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槍聲響起在耳畔,看那塊猩紅在視野裡逐漸消散,他笑著拍手,讓單調又機械的掌聲成為寂靜的別館裡唯一的迴響。

“乾脆利落的一擊,先生。”

看看,這就是友誼,偉大的友誼,你死我活的友誼。趙佐信,看看,多麼相似,轟轟烈烈卻華而不實的友誼。

他就站在這位勉強稱得上是訓練有素的先生身邊,沒有任何防護,子彈能在幾毫秒的時間裡穿透他的身體帶走他的性命,然後——

這位先生向“朋友”開了槍。

“我,我可以走了嗎?”

“當然當然,不過在那之前,還請配合某完成最後一場遊戲。”

青年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把左輪手槍,微笑著向他展示裝填滿的彈巢,“不知道安德勞斯先生,聽說過俄羅斯輪盤嗎?”

他聲音聽起來不懷好意極了,但安德勞斯沒法不配合,因為那把壓滿子彈的手槍就正對著他。

“如你所見,這是一把滿子彈的左輪手槍。哈哈,當然,某並不是那種不樂意給人活路的頑固,你有權利將子彈卸下來。每回答一個問題,我們就拆一發子彈。請記住,不要說假話,否則後果自負。”

似乎是覺得這個遊戲有些失衡,青年便又添了一句規則,“當然,你也可以問某問題,不過某每回答一個便添一發子彈,如何?”

言罷,他頗為期待的望著面前的男人,似乎想從對方口中得到關於自己這般體貼舉動的誇讚。

這當然不如何,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安德勞斯根本沒有不玩的選項。空氣在這一刻都寂靜了,他能清楚的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又擔心下一刻自己的呼吸會就此終結。心臟在極端的緊張情景下怦怦直跳,幾乎要從嗓子裡跳出來,最終他顫顫巍巍的開口,“好。”

羽田遲生欣慰的笑了。

“好極了,先生。那麼現在,遊戲開始?”

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傢伙漫不經心的轉動著左輪手槍的彈巢,輕描淡寫的丟擲第一個問題。

“首先,某想知道您與您的同伴究竟是受哪方人的指示才到這荒郊野外來呢?”

這個問題並不算難回答,本來對組織就沒多少歸屬感只圖長生的安德勞斯回答的很爽快,“是一個叫烏鴉軍團的組織,我是受他們的指使才到這裡來的,他們說這裡有長生的秘密!”

烏鴉軍團?那不就是先生的組織嗎?可他從沒在先生口中聽到過相關事宜。不過從那位先生以往發來的mail來看,組織裡確實是有些問題的,那位先生並不願意讓他深究,所以這句話十之八九是真的。

羽田遲生拆掉一枚子彈並向安德勞斯展示了一番,表示自己說話算話。

子彈被攥在他手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拋動著,讓人的呼吸頻率不自覺加快。注意到安德勞斯的視線,羽田遲生嗤笑道,“請您別擔心,某不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物,不會將子彈又裝回去的。”

“那麼第二個問題,您好像無比確信這世界上有長生,為什麼呢?”

他心頭一緊,下意識回答道,“不想死的人都會信奉長生,就像那個虛渺不存在的上帝一樣。”

“先生,”那個懶洋洋的聲音逐漸變得危險,拉長到彷彿是在詠歎的低沉嗓音明明那般輕柔,卻讓安德勞斯感覺全身冰涼,好似被一條毒蛇纏住了身軀,“某私以為,現在並不是一個適合開玩笑的場合,您覺得呢?”

男人不知道面前的傢伙究竟是如何判斷真假的,但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再說謊,這個賭命遊戲就極有可能提前結束。他趕忙從口袋中掏出一張老舊的黑白照片遞上去,“這是我無意間翻到的一張照片,角落裡有個人誤入鏡頭了。那張臉我在組織裡見到過,是烏丸時三的親信,長得一模一樣!”

羽田遲生接過來漫不經心的掃了眼,然後裝入自己的口袋,“就這樣?”

安德勞斯反應很快,“這算一個問題嗎?”

