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淵臉色凝重,沉聲道:

“周皇其人心高氣傲,自視甚高,絕不可能以這般口吻寫下罪己詔,因而臣可以斷定,這篇詔書必定是受人脅迫所寫,甚至,壓根不是周皇所寫,只是以周皇的名義刊印在報紙上!”

燕皇蒼老的臉龐露出幾分認同,有些感嘆的道:

“如此看來,周國的朝廷內部發生了動亂,就是不知道如今掌權的是謝千還是魏東征,亦或是另有其人。”

柳淵看向燕皇,略顯焦急道:

“陛下,事到如今,朝廷絕不可再坐視不理了!萬一乾國真的攻佔了周國,實力必定大漲,朝廷便多出了一個巨大的威脅!”

燕皇仍舊是一副風輕雲澹的模樣,澹澹道:

“柳相這話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一個小小的乾國,仗著一些奇技淫巧,趁著周國內亂,勉強取勝,這樣的軍隊,如何能跟我大燕鐵騎相提並論?”

柳淵聽見這話,一臉無奈,只能道:

“可是陛下,即便是我大燕鐵騎,不也是敗在了那乾國丞相方修的手下!您派去的主將班鴻飛,如今可還是生死未卜呢!”

聽柳淵提起這件事,燕皇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皺著眉頭道:

“之所以會敗,一是班鴻飛輕敵,分兵冒進,二是乾人守城不出,我大燕鐵騎只能下馬應戰,發揮不出優勢,若是乾人膽敢來犯,結果必然不同!”

柳淵沒想到燕皇年紀大了以後,相較從前,反而更加謹慎。

或許是班鴻飛的戰敗,給陛下造成了一定的打擊。

這麼想著,他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陛下......”

“夠了,你所說的,朕心裡有數,朕還沒老,更沒湖塗,該如何做,朕比你更加清楚!”

燕皇擺了擺手,一臉不耐煩的道。

柳淵聽見這話,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看著眼前的燕皇,他終於選擇了放棄,在心裡嘆了口氣,拱了拱手,道:“老臣告退......”

說完,轉身離開了宮殿。

燕皇坐在龍椅上,看著他的背影,眼中閃過一道幽深的光芒,轉頭看向身旁的宦官,問道:“粘竿處的人如今到了何處?”

宦官忙不迭道:“回陛下,昨日已經進入雍州。”

燕皇道:“告訴他們,從今日起不必給朝廷回信,一心一意的潛伏在長安,尋找機會,刺殺方修!”

宦官行禮道:“是,陛下!”

............

長安。

風和日麗。

相國府裡。

方修坐在石凳上,看著中書省送來的奏章。

上官海棠站在他的身旁,道:“晉南府來信,周皇已被幽禁,如今周國朝廷是謝千做主,他已經答應,七日內平息動亂,為之後的禪讓大典做好準備,他還寄了一封信件給您,講述此事,信中稱呼您為攝政王殿下。”

方修聽見這話,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道:“如此看來,本相倒還真沒看錯人。”

“除此之外,卑職還有一件事情要跟主人稟告。”

上官海棠一臉鄭重的說道。

方修看了她一眼,道:“何事,但說無妨。”

“雍州的密探來報,有一批細作從燕國出發,一進入大乾便隱匿了行蹤,卑職有負重託,至今還沒打探出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說到這,臉上露出一抹愧疚之色。

方修道:

“你和第一莊的密探又不是算卦的道士,如何能事事通曉,細作進入大乾,無非就是想著打探情報,再不然就是刺殺陛下或者本相。

本相和陛下身邊都有護衛,料想燕國的細作也沒那麼容易刺殺......好了,這件事情,本相知道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是,主人!”

上官海棠應了一聲。

這時,庭院外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緊接著,府邸的管家出現在了庭院的門口,行禮道:“老爺,外面來了一個男人,自稱是當今國舅,想要見您。”

當今國舅?

方修微微一怔,思索了片刻,方才想起那日在太后的家宴上見過的那個太后的胞弟,擺擺手道:“讓他進來吧。”

“是,老爺!”

管家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片刻後。

一名錦衣華服的年輕男人出現在了方修的面前,臉上帶著笑容,開口喚道:“方相......”

“國舅來臣這裡,有何貴幹?”

方修看向國舅,開口問道。

國舅見他問話,開門見山道:“我來見方相,主要是想請方相去看一看,剛造出來的蒸汽機。”

此話一出。

方修微微一怔,眉頭上挑,略顯驚詫道:“國舅這麼快就將蒸汽機造了出來?”

