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香古色,裝潢喜慶的月老宅邸,游魚般的紅線,不斷奔騰,朝著屋外湧去。

青年朝著它們流動的方向,走出大門,一眼就看到了花海中央,那顆足有半個屋子大的巨型紅繭。

它壓倒了一大片嬌豔的彼岸花,心臟般靜靜躺在那裡,與晚霞連成腥紅一片。

寓意不祥。

蛛妝花冠摩擦筆挺制服,餘渡匆忙穿過半人高的花叢來到繭前。

痴情紅線,嗅到了這青年身上的同類氣息,主動張開一道渾圓裂口,將這送上門的傢伙,一口吞下。

從外面看,這巨繭已經夠大了,沒想到內裡更是另有乾坤,長髮青年彷彿置身於一座體育場內,避開不斷潮湧的紅線,走了半個小時,總算是找到了被擄走的主人。

紅絲蛛網般,從四面八方連過來,交錯,絞纏在盤地而坐的紅色木乃伊上。

江願平穩的坐在地上,被裹得只剩一隻桃花褐瞳,跟凌亂雪發,猶如穿了一層厚重繭衣。

見餘渡過來,他熱情招呼。

“唔唔唔---!”(你來啦!)

餘渡單膝跪地,撥開捆在主人唇上的紅絲,語調漠然的詢問。

“你在這裡做什麼?”

江願艱難抬頭,他一見小魚兒就笑,輕鬆道明瞭自己現狀。

“如你所見,我過不了這關,所以快死了呀。”

長髮青年微不可察的顫了顫,單手握緊,眼神晦暗下去。

江願接著就開始囑咐後事了:“等我走了以後,就別立墓碑紀念了,墓誌銘寫個被紅線纏死挺尷尬的。”

餘渡冷冷道:“那你為什麼不掙脫出來?”

“如何掙脫?”

江願疑惑:“它們要我動情才肯放過我,可我該糟踐誰?”

“你還是小莫憂?還是...呃...隨便哪位天兵天將?”

他說話時,幾根紅線一直纏在他的項圈上,拉得神子近乎窒息,但江願仍是努力保持著輕鬆,不讓對方看出來。

長髮青年眼神幽幽,剛要說話,白毛紅粽又緊接著道:

“不行啊,我累了,就在這裡結束吧,這地獄風的天宮風景不錯,適合埋我。”

餘渡沒有理會他的胡說八道,直接道:

“你就這麼害怕?”

江願貌似聽不懂:“怕什麼?”

面色陰鬱的青年,盯著主人唯一露出的桃花眼,一字一頓,咬牙道:

“怕動情,怕有軟肋,怕軟肋被邪神盯上。”

然後軟肋被以最噁心的方式,虐殺到面目全非。

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後,江願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真是什麼都瞞不住這人。

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誇讚道:“嘿,你可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被點破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雪發神子坦言:“你看,我媽就算死了,都能被安全部的壞狐狸拉出來鞭屍,更何況一個新鮮的大活人?”

“蔣狐狸、邪神,或者隨便哪個誰,要是知道我跟誰過於親密,那不得笑死?又有能折騰我的理由啦!”

所以,江願死遁的這些年,除了釣魚跟做日結,滿足人活著的最低需求外,別的什麼都不做。

孑然一身,兩袖清風。

既然我一無所有,那你們就什麼都奪不走。

可他當真如此灑脫嗎?

當真,不僅灑脫,還非常擺爛。

他強忍著渾身酥軟的不適,發表了最後遺言。

“我罷工了,不玩兒了,讓邪神跟安全部的笨蛋們自己鬥去吧!哈哈!”

“安全部控制不了你,邪神也打不敗你,你是江願,是他們窮盡一生,用光所有卑劣手段,也毀不滅的唯一真神。”面對笑看生死的主人,長髮青年的嗓音冷得幾乎沙啞。

“你只是,自己不願意過這關。”

聽到餘渡說這些,男人雪發下的桃花眼彎彎,反問。

“那你說,我這關該怎麼過?”

江願現在被紅線情關所困,要掙脫,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容易。

需得滿足這些慘死眷侶們的心願,將紅線一一度走。

而過程,自然就是做點情侶愛在被窩裡乾的事,用纏綿欲情,餵飽它們的怨念。

說到底,什麼邪神,安全部,什麼恐懼被人拿捏軟肋,找這麼多冠冕堂皇的藉口,其實就是不想委屈小魚兒。

裹住江願的,不是這層硃紅蠶繭,而是那顆不願傷人的心。

眸內暗紫向下沉了三分,喉結粗糲滾動,餘渡緊張地嚥下一口唾液,沉聲吐出了兩個字。

“用我。”

紅線團裡的人不回答,青年心知主人還是有顧慮,補充道:

“他們對付不了你,同樣也對付不起我,有我在,你儘管做你想做的事。”

感受到青年心意,盤坐地上的紅線翻騰,鬆動,愉悅得激動雀躍。

沉思片刻,江願淺淡的長睫低垂,絲線紅綢般柔順拉長,一截汗津津的雪玉手臂抬高,招向自己最忠誠的奴僕,旖旎命令。

“小魚兒,過來。”

*

同一時間,安全部作戰指揮中心內。

所有工作人員都停下了手頭工作,難以忍受的用雙手捂住耳朵。

自江願被紅線拖進蠶繭空間後,大螢幕上,就只剩一堆閃瞎人的紅光,音箱裡傳來了令人齜牙咧嘴的------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氣得蔣部長捂著耳朵,暴跳如雷得直跺腳。

“技術部!!!技術部!!!!都死絕了嗎?!!?”

