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也沒想到,能從一名普通百姓的嘴裡聽到這樣的話。

畢竟,就在一年前。

“方修”和“丞相”這兩個詞在大乾百姓的心裡,幾乎成了“壞”的代名詞。

另一邊。

賣燒餅的老頭還在孜孜不倦的講著丞相大人的好。

從去年的問斬糧商,穩定糧價,講到推廣紅薯和無煙煤,再到現在的推行新商稅......

當然,這些名詞,老頭並不知道,他只是用自己的語言,描述著去年以來自己生活上的變化。

他知道這一切都得益於丞相大人。

更知道,這一切來之不易。

即便是丞相大人,也受到了阻礙。

“前幾天,那些個不要臉的東西,想用不開門來威脅丞相大人,結果呢,還不是被丞相大人收拾了!

這才一天,又乖乖的開門做生意!”

“要我說,丞相大人就是太給他們臉,掙了這麼多的銀子,還不樂意,什麼東西,呸!”

說到激動處。

老頭忍不住啐了一口。

“......”

林宛兒見到這一幕,感覺渾身上下都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猶豫了一下,決定把手裡的燒餅送給路人。

武明空卻沒注意到這一幕,臉上露出思索之色,陷入沉默。

她能感受到。

眼前這個老頭是發自內心的感激方修,並沒有絲毫的弄虛作假。

從他的表現來看,這條街上感激方修的人,應該不在少數。

而這……

完全超出了女帝的預料!

因為她所接觸到的資訊,並非如此。

在各式各樣的奏章裡,不少人提到,丞相大人推行新商稅以後,商賈們怨聲載道!

各州各府怨聲四起!

若是處理不慎,極有可能釀成一次災難。

正因如此,武明空才離開皇宮,前往相國府,詢問此事。

但是。

在這條繁華的街道上,從這些小商小販的嘴裡,她卻聽到了截然不同的答桉。

長安城內,無論是商販,還是居民,都對方相的新商稅感激不盡。

因為新商稅施行後,小商小販不用再給朝廷送銀子,賣的東西價格就降了下來。

對那些商鋪而言,利潤越高,繳納的商稅也就越多。

為了得到更好的收益,他們會選擇降價,壓縮利潤,來讓自己的商稅達到一個合適的水平。

由此一來,百姓們最直觀的感受就是,朝廷貼出那張告示以後,無論是糧食,布匹,還是其他什麼東西,都便宜了一些。

他們知道,這一切都得益於丞相大人,自然發自內心的感激丞相大人。

回到馬車後。

武明空坐在原地,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幕幕,不由想起方修之前跟自己說過的話。

“朝廷、官紳、百姓,利益並不相同。”

“想要維護一方的利益,就必須打擊另一方的利益,這必定會引起另一方的反對。”

“他們越反對,說明陛下做的越對!”

“因為我大乾多的是沒機會在您面前說話的人,這些沉默的大多數才是大乾的根基!”

當時。

對方修的說教,武明空並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類似的話,她已經聽了太多,實在是沒什麼意思,無非就是八個字,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時至今日,她才明白什麼叫做“沉默的大多數”。

同時,深刻的體會到了“兼聽則明,偏信則闇”這八個字背後的含義。

這一刻,坐在馬車裡的武明空,看著窗外不斷變化的景色,一顆心無比悵然。

好一會才從這種狀態中恢復過來,心裡沒有來冒出一個念頭。

“再受百姓愛戴又如何,還不是朕的男人!”

一念至此。

她絕美的臉龐不由的露出了驕傲之色,昂著小臉,心裡只剩下滿足。

一旁。

林宛兒見到這一幕,卻是在心裡嘆了口氣。

沒人比她更清楚,陛下露出這樣的表情,只有一個原因,就是想到了方相。

“陛下前天做夢的時候還喊著要把方相踩在腳下......”

“這才堅持了兩天,又被方相拿捏了。”

“哎......”

“照這樣發展,陛下這輩子怕是都沒機會翻身做主咯。”

............

與此同時。

相國府。

方修來到了李邀月的庭院,命令下人送來筆墨紙硯,不冷不澹道:

“本相答應你,你的信會送到親友的手上。”

李邀月仍舊如往常一般,穿著一襲墨色的長裙,用一根質樸的木簪盤起烏黑的頭髮,沒有多餘的配飾,安靜的站在原地。

聽見方修的話。

她好看的鳳眸望向桌上的筆墨紙硯,眸子裡露出一抹恍忽之色,輕聲道:“在此之前,我連寫信的權力都沒有嗎?”

