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升一路小跑,累的夠嗆,喘了好幾口氣,方才道:“知府大人,港口出了瘟疫!”

短短的一句話,讓薊州知府沉連大驚失色。

“瘟疫?!”

沉連驚詫的同時,面露慌亂,聲音都有點兒發顫,問道:“港口哪來的瘟疫?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在下受那歐羅商人戴維斯之託,去給他的船員治病,到了那裡以後,聽了船員的描述,方才意識到,那些船員得的極有可能是瘟疫!”

趙升說完以後,當即將在船上的所見所聞完整的描述了一遍。

沉連聽了以後,一顆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好端端的怎麼就冒出來瘟疫了......”

沉連一臉慌亂,在原地踱步起來。

片刻後。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勐地往後退了幾步,看向趙升,道:“那個怪病若真是瘟疫,你豈不是也與他們接觸了?”

趙升知道知府在擔心什麼,忙不迭道:“我只是在甲板上站了一會,沒有接觸病人,就連病人的面都沒見到。”

知府聽見這話,仍舊不放心,擺擺手道:“你離本官遠一些。”

“是,大人!”

趙升忙不迭的後退兩步,然後道:“大人,如今最要緊的事情是派人將港口封鎖,任何人不得進出,除此之外,最好將那艘船一把火燒了,再將船員全都羈押起來,仔細觀察,一旦染上怪病,就地格殺!”

他只是個城裡的小郎中,並沒有遇見過瘟疫,但醫術上對於如何處理瘟疫,還是有一些記載的。

他方才所說的,都是醫術高超的先輩們總結出的經驗。

沉連聽了以後,臉上露出沉重之色,道:“如此一來,與歐羅人的生意只怕是再也做不成了。”

趙升見他此刻還在惦記著生意,露出恨鐵不成鋼之色,焦急道:“沉大人,那種怪病若真是瘟疫,就不是生意不生意的事情了!瘟疫一旦蔓延開,對天下的百姓都將是一場浩劫,若是上面有人追查下來,大人只怕是難辭其咎,畢竟朝廷是有明令,禁止與歐羅人做生意!”

他是郎中,比誰都清楚瘟疫的可怕。

此時此刻是發自內心的著急。

而沉連同樣知道瘟疫的可怕,但除了瘟疫,他還有別的顧慮。

不管怎麼說,歐羅人每年都會給薊州府城貢獻出大量的銀子。

只是將茶葉從乾、吳兩國運到薊州,就能賺到這麼多的銀子,這種生意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遇見的。

沉默良久。

沉連終於下定決心,看向趙升,點頭道:“此事就照你說的去辦!本官會派一百人,由你調遣,未必將那些歐羅人看在原地!”

趙升聽見這話,忙不迭道:“在下不過是個小小的郎中,如何能差遣一百名官差,這個重任,大人還是交給別人吧!”

沉連思索了幾秒,點了點頭,道:“好,那本官讓劉捕頭去處理此事,你跟在劉捕頭的身邊,劉捕頭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你要指出來。”

趙升聽見這話,終於是鬆了一口氣,畢恭畢敬的道:“遵命!”

............

趙升深知瘟疫的可怕,因而剛走出衙門,就和劉捕頭會面,並且將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

中間沒有休息,就和劉捕頭帶著人,直奔港口。

趙升,劉捕頭,以及一百名手握長刀的兵卒,全都蒙著面紗。

到了港口後,果然看見歐羅人的船停靠在岸邊。

幾名歐羅人站在那裡,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趙升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邁步走了上去,開口道:“戴維斯,這位是劉捕快。”

戴維斯看見趙升和他身後計程車卒,心裡一沉。

他本以為會是官府的人過來,卻沒想到是趙升帶人過來。

“趙郎中,好久不見,你今天怎麼想起來到我這裡。”

戴維斯臉上露出笑容,看了一眼趙升身旁的劉捕快,神色自若道

趙升道:“兩個時辰前咱倆還見過面,怎麼能說是好久不見......至於為什麼到你這裡,是因為你船上的怪病,我懷疑那是瘟疫,已經稟告給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下令,從今日起港口封鎖,任何人不得進出!”

