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豬隊友
這一晚上，陳力半夜還在跟市公安局那邊溝通查問張選擇的情況。
回答是沒有資訊。
張選擇就像是忽然人蒸發了一樣，消失得乾乾淨淨。
陳力當然不相信，如果真要做到什麼連自己尾巴都不留下來，急匆匆出逃的張選擇必然辦不到，辦到了說明他背後還有“保護傘”！
……
深夜。
吳川市某小區高層私宅。
市委常委、副書記權克明家書房。
權克明跟朱魁面對面坐著，煙霧繚繞。
權克明表情很嚴厲，把菸頭往菸灰缸裡狠狠一揉，眼神凌厲的瞟著朱魁：
“朱魁，你讓我很失望！
俗話說得好，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各人。
小河鎮自李長江調去高巖鎮摘桃子，我在市委讓了步，給你落下多好的一個局面？
結果呢，你硬是活生生把一把好牌打得稀巴爛！”
朱魁臉色又陰沉又尷尬，但仍然忍不住替自己辯解了一下：
“那都是張選擇這個豬隊友……”
權克明冷冷道：
“不要跟我講理由，我只看結果，我在市委把你推得這麼高，市委是不是聽你這那的理由？他們同樣也只看結果！”
朱魁頓時沒了話說，鬱悶的又點了一支菸！
權克明哼了哼又問他：
“我跟你說你還別覺得委屈，你跟瑞祥的牽涉深不深？”
朱魁怔了怔，然後才搖了搖頭回答：
“還好，不算深，利益問題上沒什麼，主要是必須得抓這個根基，他們要利益我要政績。”
權克明皺著眉頭說：
“不深就好，儘快把尾巴抹乾淨摘掉吧，瑞祥這條線已經徹底爛了，誰也救不了！”
朱魁聽得心裡猛的一顫，猶豫著問道：
“真……沒有挽救的餘地了？”
“你還想挽救？”
權克明瞟著他冷笑道：
“瑞祥這顆雷沒爆也就罷了！
現在有陳力那一手水晶貢襯托，瑞祥這顆雷想不爆都難。
我可是警告你，瑞祥這顆雷現在誰沾上誰死，你如果也沾上了我對你的支援也算到頭了，明白？”
朱魁聽得冷汗涔涔而下，倒抽著涼氣後又小心翼翼的問：
“書記，那……
小河鎮大米是第一利稅支柱，我這個丟了那以後拿什麼跟陳力鬥？”
權克明真是恨鐵不成鋼的嘆了口氣：
“你還想跟他鬥？你拿什麼跟他鬥？
除非你也能在小河鎮整出水晶貢這麼一出，這要是你朱魁整出來的，我都能給你打包票前進這半步了！
唉，我都不知道你是怎麼玩的。
小河鎮的全部經濟命脈都掌握在你手裡，你都整不出這麼驚豔的政績來，你跟我說你在小河鎮做出了什麼？”
看到朱魁啞口無言的表情，權克明再嘆了口氣：
“不得不說，這個陳力真是個人才啊！
在高巖鎮能幹出那麼亮眼的成績來我都還沒特別看重他，後面就直接被人摘了桃子吧？
但真令我驚訝的地方是他來小河鎮，不說他四面楚歌吧，至少也是孤家寡人。
僅有的經濟支柱專案都被你拿捏著，他是要人沒人，要資源沒資源；
但人家就是在這種令人絕望的情況下又打了一個亮眼的戰役，你說我能不佩服他？
從這件事情上我算是看出來了，這個陳力是個真正的人才！
龍生龍、鳳生鳳，烏龜的兒子會打洞，這話是真的不假，是塊金子他到哪裡都能發光！
可惜他不為我所用啊，可惜！”
朱魁聽得心裡煩躁，一根菸沒幾口就抽到菸屁股了，伸手又點了一支。
陳力不去小河鎮，他朱魁在吳川市也是明星官員，基層領導的明日之星之一，前途似錦，但陳力一去他就接連翻車了！
之前是飛揚山莊的超額吃喝問題，那件事還算抹過去了，但這一次……
說實話，就目前的局面來說，他有責任，但仍然還是能摘出來，但是……
前景絕對是受到了影響，如果有升遷，那他絕對不會再跟以前一樣是升遷圈子中被市委拿出來做選擇的那幾個人之一了！
惱不惱火？
恨不恨？
肯定惱火肯定恨啊！
尤其是陳力，想起他那張年輕得過分的臉、想起他那沉穩得可怕的表情，朱魁渾身都是恨啊！
看到朱魁這垂頭喪氣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權克明又長長的嘆了口氣！
