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陳力出院了。
不過程蘇夏沒跟他一起出院，而是陳力出院後的那天下午，出院後就住到了酒店。
雲霧山的考察仍然有條不紊的繼續進行著。
小河鎮，鎮長朱魁辦公室。
辦公室裡煙霧繚繞，朱魁跟副鎮長楊棟樑兩個腦袋湊在一起。
兩個人都是眼圈發黑、眼睛發紅，顯然精神狀態都不好。
桌上的菸灰缸裡菸頭堆得像小山一般，還有幾顆菸頭散落在桌子上，菸灰也到處都是。
“你跟張瑞祥那邊沾得深不深？要趁早摘掉，張選擇是顆定時炸彈，指不定哪時候就炸了！”
楊棟樑只是搖頭：
“我跟老張倒是不深，但跟張選擇那……”
朱魁狠狠的抽了一口煙，煙霧吐出來瞬間就籠罩住了他的臉。
楊棟樑又說道：
“現在最關鍵的是陳力，以前還沒覺得什麼，感覺他好像就是來小河鎮打醬油的。
但沒想到這傢伙平時笑眯眯、軟軟的，狠起來卻連眼都不眨一下，要命啊！”
“瑞祥這一塊純粹是迴天無力了，但我們跟瑞祥的牽涉太深了，如果張選擇被抓到了，大家……”
朱魁臉色陰沉，不知不覺中，他怎麼走到了這一步？
“張瑞祥呢？你這幾天跟他有接觸沒有？”
朱魁忽然抬眼問了楊棟樑一句。
“張瑞祥？”
楊棟樑遲疑了一下，然後才說：
“人跟廢了一樣，昨天下班時碰到說了幾句，他說身體不舒服，已經提交了退休申請。”
“嗯，曉得了，你去吧，該幹啥幹啥，莫慌，有錢呢！”
朱魁把菸頭就在辦公桌上摁滅了，語氣又冷又硬的說。
楊棟樑答應著出去了，但顯然還是有些憂心忡忡的表情。
朱魁哼了哼又沉思起來。
張選擇無疑是完蛋了！
瑞祥的問題本來就很多，再說他昨天從公安局一個關係很鐵的哥們那聽說了，瑞祥的前會計周國友交代了幾個“賬本”，這問題就大了！
瑞祥做兩本賬的事，朱魁是猜得到的。
瑞祥基本處於張選擇的一言堂的獨裁管理，這種模式不出問題才怪。
但他也是蒙了眼，一心想抓著瑞祥這個小河鎮的支柱政績，所以才跟張選擇牽涉那麼深。
怎麼辦？
朱魁哼哼的陰冷的哼了哼，自言自語的說：
“這是你自找的，別怪我！”
……
四月十九日。
程氏財團的考察隊經過十二天的奮戰，雲霧山測繪規劃圖出來了。
並由吳川市委稽核透過，在吳川大酒店舉行簽字儀式！
代表投資方的是程益南和程蘇夏，代表吳川官方的是王新民市長、蔣勤副市長、小河鎮黨委書記陳力。
投資規模是四五十億，分兩期，一期三百億，二期一百五十億。
新城官方命名為“雲端城市”。
剪綵的時候，王新民和程益南站在最中間。
也不知道是不是碰巧，陳力被安排到了右側邊上，跟程蘇夏並排。
陳力感覺程蘇夏有些不一樣了，以前那種大氣的活潑勁兒沒有了，轉而是冰山美人的高冷感。
剪彩儀式過後就是程蘇夏對新成立的“力拓置業”公司和雲霧涼城的介紹和工期推進說明。
程蘇夏是力拓置業的第一任總經理，全面負責雲霧涼城專案的開發。
在吳川大酒店的宴席廳中，王新民正跟市委的幾個領導邊吃邊聊。
而陳力也在這一席中，作為鄉鎮級的領導，他也是唯一一個。
其實市委的幾個領導都看得很清楚了，現在的陳力已經是處於市委中誰也無法小覷的人物。
上一次在高巖鎮還能有人摘得了桃子，但現在卻沒有人能再隨意摘取他的成果！
這就是陳力的地位。
他在高巖鎮的時候，硬是憑兩個大專案把高巖鎮的經濟地位拔高到了全市第一。
