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雲端上的城市
小河鎮鎮政府四樓小會議室。
今天的會議與上一次不同，上一次鎮領導班子成員大多數都藉口沒來，但今天是全員到場。
連陳力都有點好奇，怎麼一個找藉口的都沒有？
鎮長朱魁笑著對陳力說：
“小陳書記，感覺你紅光滿面精神勁兒足啊，是不是走桃花運了，哈哈哈！”
陳力笑了笑說：
“我就一勞碌命！”
朱魁對陳力的稱呼還真是煞費了些心思，以前叫一把手吧，都是稱呼“某”書記。
而書記叫鎮長就是“老”陳“老楊”啥的。
但陳力太年輕，比他年輕一半，叫“老陳”不合適，所以想來想去就叫了個“小陳書記”。
又因為陳力對他在飛揚山莊超額吃喝的事“高舉輕放”，他認為陳力是給了他面子，有意“求和”，所以這幾天他對陳力的態度還是變了。
當然不是說他就拿陳力當他一個陣營了，而是一種策略，至少他現在不想跟陳力撕破臉。
假如真撕破臉的話，陳力把他超額吃喝的問題捅到上頭去，雖說對他不會有實質性的處罰，但肯定在上頭丟臉失分。
這種失分其實是很關鍵和微妙的。
比如某個位置空出來了，市委組織部參考領導的意見推薦考察干部時，這種失分可能就成了上不去的那個坎了！
所以從這一點來說，朱魁就決定對陳力“放鬆”一點了。
不然就算他把陳力擠走了，再調來一個書記，他朱魁一樣還得再花心思對付。
但如果陳力服軟認慫的話，那不比新調來一個書記強？
朱魁有意說了幾句笑話讓場面輕鬆起來，然後看了看手錶：
“剛好十點，開會吧。”
沒有一個人請假，全部到場。
從朱魁左側看過去，依次是常務副鎮長楊棟樑、副鎮長劉景鵬、鎮政府辦公室主任何崢嶸。
從陳力右側看過去是黨委副書記向文武、紀檢委員朱懷仁、鎮宣傳委員鄭澤樹、鎮人武部張瑞祥。
朱魁喝了一口茶，然後轉頭問陳力：
“小陳書記，這個會是你通知主持的，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好！”
陳力點了點頭，眼光掃了眾人一眼後說話了。
“今天這個會其實沒別的，就我這幾天視察了一些我們鎮實施市委下達的任務和政策，也看到和發現了一些問題；
比如我們鎮的支柱產業，瑞祥農業合作社，我特別品嚐了幾款水晶稻品種的米，品質和口感都非常好，不比市場中高階米的品質口感低。
但是為什麼瑞祥的銷售價格始終只是低端米的價格？
這個價格是不是考慮研究提一提？
是不是研究做個品牌出來？
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個想法念頭。”
“陳書記！”
張瑞祥一聽到陳力開會第一件事就提了瑞祥農業合作社，他當即就回應了！
“你這個問題我來回答吧，瑞祥關於銷售價格的問題，不是我們不想提，是提了經銷商不同意，鬧意見；
如果真要鬧，經銷商一斷渠道那我們連最低的價格都銷不了，大米再好，賣不出去堆在倉庫裡也變不成錢，還有你說做品牌……
呵呵，這個東西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做品牌的話至少得掏錢做形象運營打廣告吧？
請明星代言吧？
這動不動就得數百上千萬起，那得賣多少米才能換回來？
我們瑞祥花不起那個錢！”
說到“花不起那個錢”這句話時，張瑞祥還真是擲地有聲的硬氣！
陳力眯了眯眼，又微微點了點頭。
這事，他就不再說了，現在提這個苗子就是為以後打埋伏。
現在反對的聲音有多狠，以後打臉的聲音才會有多響。
“瑞祥這方面的問題，張部長既然說了那我們就不再提，再說說另一方面的問題吧。”