“朱魁，也不是說你就沒有一丁點希望了。
陳力的水晶貢必然是自高巖鎮那兩件大專案之後的又一亮眼明星光環政績，他的前景你是不可能阻擋得住了，莫費那個勁。
但話說回來，陳力的政績亮眼起來，你不也是小河鎮的二把手？”
“這……”
朱魁有點沒弄清楚權克明的意思。
權克明微微搖頭：
“你這悟性……
你現在要改變一下你的思路方式，要擺正你的心態。
你不是要跟陳力繼續對著幹、繼續搶資源許可權，你要配合他，努力協助他把小河鎮的經濟搞好。
只要你們小河鎮領導班子一團和氣，陳力的政績做得越亮眼，你就越能跟著吃到紅利！”
朱魁算是聽明白了。
不過他心裡頭堵啊，明明這一切都是他的，為何眨個眼就掉轉過來了？
“我……明白了！”
朱魁苦澀的回答了一句。
“明白了就回去吧。”
權克明語氣也淡了起來，
“以後少往我這跑了，陳力沒幹出水晶貢這一出來我說話還能擋一擋，現在……
市委裡怕是再沒有話語了，做人要懂得取捨，陳力或許曾經擋了你前進的道路，但他不是你的敵人，擋不住的……
要學會不擋，這也是一門學問，希望你明白！”
朱魁點點頭。
似乎跟權副書記之間就有了絲兒裂痕，再也沒有了以往那種自然而然的親近感。
……
市委對瑞祥農業合作社張選擇的處理指示下來了。
市委的意見是支援一查到底、一糾到底，堅決維護老百姓的利益！
水晶貢也讓陳力在小河鎮領導班子中樹立起了真正的權威！
再幾次開會，陳力就切身感受到了跟以前的不同。
所以說，地位是自己掙來的而不是別人給予的！
誰的眼睛都不是瞎的，以前小河鎮大米支柱產業年總產值二十多個億，而陳力水晶貢這個專案硬生生就把大米的年產值拔高到一百億以上了。
這個政績絕不是你想辦到就辦得到的。
要不然這麼多年來就沒有誰能夠做出來，偏偏他陳力來了就做出來了，能說他這個又是運氣嗎？
下午兩點半剛上班，政府辦公室主任何崢嶸就來了。
“陳書記，全村民關於選舉新一任股東代表的流程已經差不多了。
這周半三天在每個村村委會進行全民投票選舉，每個村三個代表名額，前三天把村代表選舉出來後，週四在鎮裡進行新一任管理層選舉，管理層人選……”
陳力沉吟著：
“管理層人選……”
其實他也知道，一般管理層都還好說，稍有能力就能行，主要是總經理人選。
這個位子必須要有相應和過硬的才能才行，估計鄉村代表裡要選出這麼個人恐怕是心有餘力不足……
“先進行前邊的流程吧，邊走邊看。”
“那我去實施籌備了！”
何崢嶸見陳力基本同意他這個策劃方案，當即回辦公室了。
這幾天會很忙，近三十個行政村分三天選舉。
差不多每天十個行政村的規模，鎮裡要抽調至少二十個幹部分派到各村進行選舉監督。
鎮政府的幹部肯定是不夠用，得從鎮下屬各鎮直單位調撥人手。
調撥幹部人手倒還是小問題，下面鎮直單位是沒問題的。
關鍵是要做到杜絕營私舞弊的假過場，這次是市委下達了直接命令，再出現問題那就真是問題了！
再說實際一點，也是何崢嶸想向陳力展示的一個表現方式。
以他在小河鎮工作數年的情況來說，前任一把手李長江是個狠人，鎮長朱魁同樣是個狠人，但李長江無疑比朱魁手腕更高一些。
朱魁剛愎自用，聽不進忠言，說實話，他有些心灰，也就是想混滿這一屆再說。
但陳力來了還是給小河鎮帶來了些不一樣的方面，何崢嶸對陳力也有些期待。
尤其是陳力一來就揪了朱魁吃喝的小辮子，這讓何崢嶸就真的期待起來了！
但隨後陳力的表現又讓他這一縷期待被澆滅了！
鎮紀檢委的處理報告遞交給陳力後，他居然就同意了！
所以何崢嶸又心冷了，看來也就是個和稀泥的，不敢真幹。
但他沒想到的是，所有人都認為安於現狀混下去的陳力居然背後弄了個上百億產值的水晶貢！
而且就憑這個硬生生把瑞祥給幹翻了，硬生生把張選擇逼成了通輯犯！
何崢嶸頓時明白了，也更激動了！
陳力這是以退為進，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啊，這一手不得不說，玩得真漂亮啊！
