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躲藏在廢棄的礦坑中,用力蜷縮身體,讓身上的石頭往下壓得更緊實些。他透過一絲細小的縫隙,聽著外面滂沱的大雨聲,試圖分辨出其中,有沒有搜尋他的人的腳步聲。

大雨掩蓋了他的足跡,也掩蓋了他的氣味,他期待能夠藉此逃出性命。他緩緩的吸氣,輕輕的吐氣,試圖讓蜷縮的身體跟周圍的石頭融為一體。

雨水從石頭的縫隙中流淌進來,打溼了他身上的夾衣,冰冷刺骨的寒意透過冰凍的雨水傳遍全身,把他渾身都凍僵了。

他一動不動的側身團緊身體,緩慢的執行內力抵禦寒冷,哪怕是緊貼著臉龐的石頭壓迫著他的脖子,讓他疼痛得要死,也紋絲不動地忍受著。

他信誓旦旦要來瑤溪礦場救人,從來沒有想過會落入陷阱,輕易折損了所有人手。

若不是他在大雨中慌不擇路,逃進這個廢棄礦坑,恰好遇見礦坑承受不住雨水的沖刷垮塌,他正好躲進身旁這個可以容身的狹小凹陷處,讓墜落的廢棄石頭擋住他,這會兒他不是被落石砸死了,便是被飛雲門的人抓住了。

他萬萬沒想到,曾經意氣風發的二叔,二嬸會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形骷髏,他以為三年礦山的勞作,還不會拖垮他們的身體......

他看著二叔自戕,看著二嬸義無反顧地跳下礦洞,對他留下最後一句話:“都死了,不要來救......”

他們還以為是飛雲門拿他們當誘餌,誘騙他來......

是他辜負了他們。

他早就該來,桃花谷中有那麼多奇珍異寶,他分明可以買動無數的亡命之徒,前赴後繼地來救人,可他等到了今日,不僅姍姍來遲,還愚蠢地撞進了陷阱,讓他們為他送命!

淚水從袁朗的面頰上流淌下來,苦澀地落進嘴裡,他把每一滴都吞進嘴裡,慢慢地嚥了下去。

無比的痛悔排山倒海般席捲了他,若是當初他沒有替袁騰煉製‘噬人丹’......要是當初二叔跟他爹聯手,動員飛龍峰手中所有的力量對付高天......要是他武功更高些,在飛龍殿中能一舉殺了高天……

寒意襲上心頭,袁朗眼前發黑。

不不不,那些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這一次他不該來這一趟。

當初他隻身逃到國師府的時候,師尊曾經跟他說過,要他忘記前塵往事再世為人,專注國師府拯救世間的大業,藉此贖罪可以修得來生......他既信了師尊,又答應了師尊,為何又要摻和到復仇中來?

師尊病重,他為何沒有回去,替師尊煉製救命的丹藥?非要來這裡自尋死路,目睹親人赴死?

他是在錯誤的道路上,一錯再錯啊!

他該勸著阿爺不要報仇的。阿爺好容易撿回一條性命,返老還童,很該頤養天年,長命百歲!他為何要縱容阿爺報仇雪恨?!

飛雲門太強大了,他們敵不過!

那個羅潤清雨夜中也能施展出奪命的毒藥,讓他的人失去神智,自相殘殺……袁朗的心中升起無比的懼意,飛雲門能在這裡設下陷阱等他,定然也給阿爺設下了更大的陷阱。

他怎麼那麼傻,青柳谷大陣的異動能讓他找上門去,又怎麼會逃過飛雲門的耳目?他怎麼就會被阿爺所說的暗中人馬早已集結,報仇雪恨指日可待所矇蔽?!

袁朗在胡思亂想中,終於聽見了低微的說話聲音:“坑洞垮塌的時候,真看見他掉下去了?”

“我親眼所見,正是這個方向。若是始終找不到,只有一個可能,人掉下去了。”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是命令。”

“那我們放纜繩下去,徹底翻查一遍。”

“好。”

危險近在咫尺,袁朗收斂心神努力鎮定,他放緩呼吸無暇再多思多想。

他提起全副精神,豎起耳朵聽著外面有條不紊的命令聲,聽著纜繩“細細索索”的聲響,和從下方傳來的響亮的護喝聲......

他時不時喝著從石頭縫隙中,流淌進來的冰冷的雨水,悄無聲息的等待著……等待著外面的人確定他死了,屍骨無存。

時日變得漫長起來,冰凍僵直的身體,在逐漸失去知覺。

袁朗不敢睡更不敢動。他生怕睡著了,睡夢中無意的一個動作,會引動身上的石頭垮塌,讓人發現他。

他還不想死。

外面的搜尋的聲音始終沒有停歇。

也不知過了多久,袁朗的身體從極度的冰涼,又變成極度的灼熱,他知道他病了,他在發高燒,他胸前的內袋中有能救命的丹藥。可他還是不敢動,他寧肯病死也不肯被人發現,抓住他像二叔二嬸一樣去服苦役。

那樣生不如死的日子,還不如讓他高燒死了罷了。

好在有雨水一直在流淌,他昏沉著下意識把滾燙的額頭,緊貼在冰冷的石頭上,實在熬不住了,便伸出舌頭舔舐上面的冰涼的雨水。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只知道迷糊中他從昏迷中醒來,醒來又昏迷......幸運的是,他的身體始終沒有動過,他的呼吸聲在潮溼的石頭縫隙裡,在不斷的流水聲中,也始終未能被人發現......

終於,在他不知道第多少次昏迷過去的時候,他聽見了他極度渴望的叫喊聲:“收隊!”

在沉浸入黑暗之前,他忍不住嘆息終於等到人要走了,可惜他虛弱得恐怕再也醒不過來了......

半個月後,等袁朗在國師府中醒過來,看見的正是宣燁熟悉的臉龐,他難得地抱著宣燁失聲痛哭,把從三年半前新秀賽那日開始,所有的失敗通通哭了出來。

宣燁耐心地安慰袁朗,飛龍峰只剩下他一人,飛龍峰早已成了過去,往事如過眼雲煙,無能為力逆天只能放下。實在放不下,便用餘生贖罪,讓心裡多少好受些。

宣燁親自動手用銀針替袁朗易容,把袁朗的面容封存在了宣朗之下,宣朗無法解開心中的鬱結,只能埋頭為宣燁煉丹,用日夜勞作來麻痺痛悔難熬的日子,以幫助宣燁完成國師府的使命為活下去的指望。

這些都是後話。

正當袁朗蜷縮在瑤溪礦場廢棄的礦坑中,企圖裝死逃過搜尋活命的時候,也正是袁慶的‘飛船’落進烏衣江的時刻,誘敵進攻的訊號升空,袁慶埋伏下的人馬果真發動了進攻。

一天一夜過後,安馨急匆匆趕回飛雲門,戰鬥已然接近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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