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顧易預料的是,宋歸塵並沒有如他所想的那般脆弱,剛開始的震驚之後,她這會兒已經恢復了正常,甚至主動附和顧易道:

“我也覺得顧大哥說得不錯,段廚娘在聳翠樓眾人眼裡,都是十分和善的一個人,聽說她突然去刺殺韓採辦,大家都很不解,沒少難過呢。”

段廚娘?

顧易詫異地皺起劍眉,宋歸塵的反應,完全不像一個剛剛得知自己的親生母親已死的女孩子該有的反應。

哪裡有做女兒的,這麼疏遠且不孝地稱呼自己的孃親?

難不成她這是悲傷過度,已經不願承認事實了?

“小塵姑娘,你沒事吧?”

“我沒事呀,我只是有些惋惜段廚娘的死。韓松此人表面和善,實則心狠手辣,顧大人身為兩浙提刑,卻不知道聳翠樓裡發生的刺殺一事,我想,韓松一定是對段憶安私自用刑了。

蠲忿犀這麼不起眼,韓松卻知道它的價值,搞不好他也是大理國人,顧大人,您一定要將這件事調查清楚,還段憶安一個清白——”

她還沒說完,又感受到衣袖被杜青衫重重地扯了一扯。

“杜青衫!你今天怎麼老是扯我?”

她這般模樣,本來是她的原本模樣,但落到毫不知情的顧易和顧提刑眼裡,就成了孤苦無依的小姑娘聽到唯一的親人的死訊,一時難以接受,以至急火攻心,變得神志不清了。

顧提刑深深地嘆息一聲:“段憶安一事,真相究竟是什麼,老夫會派人查清楚的。逝者已逝,小塵你也不用過多悲痛。”

宋歸塵這才明白過來,方才杜青衫扯自己是因為什麼。

她有心解釋自己並不是段小塵,但又覺得越解釋,反倒會越亂,索性沉默下來,只點了點頭。

除了杜青衫這個腦子裡不知想什麼的奇葩,別人若是聽了靈魂互換的事情,估計會以為自己真的得了失心瘋了吧。

顧提刑道:“不論段憶安苦心孤詣盜取蠲忿犀是為了什麼,那聳翠樓採辦韓松濫用私刑,導致段憶安死亡,這大約是無可辯駁的事實。聳翠樓出了刺殺命案,老夫身為兩浙提刑,竟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著實可惡。”

他將蠲忿犀收好放入袖中:“韓松既然幾次三番為了拿回蠲忿犀而為難小塵,說明他清楚蠲忿犀所代表的價值,無論如何,這個人,一定有問題。老夫立即命人將其捉拿回衙,例行審問。”

“爹,韓松在杭州多年,與人為善,人人稱讚,若冒然行動,反倒打草驚蛇。”

顧提刑扶著鬍子微微點了點頭:“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段憶安已死,他想必已經知道蠲忿犀不在段憶安身上了,所以才會對小塵姑娘看得那麼緊。我們不如,就讓小塵姑娘做餌——”

“不可!”顧易還沒說完,就被杜青衫打斷了話頭,憤然道,“你我堂堂男兒,竟要一個小女子前去當誘餌,真是豈有此理。”

顧提刑哈哈一笑:“昭晏小子果然有你祖父遺風。確實,要一個小姑娘置身險境,並非提刑衙門所為,慎兒無需多言,你速回提刑司,讓嶽捕頭帶人去聳翠樓將韓松捉回衙門。”

他說著陰沉下臉來,聳翠樓裡出現了刺殺案,他身為提刑官,竟一點訊息也不知情,就這麼讓段憶安在韓鬆手裡死去了。

說出去,他一世清明,毀於一旦。

“大人,我認為顧大哥的提議不錯。”宋歸塵突然道,“韓松善於隱藏,人前人後兩幅面孔,如此心思深沉之人,若直接派人捉拿,恐怕從他嘴裡什麼都問不出來。”

這也是顧易所想到的。

聽宋歸塵也這麼說,顧易露出驚歎之色,似是沒有料到宋歸塵竟能想到這點。

倒是杜青衫一臉淡定。

宋歸塵又道:“當日刺殺發生後,聳翠樓有眾多官兵出入,樓中眾人都以為段憶安是被官府捉拿了了去。今日見了大人,我才知,原來,段憶安竟然從來沒有到過官府?”

“其餘各處老夫不知,但提刑司從未聽說過聳翠樓刺殺案一事。”

“是了,韓松製造聲勢,讓大家以為段憶安是被官府抓走了……”宋歸塵鼓起勇氣,“大人,就讓我做誘餌吧,我一定要將韓松的真實面目調查清楚。”

“小塵。”

“杜……大哥。”宋歸塵艱難改口,面對一個比自己年紀還要小的美少年,她實在是叫不出“大哥”這個稱呼來,然而在顧提刑和顧易面前,不得不改口這麼叫,“我意已決。”

見她堅持,杜青衫只得作罷。

“那我隨時出入聳翠樓,你有什麼事可以直接找我。”

“若杜兄弟出入聳翠樓太過頻繁,精明如韓松,只怕更加容易察覺出問題來,杜兄弟還是和往常一樣,不要特意去聳翠樓比較好。”顧易鄭重道,“既然要入虎穴,咱們就要裝得十分像,若只裝了八分,只怕會功虧一簣。”

“顧大哥說得沒錯。”宋歸塵毫不掩飾對顧易的讚美,末了還附帶著誇讚自己一句,“而且,我相信,以我的演技,韓松察覺不出什麼異常來的,杜……大哥你就放心吧。”

杜青衫默默地翻了一個白眼。

你這心裡有什麼就說什麼的脾氣,也好意思說演技?

不過既然當事人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反對,只看向顧提刑。

顧提刑摸著鬍子沉思了片刻,終於點頭道:“好,小塵姑娘,老夫知道你為母報仇心切,但韓松狡猾,你千萬不可胡來,屆時慎兒會在外協助於你,保證你的安全。”

“多謝大人。”

“對了,你今日來此見老夫,韓松可有派人跟著?”

宋歸塵心情複雜地看了一眼杜青衫:“本來韓松是派人跟著的,不過被杜青衫給甩了。”

只是,甩的方式有些暴力。

她和杜青衫從孤山下來,就一直有船在他們的船後跟著,先時宋歸塵還不確定那是韓松派的人,如今,倒是十分確定了。

杜青衫笑道:“這你還不感激我?”

我感激你個鬼!

我感激你拉我入水,在寒風徹骨的初春凍成落湯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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