戴維斯聽見這話,臉上露出疑惑之色,問道:“什麼怪病?”

趙升聽見這個問題,也是一怔,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沉了下來,道:“你的船員染上的病,這才兩三個時辰,你就不記得了?”

戴維斯聽見這話,提高聲調道:“我船上的船員不過是因為吹了海風,染了風寒,怎麼就成了怪病,還變成了瘟疫,趙郎中,你不能因為我沒多給你銀子,就陷害我吧!”

一旁的劉捕頭聽見這話,目光閃爍了一下,隨即雙手抱胸,站在一旁,一副好熱鬧的模樣。

趙升沒想到戴維斯竟然會失口否認怪病的存在,臉上露出一抹惱怒,道:“你船上有沒有怪病,讓人去船艙裡看一眼就知道!”

說完,不再去看戴維斯,而是轉頭看向劉捕快,道:“勞煩劉捕快了。”

劉捕頭輕輕的點了點頭,看向身後,隨手點了兩個人,道:“你們兩個去看看!”

被點到的兩個人,臉上全都露出猶豫之色。

顯然,他們不想冒著感染瘟疫的風險去船艙。

劉捕頭見狀,澹澹道:“船艙裡究竟有沒有病人,回來以後照實回答,本捕頭會向朝廷稟明你們的功績,給你們申請獎賞。”

兩人聽見這話,知道這一劫躲不過去,深吸一口氣,拱手道:“謝過大人!”

然後,檢查了一下臉上的面紗,確定沒問題後,邁步走向了船艙。

趙升站在原地,瞪著戴維斯,咬牙道:“戴維斯,你知不知道瘟疫有多麼可怕!”

戴維斯道:“當然知道!歐羅曾經也有瘟疫,但是我確定我的那兩個船員只是染了風寒,不是你說的瘟疫!”

“兩個病人?”

趙升一臉的無語,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戴維斯道:“趙郎中,不就是幾十兩銀子,你至於這麼做嗎?明明只是風寒,非要說是瘟疫......”

“你!”

趙升被他的無恥氣到了,伸手指向他,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半晌只是道:“事實勝於雄辯!你再怎麼說也改變不了事實!”

話音剛落。

去船艙的兩名士卒就跑了回來,拱手行禮,然後道:“大人,船艙裡只有一些箱子,還有下棋的船員,沒見到什麼病人!”

趙升聽見這話,整個人瞬間懵了。

他雖然沒有進入船艙,但是在船艙的門口站了一下。

他清楚的看見,船艙裡面至少有幾十個倒在床上站不起來的病患,怎麼可能沒什麼病人!

“這不可能!”

趙升大聲道。

劉捕快沉默了幾秒,看向身後,又點了幾個人,道:“你們幾個再去看看!”

有人探路,後面的人心裡的恐懼感消散了很多,稍作猶豫,便聽從號令,邁步走上了船艙。

片刻後。

幾人全都回到了劉捕頭的跟前,道:“大人,幾處船艙上上下下全都檢查過了,卻是沒什麼病人。”

趙升聽見這話,腦子裡一片空白,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

劉捕頭看向趙升,道:“趙郎中,你要不要親自去看看?”

趙升清楚,這麼多計程車卒不可能同時被戴維斯收買。

他們說船艙裡沒有病人,大機率事實就是如此。

但是......這怎麼可能?

就在兩三個時辰前,船艙裡還有這麼多病患!

“戴維斯,你把那些病人都藏到哪了!”

趙升瞪著戴維斯,咬牙切齒的問道。

戴維斯一臉的無奈,道:“趙郎中,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你為什麼要編造莫須有的罪名?”

趙升聽見這話,感覺胸口像是憋了一口氣,難受的很。

看見戴維斯的表情,他終於意識到,人家早就做好了準備。

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看向劉捕頭,道:“劉捕頭,瘟疫一事,牽扯甚大,我不可能拿瘟疫當兒戲,兩個多時辰前,我確實在船艙裡看到許多病人!”