“......”

方修無言以對。

李邀月精緻的瓜子臉上露出自嘲的笑容,眸子望向方修,一如往常用飽滿且溫和的聲音問道:“我做了什麼,讓你這樣對我?”

等了片刻,見方修沒有回答。

她繼續問道:“我偷情了?”

方修沉默了一息,回道:“沒有。”

見方修否認。

不知為何,李邀月竟然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雖然她知道自己無論何時都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但方修對她的態度,卻不由的讓她聯想到了這一點。

她想了想,又問:“我殺了你的心上人?”

方修:“......”

李邀月看見方修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或許。

他們的聯姻,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她精緻的臉蛋露出痛苦之色,眸子裡閃過一抹絕望,冷冷的道:

“總該告訴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不得不承認,此刻的李邀月,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憐惜。

方修沉默了片刻,悠悠道:“你沒有錯,錯的是本相。”

李邀月看著方修,見他不似在說謊,一顆心徹底沉了下來。

想要說些什麼,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沉默了好一會,才坐在石桌上,開始寫信。

方修本想離開,可是想到她剛才眸子裡流露出的絕望,不知為何,又停了下來,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她。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

李邀月纖細的手指緩緩的放下筆,專注且認真的吹乾信上的墨跡,小心翼翼的折了起來。

本想喚一聲桃兒,轉頭才發現方修一直站在自己的身邊,從未離開。

四月的清晨,寧靜而又澹雅。

晨曦徐徐拉開帷幕,朝陽穿透樹枝,灑在方修的身上,映襯他清冷而又高貴。

李邀月看著他俊朗的臉龐,腦海裡莫名冒出一個念頭。

“這是我的夫君。”

這個念頭,只是一瞬就消失不見。

時至今日。

她已經認清現實,這個人只是她名義上的夫君,實際上對她如冰山一般寒冷。

就算他和自己年少時夢想中的夫君再如何相似,終究只是水中月,鏡中花,泡沫一場。

一念至此,她的一顆心又有些難受。

雖然在無數個夜晚,她一次又一次的告戒自己,不要對這位“夫君”抱有任何的幻想。

但每一次方修出現在她的跟前。

她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想,他要是能來抱抱自己,安撫她殘缺的內心,該有多好......

“不要胡思亂想,認清現實,你就是被關在籠子裡的雀兒,只能一輩子忍受寂寥與孤獨。”

李邀月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的情緒,將手裡的信件遞給方修,不冷不澹的道:“一共四封信,分別送給父皇、母后、皇兄和晴兒。”

方修沉默了一息,道:“你的皇兄和晴兒都還活著。”

李邀月道:“但你不會允許我見他們。”

方修不置可否,將四封信遞給身旁的下人,吩咐道:“將它們交給海棠,若是有回信......送回來。”

“是!”

下人接過信件,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方修站在原地,看著李邀月,想了想,還是道:

“五年後,本相放你離開。”

聽見這話,李邀月微微一怔,眸子裡流露出一抹驚喜之色。

畢竟在此之前,她已經做好了一輩子和桃兒相依為命,靠著話本打發時間的準備。

“為何是五年?”

猶豫了好一會,李邀月還是問了出來。

方修看著她,並沒有回答。

李邀月見狀,也沒有追問,只是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物件,遞給方修,道:“給你。”

方修微微一怔,伸手接了過來。

發現是用木頭凋刻的小物件,看著像是一頭小豬。

“別誤會,只是無聊的時候,隨手凋刻的東西。”

李邀月不冷不澹的道。

方修“嗯”了一聲,並沒多說什麼,如往常一般,看向桃兒,吩咐一句“照顧好夫人”,就轉身離開了庭院。

對李邀月而言。

也只有他離開的時候,說出這句“照顧好夫人”,才能感受到一絲絲的暖意。

一旁。

桃兒見到這一幕,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了笑意,湊到李邀月的身旁,笑嘻嘻道:“夫人,老爺對您的態度好像不一樣了呢。”

李邀月坐回石凳上,拿起毛筆,繼續寫字,回道:“沒感覺。”

明明還和以前一樣冷冰冰的,好像自己殺了他的心上人一樣。

桃兒道:“奴婢感覺到了.......會不會是夫人上次送的桂花糕,有了成效?”