陳力表情也逐漸嚴肅起來，
“昨天我去雲霧山腳那邊的鄉里轉了一圈，走了一些地方，因為沒按黃桃村村委定的路線安排，所以才看到了一些問題！”
“我記得市委這幾年根據上面的政策方針要落實下來的幾個事，一是雲霧茶的經費扶持。
我檢視過市委的檔案，這個經費扶持是按雲霧山山腳環山帶的所有村村戶規劃的。
但我下去看了，經費沒花在所有村戶村民頭上，而是集中在兩個村的位置，這個怎麼說？”
“沿海一帶是有經濟特區那種規劃，先富一城，再帶一區，但我們這兒不是要先富幾個人，而是要帶動全鄉村人都富起來！”
朱魁伸手指輕輕在會議桌上敲了敲，很威嚴的說道：
“小陳書記，這個我來解釋吧，市委下來的扶持款只有那麼多，要按全部規劃人口來分散下去，那結果只有全部都富不起來。
比方說扶持款是一千萬，規劃人口是五千人，按照規劃落下來就是每個人頭兩千塊錢，這能做啥？
但如果這一千萬只集中在一千個人身上呢？
那一個人就能拿到一萬，一萬塊錢，我們已經能很漂亮的做一個經典示範區了！
小陳書記，你經歷得少，可能還不懂其他鄉鎮。
其實大家現在搞的都是這種玩法，把有限的錢集中到一起來做個漂漂亮亮的示範點，政績就出來了。
上級來視察既滿意又有面子，做出養眼的成績來還能繼續有扶持下來。
但如果你按所有戶口戶頭人均分散下去呢？
可以想象得到，你什麼成績都做不出來，上級來視察也不會滿意，你下年的扶持也再拿不下來！
就是這麼個問題，至於這個決定，是我拍板的！”
朱魁毫不猶豫的就攬在了他身上，很霸氣。
陳力很清楚，朱魁說其他鄉鎮都是這個玩法。
這個說法確實不假，大家都這麼玩，所以他才這麼有底氣。
但是……
確實心裡堵得慌，尤其是想到那些他親眼看到的留守老人……
家裡掙不到錢，年輕的都出去打工了。
要是都跟那兩個村組一樣被集中規劃，家庭年收入就起來了。
只要收入好，誰願意天各一方的背妻離子去打工？
誰不想在家陪著父母陪著兒女過團圓日子？
嘆了口氣，陳力又擺了擺手說：
“既然是朱鎮長拍板負責的，那就繼續由朱鎮長跟進吧，後面我這邊就主要去雲霧山跑一跑，看看能不能發展些旅遊、民宿之類的專案。”
小河鎮的兩大支柱產業：
大米、雲霧茶，都被朱魁掌控著，他這時候去強伸手就跟撕破臉有什麼區別？
所以陳力還是乾脆以“撒手”的意思來進行，並把主要精力放到雲霧山去。
朱魁哈哈笑了起來，很大氣的對陳力說：
“小陳書記需要什麼就儘管跟我說，要人給人，要錢給錢，沒錢我湊都要給你湊出來！”
把話說漂亮點，就讓他去雲霧山折騰吧，雲霧山山大，在那上面折騰個一年半載都行。
陳力點了點頭，站起來說：
“散會！”
這一次會議算是成功了，但也算是不成功！
會議是成功開了，但他的提議一樣都沒解決，說出來就被對方硬的、軟的都給頂了回來，頂得他沒話說！
陳力拿著他的保溫茶杯率先出去了。
等陳力走了後，楊棟樑靠近了朱魁悄悄說：
“朱老大，都傳陳力是個狠角色，在高巖鎮整得吳長青、譚習文他們個個翻不起身，但來了我們小河後，我看也就是那麼個樣嘛！”
朱魁嘿嘿一聲，
“這就跟打仗一樣，講究的是天時地利人和，咱們天時地利人和都佔全了，他拿什麼來跟我們鬥？”
楊棟樑想了想笑著說：
“也是，嘿嘿，估計……他也幹不長久吧，到時候還得我們朱老大來擔這個擔子才得行！”
朱魁又嘿嘿一聲，不過沒說話，臉上洋溢著深思的表情。
隨後的日子，陳力就簡單得多了，早上出，下午回，天天帶了王家奇去雲霧山上轉，一個月下來，人又黑又瘦。
朱魁見陳力完全沒有拿捏他的意思，也徹底放了心，還給鎮裡其他人放了訊息：
小河鎮以陳力陳書記為核心，大家要心往一處攢、勁往一處使！