*

真摯而強烈的情慾,浩如星海,灌飽了一根又一根的紅線。

它們心滿意足的化作一縷縷緋煙,朝著天幕消散。

暮色晚霞黯淡,白骨遍地的花田裡,巨繭破裂,越來越小,逐漸現出了兩道臥在一起的修長剪影。

幾片碎裂的頭蓋骨,痴痴望著面前骨節分明的蒼白大手,雪玉透粉的汗溼五指,正用力的疊插其間,輕微顫抖。

紅絲流淌著變薄,到最後只剩一根流光溢彩的紅線,還俏皮的綁在兩人頭髮間。

唇齒之間,拉出了一根晶瑩細絲。

神子腦子缺氧,暈乎乎納悶兒:咋還有一根紅線,遲遲不肯被度化?

正要俯身再努把力,餘光一瞥,這才認出最後一根是梵問,這才堪堪住口。從青年堅實的腹部坐起,攏了攏露出瑩白香肩的破爛工裝。

雪發神子的臉,紅得像剛出水的牡丹花蕊,他嘴唇微抿,輕咳兩聲,對自己的吻技給予了高度評價。

但配合他度線的執行官不這麼認為。

五官陰鬱挺拔的冷俊青年,薄唇紅腫,發表瞭如下感言:

“如果一開始沒有磕到牙,就更好了。”

就在剛才,江某人笨拙的一口啃下的瞬間,發出了一聲清冽脆響。引得周圍紅線們抖成一片,鬨堂大笑,當場被笑度化了好幾根。

江願撇嘴:“餘長官要求還真多啊。”

青年垂眸:“沒事,以後就有經驗了。”

聽上去,像是在嘲笑江大神子是個沒經驗的雛兒?

那還得了!!!反了天了!!!

江願現在就準備給這廝點教訓,剛要俯身,卻察覺了一絲不對。

抬頭,就看到一臉血的莫憂,正站在兩人前方,一副想開口又不好打擾的尷尬模樣。她雖然蒙著眼,也大致能從剪影看出,自家師傅跟江先生在做什麼。

“師傅...還有江...江.江..”

少女執行官審時度勢,斟酌了一下措辭:

“師孃。”

江願沒臉沒皮的調笑:“小莫憂,嘴真甜呀。”

餘渡從容起身,理了理凌亂長髮,看著徒弟臉上的血跡,問道:“你怎麼了?”

莫憂這才道:“哦!對,我來就是想說這件事!!!”

江願好奇:“怎麼?你跟雲娥打架了?”

“嗯,是打了一架。”莫憂認真點頭,說起了剛才的古怪經歷。

“師傅走之前,不是讓我度化雲娥嗎?我正準備給她背段往生咒呢,她卻突然跳起來咬我,我躲開,她就摔到在地上,聞著味道扭到了月老的殘骸邊,把碎骨跟剩下的內臟全都吞了下去。”

“我過去,她就滿臉泣血的瘋狂攻擊我,說.......”她說到這裡,表情無法理解的疑惑起來。

“說是我們害死了他的月郎,要殺了我給他報仇,我沒辦法,只能手動度化她了。”

手動度化:指一斬馬刀下去,把人彘姑娘整個劈成兩半,徹底超度。

江願摩挲下巴,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以為這月老已經夠變態了,沒想到這位月大姐更是重量級。”

莫憂更加疑惑,三連問道:“師孃是什麼意思?這個雲娥是怎麼回事?她為什麼突然要給月老報仇?她不是被他害了嗎?”

善解人意的餘師傅,很快就為徒兒捋清了其中邏輯。

“月娘沒有失憶,只是因為月老獨自登仙,她害怕被愛人拋棄,導致心理扭曲,希望透過這種方式,引動月老發瘋得到更多的關注,月老反應越大,她就越能感受到戀人對她的愛。”

莫憂:“可月老都把她虐待成人彘了啊!?”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純純的抖M唄,虐得越狠,愛得越深,你看他倆,多相愛,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江願比了個愛心,感慨道:

“就是可憐這遊戲裡的天下眷侶,成了這對變態戀人play中的一環。”

而月娘憋到最後才發作,顯然是因為看莫憂只是個小姑娘,好欺負。

小姑娘三觀破碎,風中凌亂。

星河吞沒晚霞,三道拉長的黑影,漸漸消失在彼岸花田盡頭,朝著雲端的兩匹天馬走去。

“可輪迴不都要把記憶洗掉的嗎?她是怎麼留下記憶的啊?”

“把孟婆湯倒黃泉裡就行了。”

“長官今天很幽默嘛!都會講笑話了!”

“我倒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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