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死亡,打了所有人一個猝不及防

紅寶石般鮮豔的血色印入眼簾,刺得人眼暈,紅得人燒心,就像是個惡劣的玩笑,下一秒玉斯年就能長回腦袋,笑著跟大家說他在惡作劇,嚇到了吧?

但很顯然,這不是玩笑。

餘渡下意識看向江願,男人此刻大半張臉隱在碎髮陰影裡,看著老友的殘屍,手足無措,除了少許的悲傷,更多的是一種晦暗不明,以及...意味深長?

江願很冷靜,大量親友死亡的經驗,給他煉出了一副無比清醒的腦子,當務之急,是保住剩下人。

饕餮,作為一種傳統兇獸,在遊戲裡不算少見,但可能由於門主的不同,它每次的形象都會有所改變,就比如這一隻,竟然聰明到會變幻成小毛絨怪物來迷惑人。

而它此刻現出原型,面孔似人似虎,體壯如牛,兩隻垂耳上方長出了一對長長的羚羊角,滿口畸形虎齒,鮮血淋漓,還掛著玉斯年的碎骨肉沫。

渾身附著一層稀稀疏疏的絨長,血下面的厚實皮肉完好無損,顯然那都不是它的血,而是霍滸跟權無暇他們的。

它一開始就是在裝柔弱,用可愛的外表吸引受害者,讓他們放鬆警惕。

然後玉斯年就上當了。

江願從餘渡上衣口袋裡拿出一枚黃金子彈,提醒道:“小魚兒,饕餮皮糙肉厚,黃金雨對他外用應該沒什麼效果。”

餘渡明白了他的意思:“嗯。”

“玉會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玉斯年的屍體橫倒在地上,血還在源源不斷的噴湧,由於地宮溫度低,還冒著一層氤氳熱氣。

德風會員們撕心裂肺的叫嚷著,下意識就祭出武器,朝饕餮劈砍而去。

“老子跟你拼了!!!”

不就是隻饕餮嗎!今天要麼魚死網破,要麼同歸於盡,哪怕什麼都做不了,死了去陪陪會長,那也不算壞事!!!

可有一個人,速度比他們更快。

或者說鞭子更為準確。

“玉斯年只有我能殺!!!!!”

怒喝炸響,蒼葭凌空一擊,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暴戾姿態橫穿過德風會員,嚇得了他們一大跳。

這武器他們可太熟悉了,下意識的以為權無暇是要趁熱鞭屍。

但出人意料的是,蒼葭是衝著饕餮去的,長鞭狠狠砸進饕餮石頭般粗礪敦實的厚臉上,難得的留下了一道鞭痕。

“你殺玉斯年!!你怎麼敢!你怎麼敢啊!!只有我能殺他啊啊啊啊!!!”

原本傷得口頭禪都湊不齊的權無暇,以及其詭譎的思路開始發癲,健步如飛的朝饕餮襲去。

德風公會的人捋不清他的奇思妙想,但早就習慣了這瘋子發癲,懵逼過後,趕緊收拾起自家會長的屍體。

豈料這時!

饕餮遭到疼痛刺激,陡然變大數倍,一聲嘶吼後,眾人眼前一花,權無暇跟個破石頭似的,被一腳踹飛,重重砸進骨牆,摔出一個人形窟窿,嘴裡咳出一大口豔紅鮮血!

接著,這饕餮雙腳轟然落地,正好踩中玉斯年殘軀,粉身碎骨。

“親愛的.....啊!”瑩子曦剛要跑去哭權無暇,黑西裝們卻是推開她,先一步湧了過去。

“會長啊!!!”

這架勢,感覺德風仁愛兩大會長今天都得作死在這裡。

權無暇本就在上一次搏殺中受了重傷,剛才那一砸,他感覺自己脊椎都快斷了,意識有些模糊,視野被血染紅,他的手指努力抽動,強烈的想要殺死饕餮,卻幾乎忘了怎麼抬手。

饕餮此怪,向來是貪吃又記仇,權無暇給它的鞭傷又癢又痛,讓它十分不悅,一把揮開擋路的垃圾們,血盆大口一張,準備把這個惱人的傢伙一口吃掉!

就在它即將達成雙吞會長成就時,一道湛藍劍芒閃過,長長的唐刀險之又險地卡進了饕餮嘴裡,正好卡在饕餮的畸形的門牙跟下頜中切牙之間,保住權無暇一條狗命。

這唐刀形態簡練,乳白色刀柄刻滿垂柳紋路,湛藍刀刃綻放著一層冷光,是霍滸的三春暉。

能抵擋饕餮的巨口咬合,實力可見一斑。

但再有實力,也經不起被饕餮反覆啃咬,霍滸趕忙喊道:

“隊長!!快點啊!!”

餘渡走近,抬手,湮幻黑洞洞的槍口,指向饕餮大張的腥臭巨口。

主人說不能外服,那你就內用吧,他想。

長髮青年扣動扳機,撞針敲擊彈殼,火藥點燃,黃金子彈出膛,在饕餮的喉嚨盡頭消散破碎,入口即化。

饕餮:?

它知道人類蠢,卻沒想到蠢成這樣,拿根牙籤跟彈弓就想跟它抗衡?不知道饕爺我氣吞天下,海納百川?真是笑死爺了!

“嘎嘎嘎嘎嘎!!”

兇獸被玩家們幽默到,笑得張開大嘴,霍滸趁機收回三春暉,西裝男們趕緊把權會長從牆面上撕下來。

“嘎…嘎嘎……?”

但它剛笑一聲,就感覺到不對勁了。

肚子裡傳來了極度猛烈的劇痛,像是有千萬針刺戳進了它柔軟的五臟六腑!喉嚨口一陣翻江倒海,像是有人在他肚子裡放煙花!