何崢嶸心裡頭給陳力點了10086個贊，由此看來，這個陳力雖然年輕，但認真是個能辦實事能辦大事的領導啊！
所以他服了！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個，但反正他是真的服了，老老實實的服從指揮，認認真真的辦事！
何崢嶸才走，辦公室門上又響起了敲門聲。
“進來！”
“陳書記，不打擾你工作吧？”
伸頭進來瞄了瞄的是副鎮長劉景鵬。
“老劉？”
陳力當即招手：
“進來進來！”
劉景鵬笑著進來了，當看到陳力起身來給他倒茶時，趕緊從背後縮回手來，手裡拿著他自己的大保溫杯。
“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劉景鵬也不客氣，搶著去給自己保溫杯裡灌了一杯開水。
“老劉，是工作上有事商量？”
陳力笑著問了一句。
劉景鵬搖搖頭道：
“不是，之前我分管的……也沒啥，就像個救火後援隊，哪方面缺人就讓我去唄。”
陳力點了點頭，劉景鵬的局面他也清楚。
小河鎮裡頭，朱魁做事是很獨的，但凡是大一點的專案、好一些的專案，他都是自己抓在手中的，劉景鵬這個副鎮長擺明了就是個跑腿的。
就跟他之前當副鎮長的時候一樣。
劉景鵬沒等陳力再問他就搶著說了：
“陳書記，我來也不是問你要分管工作事務，就是……
想你給我安排跑腿的事情就行，前一週瑞祥的事我算是看明白了，陳書記是個真正能幹事的領導！
我今年四十七歲了，上不上，下不下的，我也沒打算往前一步，但著實想認真做點事！”
陳力聽明白了。
“老劉，既然你是這個想法，行，缺的就是做事的人，不過彆著急。”
陳力想了想說，
“這周暫時還抽不出來身，計劃是有，但是先緩一緩吧，這周必須把瑞祥的事拿下來。”
“行！”
劉景鵬也不問到底是什麼計劃，主動請纓道：
“陳書記，這一週瑞祥的事這麼急，我也獻份力吧，要不我下村去搞現場？”
陳力點了點頭：
“可以。
人手其實是可以從鎮直單位調，但保證不了絕對的公正公平。
老劉你既然想幹，那你挑幾個人協助辦公室老何來分擔一下吧。
他一個人分身乏術，也吃不消。
你既然請纓那正好一人一半，把村選舉代表拿下來，週四一定要把新管理層選舉出來。”
“保證完成任務！”
劉景鵬笑著來了個軍禮，但是不標準，看得他自己都笑了。
劉景鵬從陳力辦公室出去就碰到鎮宣傳委鄭澤樹，兩人你望我，我望你，忽然相視一笑。
鄭澤樹今年四十歲，算是小河鎮領導班子成員中最年輕的一個。
當然是除了陳力這個更年輕的以外，鄭澤樹還是有往前進一步的想法。
作為宣傳委，他又屬黨委這一塊兒直轄。
以前算是李長江的直屬，李長江走後，跟鎮長朱魁有點距離。
而且朱魁太獨，尤其是一把手李長江走後，朱魁更是“獨”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所以鄭澤樹對朱魁就不太感冒了，一個容不下人的領導就沒幾個願意跟著幹事。
陳力來了後，他也認為陳力是鬥不過又獨又霸道的朱魁，所以也基本就是冷眼旁觀。
但事實上他還是看走眼了！
陳力遠不是他想像的那麼簡單，過江龍啊，鎮裡誰都覺得不可能扳得翻的瑞祥農業合作社，陳力居然舉重若輕的就掀翻了！
除了不可思議外，鄭澤樹這一週來都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但毫無疑問的是，陳力的表現折服了他！
一個小時後，鄭澤樹也笑容滿面的從陳力辦公室離開。
陳力看了看時間，五點了，想跟他談工作的估計也沒有了。
剩下的幾個人中，常務副鎮長楊棟樑算是明顯跟朱魁走得近的。
另外紀檢委朱懷仁跟朱魁肯定關係菲淺，從對朱魁超額吃喝的處罰報告來說，很明顯有“偏袒”的味道。
至於副書記向文武……陳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老狐狸張瑞祥是不會來，估計也是焦頭爛額了。
本想等來朱魁呢，但朱魁一直到下班也沒來。