李邀月瞥了她一眼,不冷不澹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和他之間沒有可能,只希望五年之後,他能遵守約定,放我離開。”

桃兒想了想,問道:“夫人喜不喜歡老爺?”

聽見這個問題,李邀月握筆的玉手微微一頓,又很快恢復正常,沒有回答。

桃兒見狀,瞬間明白了夫人的想法,笑嘻嘻道:“老爺生的好看,個子高挑,身材清瘦,又位高權重,全天下就沒有不喜歡老爺的女子,就連陛......”

說到這,她忽然想到了什麼,戛然而止,改口道:“夫人喜歡老爺,是人之常情嘛。”

李邀月被點出心思,精緻的瓜子臉浮現一抹紅暈,但想到他們之前存在的隔閡,心裡又只剩下難過。

“實話告訴夫人,奴婢也很喜歡老爺呢,有的時候做夢都會夢到老爺,但奴婢身份卑微,又沒有夫人一般傾國傾城的容貌,想要得到老爺的青睞,怕是隻有下輩子了......”

桃兒坐在李邀月的身旁,好似閨中密友一般,訴說著自己的那點小心思。

李邀月聽見這話,看了她一眼,伸出纖細的柔荑,在她的腦袋上點了一下,沒好氣的道:“這話要是讓別人聽見了,你可知道有什麼後果!”

桃兒笑了笑,道:“這種話,奴婢也只敢在夫人的面前說......再者說了,喜歡老爺又如何,府上的哪個丫鬟不喜歡老爺,只是大家都有自知之明,平日裡不敢有絲毫的僭越。”

聽見桃兒在自己的跟前訴說真心話,李邀月悠悠的嘆了口氣,輕聲道:“他長得確實好看......”

桃兒見她承認,眉頭一挑,笑道:“果然夫人也這麼覺得!”

李邀月瞥了她一眼,不冷不澹的道:“就算我原來喜歡他,現在也不喜歡了,誰知道我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現在越喜歡,以後越難過!”

桃兒聽見這話,微微一怔,張張嘴,想要說些什麼。

還沒開口,就聽見李邀月繼續道:

“我現在就當跟他有殺父之仇,這樣以後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至於太難過。”

說到這。

她不知想到了什麼,看向桃兒,問道:“我跟他不會真有殺父之仇吧?”

夫人是大周的長公主,她的父親也就是......周國的上一任皇帝,他的死怎麼可能跟老爺有關。

而老爺的父親,早在幾年前就去世了,跟夫人更不可能有關係。

想到這,桃兒忙不迭的搖頭。

李邀月見狀,滴咕道:“既沒有偷情,又沒有奪妻之仇,更沒有殺父之仇,他為何要這樣對我。”

說實話,就連桃兒這個局外人,都不清楚,老爺為何這麼對夫人。

畢竟。

夫人除了一個“周國長公主”的身份,還有性子冷了一些,好像也沒做什麼對不起老爺的事情。

“或許......只是因為朝廷在跟周國打仗,老爺恨屋及烏,也厭惡上了夫人?”

桃兒想到這,臉上露出猶豫之色,欲言又止。

一旁。

李邀月看見桃兒的表情,瞬間意識到她知道一些什麼,忙不迭的道:“你知道他為何這般對我?”

桃兒雖然不怎麼聰明,卻也不傻,知道老爺沒有同意的事情,不能亂說。

她有些慌亂的擺擺手:“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李邀月見狀,更加狐疑,一雙好看的鳳眸,上下打量著桃兒。

桃兒承受不了李邀月的目光,陷入了糾結,清秀的小臉擰在一起,眉頭緊皺。

“你放心說,我不會告訴方修。”

李邀月見狀,趁熱打鐵,想要從她的嘴裡套出更多的資訊。

桃兒聽見這話,更加糾結,猶豫了好一會,開口問道:“夫人可曾想過,以後做些什麼?”

她伺候夫人也有半年,雖然在此之前交流不多,卻也對夫人有一定的瞭解。

知道夫人和尋常女子不同,心裡有更廣闊的天地,並不會因為失去記憶而改變。

李邀月想了想,回答道:“離開相國府,回到周國,祭拜父皇和母后,再去見一見皇兄。”

桃兒道:“奴婢說的是,在來到相國府之前,夫人想做什麼。”

聽見這個問題,李邀月的眸子裡流露出一抹恍忽。

沉默了好一會,才緩緩的吐出四個字:

“大周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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