不管怎麼樣，他對陳力的太度是要擺出來，姿態要擺出來。
在雲霧山轉了一個月，辦公桌上的資料堆了厚厚一疊，陳力整理了一份出來。
王家奇雖說天天跟著陳力跑，這些資料也是這裡標註那裡記點，他還真沒看出來陳力是什麼打算。
不過作為助理，王家奇也很清楚，陳力只要自己沒說出來，他也不問不打聽，盡好他的職責。
但從他的估計來說，他覺得陳力很可能是想在雲霧山發展旅遊和客棧。
不過說實話，難度大，形不成規模，再說資金也跟不上。
“家奇，瑞祥……衛念蓉那邊怎麼樣了？”
陳力整理好資料後忽然問了一句。
“她那邊又按程總的要求準備了一萬五千斤的貨量，不過這差不多是衛念蓉能辦到的極限了，再多的話，瑞祥倉庫存貨那邊就遮掩不過去。”
王家奇放低了聲音回答。
其實最主要的問題還是程蘇夏那天，一個月了，她也沒有訊息來說試銷的結果怎麼樣，與她之前說的大約一週就能見分曉的估計誤差很大。
既然一個月都沒訊息過來，想也想得到肯定是試銷成績不過關。
也不知道是不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辦公桌上的手機響了，王家奇跑過去拿起來看了看後就屏住了呼吸低聲對陳力說：
“是……程蘇夏！”
“程蘇夏？”
陳力怔了怔，接過他的手機一看，來電顯示的名字果然是“程蘇夏”！
摁了接聽，再按了擴音，程蘇夏的聲音傳了出來：
“陳力，一個月了，是不是我不給你打電話你就硬是不給我打？”
“咳咳咳……”
陳力頓時尷尬起來。
程蘇夏程大校花這個語氣顯然不對勁，像個怨婦似的。
要是隻有他獨自接聽也還好，但他偏偏按了擴音，旁邊還有王家奇呢！
王家奇忍住了笑，轉身就出去了。
“幹嘛不說話？是不是被我說到你心口裡去了？”
陳力哼了哼說：
“你要我怎麼說？我怎麼就沒跟你聯絡嘛，只是沒打電話，微信不是給你發了好幾條資訊嗎？”
程蘇夏冷笑道：
“是的，我知道，發了三條資訊，要不要我念給你聽一下？在？
水晶貢試銷怎麼樣了？
一個星期了怎麼樣了？
就這三條資訊，我都懶得回你，給你當牛當馬的被使喚，一句好聽的都不說，給地主當丫環也比被你使喚好！”
陳力頓時又尷尬起來，這次沒有王家奇在旁邊，但他也臉紅了。
不管程蘇夏是不是怨婦般發惱，他確實沒考慮到對方的感受，問的話都是要求，請人幫忙總得語氣好吧？
“那個……確實，跟你道個歉，是我不對，程大小姐，我這人情商低你就別見怪了，水晶……”
說到這兒，陳力嘴裡情不自禁的又冒出那個話來，好不容易才猛然想起，又硬生生的縮了回去，這時候再追問那個話題不是自找罪受嗎？
既然一個月沒回應，不用想也是她那邊沒辦好，沒辦妥，要不然她也不會這麼大怨氣，就別再追問那個話題了吧。
“我會不知道你情商低嗎？”
程蘇夏依舊冷笑著，
“你要情商高，你兒子都已經打醬油了！”
陳力只有乾笑一聲。
她這話……
就算他結婚早一點，就算再早，生個娃兒最多也不過三四歲，三四歲的娃兒能打醬油嗎？
“蘇夏，你……方便影片嗎？其實……我還有個事情要跟你商量！”
陳力摸了摸下巴，把語氣放緩和多了又說，以前稱呼她不是“程同鞋”就是“程大校花”，叫“蘇夏”的時候絕無僅有。
程蘇夏似乎也聽出他這稱呼的不同了，安靜起來。
似乎過了漫長的兩分鐘，電話裡才又傳來她的聲音：
“行啊！”
然後電話結束通話了，幾秒鐘後，微信影片訊號響起。
影片接通後，程蘇夏漂亮的臉蛋出現在影片框裡，表情有些不自然，暈紅暈紅的，看他的眼神很有些古怪。
“說吧，給你三分鐘時間表……達，多一秒鐘我都不聽！”
陳力頓時愣了一下！
程大校花這恐怕又是誤會了吧？
陳力哪有聽不出來她這話明明就是要他“表白”，表白什麼？