而現在呢了，他又憑水晶貢和雲霧涼城兩個專案又硬生生從高巖鎮手中奪回了全市經濟第一鎮的寶座！
這其實就很讓摘他桃子的勢力有些尷尬了，如果高巖鎮那邊保持經濟第一還好說，但偏偏是，摘了桃子得了好處還沒保住經濟第一鎮的名頭！
而陳力人到哪兒，哪兒就能成就經濟第一鎮的地位，這說明什麼？
陳力的這兩次履歷成就，別說是各鄉鎮領導無人能達到。
就算是吳川市、甚至是苗州地區都沒有一個鄉鎮級的基層官員有這樣的成就！
權克明瞄著市長王新民拉到他旁邊坐著的陳力，笑呵呵的就端著一杯橙汁站起身來對他說：
“陳力，今天這場合不能喝酒，來，我以橙汁當酒敬你一個！”
陳力馬上也站起身端著橙汁說：
“謝謝權副書記！”
接著市委其他領導也都紛紛跟陳力碰了個杯，王新民喝了杯裡的橙汁後襬了擺手道：
“雲霧涼城這個專案，我們吳川市國資也佔了25%的股份；
專案大，人力自然需要就多。
下週新任市委書記也要到任了，暫時市政這邊就把人力精簡歸籠一下，把大部份人力都調集到雲霧涼城的專案中去！”
對這個，大家基本都沒意見，雲霧涼城的專案實在太大，大到吳川市必須全力以赴的地步。
首先就是路！
從小河鎮至雲霧山路段國道修繕，雲霧山路段重建：
山頂城市規劃級，東西方向主市政大道雙向八車道城市路；
橫向有八條二級市政公路，城市地下基礎設施、電力基礎設施，這些都是開工就要同步進行的。
返回市委的時候，王新民又招手叫陳力到他車上坐一下。
開車的秘書趙洋到車前邊五六米的地方抽菸等待。
車裡，王新民眼睛瞟著陳力若有所思的問了句：
“力拓置業這個公司名字你有什麼想法沒？”
“想法？”
陳力怔了怔後隨即搖頭：
“我能有什麼想法，人家的公司，我們這邊也是市國資負責，也不關我事啊，再說一個公司名稱，我又有什麼想法嘛！”
“陳力，力拓，都有個力字，你就沒有一點感想？”
面對王新民的問話，陳力都不禁苦笑起來：
“市長，您也太會聯想了吧？人家公司名稱有個力字，這能跟我有什麼關係嘛！”
王新民嘆了一聲，沉吟一陣才說話：
“陳力，程蘇夏程總跟你……
既然我都能看得出來，別人能看不出來？
你個人問題，組織這邊自然不會過份干涉，只要對方的身份、家庭關係等等不違反組織規定都沒問題。
但你要注意的是，她是資本方，你是黨政幹部，方方面面的，你都要注意且留意，以免有心人！”
陳力頓時明白了，王新民這是關心他！
“我知道，王市長請放心，任何違反組織規定的事我都不會去做，尤其是個人私生活，我絕不會跟工作上混和到一起！”
王新民點點頭：
“那我就放心了！”
陳力下了車，目送王新民的車子離開。
對於工作和感情他一向分得很清，對他來說，感情就是感情，不應摻雜其他的東西，比如金錢和權力。
還有，剛才王新民說的“力拓置業”這公司的名稱，陳力忽然覺得是不是有什麼關聯？
“力拓？”
力拓置業的總經理是程蘇夏，想必這個名字是她定下來的。
忽然間，陳力心頭一顫！
程大校花雖然因為姚思晴的事跟他生氣了，但不能就說程蘇夏心裡沒有想法，或者沒有他。
因為程蘇夏是個非常較真的人！
而且在大學的時候，陳力就知道程蘇夏的個性非常要強，認準了的事就一定要說到做到。
而他當初拒絕程蘇夏顯然就是“撥”了程蘇夏的逆鱗，倒不是他覺得自己有多好，而是程蘇夏那種霸道的富二代千金就是得不到就越要得到的性格！