劉捕頭聽見這話,臉上露出猶豫之色,道:“趙郎中,空口無憑,本捕頭也很難辦事。”

趙升聽了,張了張嘴,還想要說些什麼。

還沒開口,就聽見劉捕快道:“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本捕頭還是會留在這裡,看管這些歐羅人,但是本捕頭今日所看到的一切也要稟告知府大人。”

說完,看向身後計程車卒,命令道:“你們兩個將這裡發生的事情稟告給知府大人,記住,要如實稟告,不要有任何添油加醋!”

“是!”

士卒躬身行禮,轉身離開。

趙升見到這一幕,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知府大人聽說這件事後,就算覺得事有蹊蹺,大機率也不會放在心上。

畢竟,歐羅人的可是能給薊州帶來大量的銀子!

果然!

天還沒黑。

士卒就帶來了知府的命令。

船上的歐羅人一律不得離開港口,茶葉的生意仍舊繼續。

那些商賈會將茶葉送到港口,一手交銀子,一手交貨。

除此之外,船隻的補給由專人運到港口。

交易完成後,歐羅人不得停留,立刻離開。

這個結果,無論是船隊,還是商賈,亦或者是知府都比較滿意。

唯獨趙升不滿意。

因為他清楚,瘟疫的可怕不在於面對面才會染病,即便只有貨物的交易,仍舊有可能染病。

只要運貨的夥計,有一個染上瘟疫,極短的時間裡,瘟疫就能傳遍整個薊州,乃至整個大燕!

但是。

他對此卻是沒有一點兒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茶葉商賈派出的夥計,在港口熱火朝天的幹活。

“哎......希望不是瘟疫,不然又是一場浩劫。”

趙升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轉身離開。

轉眼間。

已是七天後。

交易結束後。

戴維斯和他的船員,離開了港口。

與此同時。

薊州府城內。

茶葉鋪子裡,一個打雜的夥計,身上起了紅疹,重病不起。

僅僅相隔一天。

另一名夥計幹活的時候,腦袋一空,直接砸在了地上,同樣是高燒不退,和之前重病的夥計幾乎沒什麼區別。

臥房裡。

掌櫃看見躺在病床上的夥計,眉頭緊皺,沒好氣道:“讓你多幹點活,你就得病,沒用的東西,我一年到頭能掙幾個銀子,到頭來還得花錢給你們請郎中,給你們買藥,真是晦氣!”

躺在床上的夥計,壓根聽不到掌櫃的在說什麼,腦子一片空白。

這個時候。

郎中拎著藥箱,推門走了進來,來到病床上,診脈之後,道:“是風寒,照著這個藥方抓藥,多養一些時日,能不能活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說完,留下藥方,轉身離開。

掌櫃的拿著藥方,嘴裡仍舊在罵罵咧咧。

轉眼間又是一天。

掌櫃的出門抓藥,雖是批了大氅,仍舊感到全身上下被寒意籠罩。

等到了藥方,竟是不受控制的打起了擺子,同時感覺提不起一點力氣。

“孫,孫郎中去哪兒了?”

掌櫃站在櫃檯前,看著小藥童,聲音發顫。

藥童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師傅去京師了。”

“何,何時能,能回來?”

掌櫃的又問。

藥童思索了幾秒,道:“短則半個月,長則一個月。”

掌櫃的聽見這話,打消了讓他給自己診脈的想法,將手裡的藥方放在櫃檯上,顫聲道:“這,這是你師傅開,開的藥方,多,多抓一些。”

“好。”

藥童點點頭,接過藥方,開始抓藥。

片刻後。

掌櫃的拎著抓好的藥,開始回自己的茶葉鋪子。

還沒走到一半,就感覺頭暈眼花,直接砸在了地上。

來往的路人見到這一幕,紛紛上前。

“怎麼又倒了一個?”

“昨天有個小夥子也是,走著走著就倒了。”

“該不會是碰瓷的吧?”

“應該不是,我認識他,他是我家隔壁茶葉鋪子的掌櫃,不缺銀子。”

“巧了,昨天倒的那個也是茶葉鋪子的!”

就在這議論聲中。

掌櫃被送回了鋪子。

與此同時。

在薊州府城的各個角落。

類似的場景仍舊不斷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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