它疼得張嘴想吐,數不清的金針暴雨從它嘴裡射出,差點掃中玩家!

萬兩黃金雨在饕餮的肚子裡轟然爆開,炸成一朵不斷綻放的煙花。不過這一幕,還活著的玩家們是看不到的,他們只能看到饕餮向後倒地,四腳朝天,前後肢蜷縮,抱緊肚子不斷打滾哀嚎,一張嘴就全是金雨,灑了滿地金沙。

倒是挺像個吐金祥瑞。

“走。”餘渡命令道。

“嗯,饕餮血厚得很,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我們先離開這裡。”霍滸說著,把重傷到幾乎昏迷的權無暇背到了背上。

原本黑西裝們想背的,但霍滸身上的傷比較少,只得交給他。

德風成員們看向玉斯年的方向,不忍道:“可...可會長的......”

江願道:“沒事,反正他衣服多,回去搞個衣冠冢也一樣,心意到了就行,別把你們自己搭進去了。”

他這話聽上去不近人情,但也沒錯。

就在無限遊戲剛登陸那幾年,很多人進了詭洞就再也沒出來,能有人記得都算難得,要是再有個衣冠冢,更屬奢靡。更多的人,是全家老小一起淪陷,什麼都沒留下。

雖然最近幾年死亡率減少,但大家對衣冠冢的概念早已習以為常。

畢竟你不能在遊戲裡為了一具屍體,再搭更多性命進去。

想想也是,要是為了收屍,他們再把自己搭進去,玉會長在天之靈一定會難過到捶胸頓足,德風玩家們只得作罷。

可他們難過,仁愛黑西裝們可就高興了,儘管自家會長這邊也好不到哪兒去,至少還能喘氣兒,而德風會長死掉,自家會長的心腹大患死無全屍,簡直是件值得開派對慶祝的大喜事!可喜可賀!

黑西裝們笑容滿面,容光煥發,紛紛拍手稱快。

只有江願注意到,狀似昏迷的權無暇,微微側頭,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方向,回望了一眼那攤早已被饕餮碾成碎肉地毯的屍骸,像是要把仇人最醜陋狼狽的模樣,刻入骨髓,然後又悄悄把頭埋回了霍滸寬厚的背上。

玉斯年,你也有今天。

真是活該啊。

*

接下來一路無話。

黑西裝們落井下石了幾分鐘,發現德風人全都沉浸在失去會長的悲傷裡,懶得搭理他們的挑撥,自覺無趣,漸漸也就跟著沉默了。

饕餮的哀嚎越來越弱,眾人這才停下,找了個還算乾淨安全的空地,給傷員們療傷。

權無暇渾身上下十幾處骨折,脊椎也有些錯位,幸好霍滸的醫療包裝備齊,治療道具充足,只要花點時間,足夠給他治好個七八分。

霍滸給權無暇接骨、正骨,瑩子曦跟穀雨拿著道具,給其他玩家治療包紮,忙得團團轉。

休息間隙,所有人都懨懨的,如喪考妣的氣氛讓江願渾身難受,他閒著也是沒事,從餘渡那裡拿了支膏藥幫忙療傷,順便跟手下的病患嘮了起來。

“嘿,兄弟,我們剛剛遇到之前,你們是已經跟饕餮打過一場了嗎?權無暇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西裝男緩緩道:“會長他...是為了保護我們,被饕餮咬了一口才受那麼重傷的。”

江願驚了:“你說什麼?權無暇保護你們?”

“是啊。”黑西裝說到這裡,壓低了聲音:

“不過說實話,我也挺驚訝的,會長平時都是隻殺人不救人的,可能是因為霍副隊長的關係吧?我們會長好像跟他很聊得來。”

江願向後仰了仰身子,此時霍滸治完權無暇,正在給其他傷患正骨。

“霍副隊,你之前跟權無暇聊什麼了?能讓他突然轉性子?”

霍滸:“聊?也沒聊什麼啊,就是一些雞毛蒜皮,家長裡短的事。”

他說完又笑著補充了一句:“不過可能是因為我家也有個跟無暇一樣,有點調皮的孩子,所以比較清楚該怎麼溝通。”

調皮?江願一下就想起之前餘渡說的【問題小孩】。

“所以......這種‘調皮’的孩子,該怎麼溝通啊?”江願虛心請教經驗。

“哈哈,這個說來話長,其實我一開始也不懂怎麼跟孩子溝通的,但是那一年,我還在實習期的時候吧……”

餘渡突然提醒一句:“長話短說。”

“好吧。”霍滸頓了頓,濃縮道:“簡單來說,就是孩子其實什麼都懂,所以你只要誇,鼓勵他朝著好的方向走就對了。”

江願:“就這麼簡單?”

霍滸:“就這麼簡單。”

江願悟了,難怪自己過去總是處理不好玉斯年跟權無暇的關係,一定是因為誇得不夠,讓權無暇脆弱的心靈受到傷害,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導致後來精神變態。

他轉頭就對不遠處躺屍的權無暇道:“權會長今天好棒,還會保護自己的手下,真勇敢!”

為了顯示自己的真誠,他甚至還拍手鼓掌。

“去你大爺的爛雞兒傻屌!!!”權無暇瞬間炸毛,為了表達自己的憤怒,還丟過來一卷繃帶,想要砸死江願,被餘渡單手接住。

江願回身,低頭沉思: “看來這方法對我行不通。”

餘渡隨手把繃帶砸還給權無暇,淡淡道:“是他的問題。”

霍滸笑了笑:“無暇是個有些敏感的孩子,得慢慢來。”

如此輕描淡寫,這得是何等仁慈寬厚的博大胸襟?

江願彷彿看到這位中年男人周身被一層佛光籠罩,瞬間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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