陳力有點頭疼！
一想到這事他就腦瓜子疼！
對姚思晴，他想念，但對程蘇夏，他也莫名其妙的想念！
原本以為他不會喜歡上程蘇夏這種富二代千金，但這一次雲霧山墜崖後，他心裡頭就有了程大校花的影子！
只是陳力分不清他對程蘇夏的想念到底是感動呢還是感情？
真的分不清！
但回想起在病房裡看到程蘇夏把在崖下省下來的半塊巧克力拿出來的那一剎那，他真的忍不住淚崩！
回到小河鎮。
陳力剛下車就看到何崢嶸從政務樓出來就迎向他。
“陳書記，出……事情了！”
何崢嶸壓低了聲音湊近他說。
陳力一怔：
“出什麼事了？”
“張……張選擇死了！”
何崢嶸表情沉重且嚴肅的說，
“市局的訊息，人是在苗州野塘水庫那幾個釣魚人發現的，人是在水庫裡，車在路邊，車裡還有封畏罪自殺的信……”
“另外張瑞祥也跟我們辦公室遞交了病假申請，說是身體原因不打算再上班了，退休申請也已經遞交了。”
陳力點點頭。
張選擇的“自然”，他基本是不相信的。
但真相是什麼得以市局的調查為主，不過以張選擇這種人的性格，估計是下不了自殺的決定。
再說他一死，瑞祥所有的問題就終結了，所以張選擇的死有沒有其他原因？
“老何，下午……通知一下，開個班子會吧。”
陳力一邊往政務樓走一邊吩咐何崢嶸。
“好，但老鄭和劉鎮長參加不了，他們在雲霧山。”
何崢嶸現在基本是代替了王家奇的活兒。
鄭澤樹和劉景鵬兩個能脫身把精力放到雲霧山專案上去。
但何崢嶸不行，他是鎮政府辦公室主任，就相當於小河鎮鎮政府的大管家，鎮裡頭的大事小事都得找他。
半小時後，政務樓三樓的小會議室。
陳力、朱魁、楊棟樑、朱懷仁、向文武、何崢嶸，六個人坐了個半圓形，在小會議室裡也就沒依個主與次的座位，隨便坐。
陳力進來就聞到一股濃烈的煙味，微微皺了皺眉說：
“大家都還是要節制一點，少抽點菸，本來熬夜就多，再一猛抽菸……”
何崢嶸當即去把窗戶口開大了點，透風。
陳力喝了口茶先潤了潤喉，然後才說：
“今天這個會，我先把最近的工作做個簡易彙報，然後再討論一下某些方面的問題，以及最近需要解決和跟進的工作問題。”
“水晶貢香米這邊，王家奇跟衛念蓉成立了研發組，做了七個檔次的產品。
目前從漢南佳美收到的貨款是兩億七千萬，訂單量已經超過十五個億了。
但原本庫存的水晶貢13號米的量已經見底，而水晶11號米的存量也不大，剩餘的質量要稍遜色於這兩款品種。
今年的新種推廣基本就是以水晶13號為主，推廣量佔水田總量的%，預計今年的米業總產值將超過100億元！”
朱魁聽得低頭悶著喝茶。
他哪還有話能說得出來？
他以前一手把瑞祥抓得死死的，但瑞祥一年的總產值只有十幾億，就沒超過二十億這道坎！
而陳力隨便做個計劃就讓米業這塊支柱總產值漲了五倍以上，他這個鎮長沒面子還是小事，在市委領導眼裡丟分了才是他懊惱的大事！
陳力又說道：
“再來說第二件事，就是雲霧山雲霧涼城的專案。
這個專案太大，基本已經由市委國資辦主導，市委領導親自主抓，但GDP仍然算在我們小河鎮。
當然雖然由市委來主導了，但相關不少方面的事務我們小河鎮依然得跟進。
比如基礎電力設施、路段材料供應、基礎建築工程人力等等都必須跟上。
這個暫由劉鎮長和老鄭主抓跟進，鎮裡其他人員……
再主要跟進雲霧山腳幾個村的工作。”
一聽到陳力這個話，朱魁頓時就來話了。
