲罰。”衛無憂目光看著女孩,“我見過他在你面前狼狽的樣子……我想像你一樣,讓他這類人感到恐懼。”

“呵呵,你倒是挺記仇。”

醫生莞爾一笑,“不過,我很欣賞。”

“好吧,我同意你的看法。”醫生回頭看了眼女孩,“准許衛無憂加入永夜。”

“介紹一下,我在永夜的代號是魋(tui),主要職責是治療隊友,也被叫做醫魋。”醫生友好的伸出手,跟衛無憂握了握,“歡迎加入永夜鬼部,你可以稱呼我魋哥。”

“我的代號是魃,因為自帶火屬性,常被他們稱為魃炎。”女孩同樣點點頭。

魃炎?

衛無憂覺得這個名字很奇怪,也很拗口,不像是女孩子的名字,尤其是這麼漂亮的女孩。

“有了繭後,你也會獲得自己的代號。”少女魃炎顯然猜到了他的想法,補充了一句,“說不定比我的更難聽。”

“請問,繭是指什麼?”

衛無憂疑惑問道,這個字,讓他的心沒由來地突突直跳,他彷彿覺得一扇神秘的大門,即將在自己面前敞開。

女孩魃炎看了眼醫生魋,示意由他來解釋。

“我不想說啊,我又不負責教導新人。”醫魋聳聳肩,苦著臉道:“還是讓魌姨來解釋吧。這個點她應該睡醒午覺了,我們去見她?”

“你揹他去?”

“呵呵,你說的是人話嗎?看他這一身疙瘩肉,都快趕上我了,誰能背得動?”醫魋站了起來,“我去給他找個輪椅。”

“說實話,我挺期待你這鉑金之血,究竟能被哪個繭選中。”

他邊說邊離開了這個房間。

“你先休息一會,我們稍後會帶你去見組長,你可以稱呼她魌姨。”

魃炎同樣離開了房間。

衛無憂目送兩人離開後,長長鬆了口氣,把頭靠在枕頭上,仔細回味著剛才魃炎和醫魋的話。

他明白,自己即將加入的永夜,屬於非法組織,以刺殺惡人為主業,今後只能躲在暗處行事。

而加入永夜後,似乎是他目前,唯一能透過“繭”獲得神秘力量的方式,

這條路雖然充滿危險,衛無憂別無選擇。

其實,一直以來他心裡就藏著個秘密,那就是他腦海中經常閃過奇怪的記憶碎片,雖然殘缺不堪,但拼湊起來之後,卻是另一個少年的陌生人生。

那個少年和他同名,只是生活的時代卻和現在截然不同,雖然同為藍星,但彷彿是兩個世界。

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他的前世,還是他臆想出的幻夢。隨著年齡的增長,那些記憶越來越清晰,以至於讓他產生了自己並非這個世界的原住民,而是“異鄉人”的錯覺。

所以,他渴望能透過與外界的神秘力量接觸,以解開他的“記憶謎底”。

不過,這才出家門幾日,這個世界就給他上了血淋淋的一課。

因為超凡力量的存在,世俗律法已無法約束某些存在,像他這樣的弱者,又擁有“珀金之血”,只能淪為任人宰割的羔羊!

“看來,我要得到超凡力量,變得強大後,才能找到答案吧。”

“加入永夜也不錯,起碼性命暫時無憂。”

衛無憂握了握拳頭,正當他皺眉凝思之時,醫魋推著個輪椅回來了。

在他的幫助下,衛無憂坐上了輪椅,然後一同離開了病房。

等出了門,他才明白,這所謂的醫院,其實是一處位於郊外的宅居,有座三層洋房和一方栽滿蔬菜的庭院。

看上去並不奢華,但很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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