想了想，他還是硬著頭皮說道：
“蘇夏，我這一個月幾乎天天在雲霧山山頂轉悠，我給你簡單介紹一下：
雲霧山頂的情況，屬於我們小河鎮區域的面積有近一百平方千米的範圍，地勢平緩，三至五月的平均溫度是16度左右；
五至八月的平均溫度是21度左右，最高溫度的六月也只有27度。
涼爽宜人的氣候在雲霧山山頂差不多是三到十月這整整七個月的期間。
而我們吳川市現在每年熱伏天的遊客大多是來自省城漢水和吳川西面的城市。
我在想，如果我們在雲霧山山頂建一座雲端上的城市，東西兩地避暑的遊客有沒有興趣？
而且以我們吳川的房價來說，平均只有四五千一平；
外地避暑房可以以公寓方式修建，以最大三四十平米的面積設計，再精裝修，甚至可以連傢俬都備齊，買家只需拎包入住即可。
而這個房價甚至不會超過六七千，三四十平米的面積只需要二十萬出頭。
這個錢在漢水那邊給個首付都還差得遠，但在我們這兒依然是大產權……”
“等等，你……再跟我仔細說一下！”
本來程蘇夏一聽陳力又扯起別的事來當場就要發火，心情和表情都做到位了，然後你給我聽這個？
但漸漸聽到陳力說出完整的計劃想法後，她忽然就發起顫來！
商業行為最大的要點是什麼？
不是賣家，主要是買家！
你要抓住有買家的那個點才行，而陳力剛才說的這個她完全懂，因為她家最主要的產業還不是百貨零售，而是地產！
陳力說的策劃幾乎瞬間就打動她了！
雲上的城市！
避暑！
拎包入住！
價格六千以下！
二十萬就能買下一套大產權的房子！
整個伏天的平均氣溫不超23度！
這就是最強的賣點啊，別說其他人了，反正她聽著就已經心動了！
這傢伙……完全就是一個商業奇材啊，以前想把他抓程序氏企業中去，但這傢伙就是油鹽不進，讓她程大校花在這傢伙身上找不到自信了！
這傢伙……
怎麼會想出這麼絕妙、這麼天才的點子？
“陳力，陳書記，你把你的計劃和資料都傳真過來給我！”
“好，但是……”
陳力苦著臉說：
“你還是別叫我陳書記吧，你喊得我有些心慌！”
“裝！”
程蘇夏毫不留情的懟他，
“好了，看在你給了我這麼大一個盤子的計劃書，我就給你說個好訊息吧。”
“什麼好訊息？”
陳力是給她整怕了，假如她說是“看上他”了的好訊息那豈不是尷尬？
不過程蘇夏這一次沒賣關子，直接就說了：
“水晶貢的試銷，成了！”
“水晶貢，成了？”
陳力還有些沒轉過念頭來，因為之前一直認為這個計劃失敗了，所以就沒期待感，但現在程蘇夏又說“成了”，這個反轉有點大！
程蘇夏容光煥發的說道：
“我從吳川回來漢水後，起初也是把樣品分到漢水幾個大型超市試銷。
但放了一個星期都沒有什麼成果，後來我想了個辦法，不賣了！
然後拿去給我爸那些富豪圈子中的朋友送禮，說這個水晶貢米是皇帝才能吃得著的，普通人享受不了。
又因為這個水晶貢的品質和口感本就不差，結果他們一吃就上癮了，一個託一個的來找我要這個米；
他們想吃就別說兩三百的價格了，就算是兩三千一斤那也是小事。
然後我放在超市裡的樣品瞬間就賣了個乾淨，現在預訂的貨單就已經超過一千噸的量了！”
“一千噸？”
陳力也吃了一驚！
程蘇夏嬌笑著說：
“是啊，我之所以沒跟你們說，是因為我玩的就是飢餓銷售。
水晶貢香米本就量少，面對的也是全國範圍內的高階客戶，所以不用擔心。
而且我們又沒有競爭對手，現在你那邊讓衛念蓉把品牌先註冊下來，再全力生產；
另外還要加上五公斤裝、十公斤裝的包裝。
我們漢南佳美的要求就是你們籤給我們獨家銷售權，至於價格，就算兩百元一斤的整數吧，我們超商掙個辛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