“小陳書記，那幾個村主要產業就是茶葉，茶葉都集中那一個村了，眼下做得好好的，在整個市鄉鎮中也算是頭部示範點。
好端端的，哪需要鎮裡這麼多人力去跟進？
這還能怎麼跟進？”
瑞祥一倒，現在他手裡也就剩雲霧茶這麼個獨苗了。
示範點在市裡都是掛了號的，以前也是三天兩頭由市委領導帶著其他鄉鎮領導參觀學習，陳力把他弄成現在這副處境了，居然還想要搶他這根僅有的獨苗？
叔叔能忍嬸嬸都不能忍！
殺人不過點頭地，你陳力到底想幹什麼？
是想把他朱魁手裡的東西全搶拿個乾淨？
陳力搖了搖頭，表情嚴肅的說：
“朱鎮長，不是需不需要這麼多人力的問題，是我們這些人力根本就還不夠！
之前我就說過了，雲霧山腳將近七個村。
除了示範點，剩餘差不多95%的老百姓沒有享受到政策好處，人心都是患寡不患均。
我下鄉實地考察過，老百姓怨言大得很，這種模式搞下去是要出大問題的！”
“就我個人而言，我是極不喜歡示範點這種模式和方式！
就為了好看，為了面子工程，就為了那麼極小的一撮人，然後損害絕大多數人的利益。
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以前的路子走歪了，現在改過來也來得及。
我覺得我們不怕行差踏錯，但一定要知錯就改。
雲霧茶的質量也不錯，為什麼就不能統一規劃下去讓所有村民都享受到好處益處呢？”
朱魁忍著火，沉著臉道：
“小陳書記，你這個想法是好的，但實際操作是行不通的。
你看吳川市哪個鄉鎮不是這麼搞的？
甚至全國都是這樣搞的，面子工程也是工程，好看了才能拿得到下一年的財政扶持補貼！
現在這年頭，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朱魁在這件事情上跟陳力嚎著嗓子硬爭，底氣就是全鄉鎮都是這樣搞的。
市委領導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法不責眾，大家都這麼搞，你能治哪個的責任？
再說在這件事情上，朱魁之所以不怕，也是因為他確實沒有私拿好處。
雖然說把那唯一的一個村養肥了，但總是小河鎮拿得出手的示範村不是？
陳力不為所動，仍舊錶情沉著的說：
“朱鎮長，我知道大部份鄉鎮都這麼搞，但形式主義就是形式主義，別人可以這麼搞，但我們不能這麼搞。
不能損害大多數人的利益，這樣吧，朱鎮長，
你可以繼續管理那個示範村，我們其他人分一下工，把剩下的村子抓起來，資源這邊我來想辦法！”
朱魁不禁愕然！
楊棟樑在旁邊張了幾次嘴都沒能說出話來，因為從陳力的語氣中就能感覺到沒有誰能阻止他實施這個計劃！
而他和朱魁現在幾乎沒有什麼話語權了！
手頭硬才有話語權，現在他和朱魁能拿得出來的也就一個示範點，而陳力呢，說吊打他們都不為過！
而且之前的瑞祥事件中，雖然張選擇死了背了這口大鍋，但或多或少都負責領導責任。
如果細挖，天知道後面還會不會冒出什麼東西來？
陳力的決定，朱魁只能悶著頭生氣而沒法反對拒絕。
陳力又沒說把示範點要過去他來管，而是繼續把示範點劃給他管。
但現在雲霧茶的示範點還遠遠沒有出成果的程度，說到底也就是一形象工程，臉上好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