看來還是有些高估他了！
說實話，對於瑞祥這一塊，陳力是本著有問題就查，沒問題不追究。
朱魁這個人雖然剛剛愎自用了些，但做事還是有魄力。
小河鎮目前的狀況不適宜內卷，他希望領導班子成員都能心往一處使來幹事，不要把精力耗在內捲上。
但朱魁看不開啊！
看不開就看不開吧，他愛咋咋的，梯子是給了，願不願意下這個梯子得看他自己的。
週一、週二、週三，這三天的精力都放在了村裡面。
鄭澤樹和何崢嶸從鎮裡抽調了八人，鎮直單位包括學校、派出所等單位抽調十二個人，三天內把在各村搞的選舉拿下來了。
三十個行政村共八十九名代表，這八十九名代表與之前的九十名代表只有四十六人是兩任都相同的。
也就是說，差不多有一半新選出來的股東代表是“新人”！
星期三的下午，陳力拿著何崢嶸送來的八十九人代表名單看著，其中赫然就有一個他熟悉的名字：
吳志友！
那個跟張選擇公然撕臉乾的人，那個半夜還到他家提醒張選擇搞選舉代表給紅包拉攏的人！
又看到他了！
陳力禁不住微笑，他對吳志友有種莫名的好感。
雖說作為一個幹部來說不應該主觀意斷憑感覺，但他終究也是一個人，一個平凡且普通的人。
對這次瑞祥農業合作社管理層重新選舉的事，張瑞祥是完全沒有伸手插手了。
其實插手也插不進來，因為選舉是村民到場親自填選票現場檢票並公佈的，全程有錄影和監督，完全沒有作假的可能。
集鎮兩個村就有不少張瑞祥那一家族中原本就在瑞祥管理層的人，但這一次一個都沒選上，這已經能說明問題了。
鎮長朱魁也沒伸手，他也看得清楚明白。
他抓的是以前張選擇管治下的瑞祥，而現在的瑞祥根本就摒棄了以前的銷售渠道，完全是陳力弄的漢南佳美的渠道線。
這條線，朱魁完全伸不進手去。
兩塊五一斤的批發銷售價，王家奇新開發的低端點的價格最低就是五塊多，兩塊五的批發價，原來的渠道商聽說後提都沒敢提。
王家奇跟衛念蓉新設計的還不只是兩個檔，而是有七個分檔；
除了兩百塊一斤的特級水晶貢外，還有親民一些的五十多一斤的、二十多一斤的，十幾塊一斤的。
然後就是五塊多、六塊多、七塊多、八塊多一斤的細分品。
王家奇雖然去瑞祥擔任救火隊長才一個星期不到，但已經跟那邊打成一片，幹得熱火朝天。
在他上任的近一個星期裡，接連發出去近兩千噸的產品，並且漢南佳美那邊給過來的訂單量越來越大。
實際上，以小河鎮的產量註定是不可能有特大量供應的。
所以陳力一開始的“精品”策略就是對的，無論什麼產品，量多了就會便宜，量少而且沒有競爭才是最有利潤空間。
週四的股東代表全部拉到了瑞祥農業合作社的辦公樓進行投票選舉，並由瑞祥提供後勤伙食。
與鎮政府比較起來，瑞祥那邊無論是開會地點還是生活供應，鎮政府跟瑞祥這邊都沒得比，即使是會議間歇都有進口的精品水果和糕點。
要知道，瑞祥現在有漢南佳美過億的貨款打過來，人家不差錢！
選舉會上，陳力都沒來參加，鎮政府由辦公室主任何崢嶸做代表。
八十九名代表將按規則選出七名董事會成員，新公司管理層由董事會提出並表決，管理層不一定由董事會成員擔任。
這個是由陳力提出來的，代表團和董事會成員其實按學歷、能力來說，都不適宜做公司的管理局，能力不夠！
最後的結果，說實話，陳力都沒想到，董事會主席竟然是由吳志友擔任！
最後由董事會商量討論後，一致推選出來的人選竟然還是鎮政府委派的王家奇！
不過王家奇也表態了，鑑於最近這些事務都是由他上馬的，所以他也同意擔任第一屆總經理，但是他表態任期只有一年！
陳力是明白的，王家奇的目標不在瑞祥那邊。
最後一項提議是廢除瑞祥這個名稱，上馬了跟商標一樣的“水晶貢”，全名稱是“水晶貢米業有限責任公司”。
陳力在辦公室得到這個彙報訊息後，一邊高興一邊又頭疼！
說實話，沒有王家奇的日子是真難，極其不適應。
現在代替王家奇的人選沒有，但王家奇的工作內容則由鄭澤樹和劉景鵬兩人分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