他一愣,隨後笑著點頭,“當然當然。”

一枚子彈被拆下,先前拆下的子彈又被裝了回去,“甚至就連方才您問的,也可以算一個問題。“

黑洞洞的槍口直指安德勞斯的腦門,青年依舊如沐春風的笑著,“現在,回答某的問題。”

這傢伙好像從來不會將生氣惱怒的情緒表達出來,就連生氣都是笑的,語氣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全憑另一方的第六感來猜測這個怪胎究竟是喜是怒。

安德勞斯一咬牙,從頭開始講述這件事的因果。

二戰時,他們家據說在英國科林代爾市郊開過一家療養院,傳說當時有個被逐出學術界的瘋子由於某種原因在療養院做護工,私下裡卻用病人進行不為人知的瘋狂實驗。那個病人最初總在明面上和學術瘋子大吵大鬧,後來他們間的關係卻漸漸融洽,直到後來倫敦大轟炸,那個科研瘋子就此下落不明。

“當時他們爭吵被人聽到了一部分,有傳言那個瘋子是K打頭的,我翻閱了很多文獻,最後懷疑是當時的劍橋大學生物學教授Kikaji,一個因為提出塞爾cell永生論而被學術界除名的天才!”

一提到Kikaji,安德勞斯激動的滿臉通紅。此刻他像極了那些瘋狂崇拜偶像的狂熱粉絲,什麼話都不過腦子了,瘋狂向外輸出,“領先世界半步是天才,領先世界數步卻是瘋子!當時細胞學說剛建立沒多久他就有這種見識,他是天才中的絕對天才!他絕對成功了,就算沒有永生,他也取得了長生!”

Kikaji,清梶。

看來這個世界裡19世紀發生的事情比他想象中更復雜,組織更是一灘渾水,不,應該說是沼澤也不為過。羽田遲生心想,畢竟一旦踏入組織,恐怕就陷進去再也出不來了。

“好的,那麼下一個問題”

子彈被一發發拆掉,問出的問題也越來越刁鑽,答出來的每一個字都要仔細斟酌推敲,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安德勞斯能清晰的聽到自己越發急促的心跳聲,他不清楚對方究竟是如何判斷自己是否說謊的,每次都能分辨出真假。可是如果對方本來就清楚,又問什麼要問自己

子彈掉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顆又一顆,牽動男人的心絃。

“最後一個問題——”

安德勞斯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經過剛才的“遊戲”,他已經能想象最後的問題會有多麼刁鑽了。

“您覺得,長生真的有必要麼?”

這問題讓他一愣。

太簡單了,簡單到讓他所有的猜測懷疑都在一瞬間被推翻。

“有必要的,肯定是有必要的啊。人類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但人的壽命卻只有短短几十年!我好不容易看到的世界,為什麼註定要終結?我不想躺在冰冷的地下更不想被燒成灰!尋覓長生沒有錯,如果真的有,那他們就不應該將我生下來!”

這是他的心裡話,也是他打心底認同的觀念。

見安德勞斯緊張的望著自己,羽田遲生失笑,他不緊不慢的開啟彈巢,取出最後一發子彈丟在地上。

“請吧,先生。”

他做出一個請的動作,含笑看著安德勞斯一步一回頭的滑稽模樣。

直到退出別館看到夜空,安德勞斯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活下來了。劫後餘生的喜悅衝昏了他的頭腦,他覺得自己走路都有些輕飄飄的了。

咔噠。

細小的聲響突然自身後傳來,他猛地回頭,正看到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自己,卸去易容的青年微笑著扣動扳機。這一刻,他的心臟幾乎停擺。

四周依舊寂靜,那把槍裡沒有任何子彈射出,只有空槍扣動扳機後擊錘的喀嚓聲。

“某說過,某是個極其講信用的人。”

羽田遲生面帶微笑來到安德勞斯身側,笑眯眯的俯視倒地抽搐的他,將左輪展示給他看。

“看吧,一發子彈都沒有,不是嗎?”

極度受驚、大喜大悲,恐懼驚恐這對一位患有心臟疾病的病人來說可不太友好。無論是最初的自相殘殺還是俄羅斯輪盤遊戲中從簡單到刁鑽的問題,甚至最後這一發空槍,都被他設計在內。

自相殘殺的戲碼裡不能出現第三者,所以只好委屈安德勞斯因病猝死了。

他蹲下身,那雙在黑夜裡發亮的琥珀眼一如既往冷漠,顯得那張溫柔和藹的笑臉越發詭異。

他將槍口對準安德勞斯的額頭,衝這位可憐人做了個無聲的口型。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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