國舅撓了撓頭,笑著道:“都是仰仗方相的大力支援,才能造的這般快,要是沒有方相的圖紙和銀子,僅憑我一個人,只怕是十年八載都造不出來。”

聽見這話,方修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本以為至少得兩三年的時間,蒸汽機才能問世,卻沒想到竟是如此之快。

蒸汽機出現,可是個不小的事情!

方修從石凳上站了起來,問道:“蒸汽機在何處?”

國舅見他對蒸汽機如此重視,越發覺得自己遇見了識貨的伯樂,臉上滿是欣喜,忙不迭的回道:“就在國舅府,請方相移步,前去一觀!”

“走,去看看!”

方修看向上官海棠,隨口道:“你若是無事,便跟本相一起。”

“是!”

上官海棠應了一聲,跟在了他的身後。

國舅帶路。

方修跟在後面。

沒多久就到了國舅府。

進入府邸,是一大片的空地。

空地之上,擺放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鐵罐,由各種鐵桿連線,看上去頗為複雜。

方修並沒有學過工科,對機械和蒸汽機的瞭解,僅限於歷史書上關於工業革命,瓦特改良蒸汽機的那一段描述。

因此,對眼前的機器也是一竅不通,只知道,看著確實有幾分蒸汽機的樣子。

“方相,這便是按照你的圖紙,製造出的蒸汽機!”

國舅站在機器的旁邊,用敬佩的目光看著方修,興致勃勃的道:

“實不相瞞,一年前,我便有過類似的想法,只是造出來以後發現,鐵罐裡的水化作蒸汽以後,雖是能帶動前方的杆子運動。

可是,每一次凝結成蒸汽,卻是需要耗費大量的木柴,這原先的水,化為蒸汽以後,便平白無故的消失了,如此一來,即便是再多的煤炭,也不夠用。

那段日子,我想方設法的改進機器,最終卻是徒勞,直到遇見方相!

方相將所謂蒸汽機的圖紙交給我,我仔細研究後,方才發現,原來只要在原先的鐵罐之外,再設計一個鐵罐,作為容納整齊的氣缸。

然後再加一個所謂的活塞,將那水蒸氣引到另一個氣缸,在那個氣缸內,等待它冷卻下來,便可以解決問題。

說來也神奇,冷卻以後,那原先的蒸氣會再推入氣缸,週而復始,既不浪費蒸氣,相比原先,效率也是得到了極大的提高!”

國舅談起蒸汽機,滔滔不絕。

方修卻是聽的一頭霧水,見他一副熱情澎湃的模樣,又不好開口打斷,等他說完,方才道:“國舅說了這麼多,不如讓這蒸汽機動起來,給本相演示一遍,它是如何運作的。”

國舅聽見這話,面露恍然之色,忙不迭的道:“對對,這才是正事。”

他看向一旁的下人,擺擺手,吩咐道:“去拿些木柴來,放在這蒸汽機底下燒著。”

“是!”

下人應了一聲,轉身離開,片刻後抱回來一堆木柴,放在蒸汽機的下方,用火摺子點燃。

隨著時間的流逝。

眼前的蒸汽機開始緩緩的運作。

蒸汽帶動著杆子,做起了往復的運動。

方修見狀,眸子裡迸發出一道亮光。

這玩意看著倒還真像那麼回事!

“沒想到啊,造蒸汽機那麼容易。”

方修這麼想著,看向國舅,開口問道:“不知道造這麼一臺機器出來,需要多少銀子?”

國舅道:

“我還沒有算過,不過工匠熟練後應該用不了多少銀子,我這段時間用掉的銀子,絕大多數都是用在了摸索上!

方相你看到的這臺機器,實際上已經是第十六臺了,之前造出的十五臺,不是這漏了氣,就是那動不了,損耗頗多。”

方修聽見這話,面露思索。

片刻後,他做出了決定,一臉鄭重地道:“本相再給你十萬兩銀子,繼續這蒸汽機的研究!”

十萬兩銀子!

國舅心裡一驚。

作為太后的胞弟,很多事情,他比百官都要清楚。

他知道朝廷如今正是用銀子的時候。

別說是皇親國戚,就連陛下成天都想著如何縮減開支,甚至都把主意打到了先帝的那些妃子的身上。

十萬兩銀子,可著實不是個小數目!

他看向方修,有些顧慮的道:“方相,十萬兩銀子未免有些太多了,研究這蒸汽機也用不了啊!”

方修道:“為何用不了?用銀子的地方還多著呢!”

國舅聽見這話,猶豫道:“可是,如今蒸汽機已經造了出來,還能如何研究?”

方修道:“如今造出的機器,還是無用之物,接下來要做的便是將它變成有用之物。”

“有用之物?”

國舅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方修繼續道:“別的不說,這蒸汽機是否可以用在紡機之上,提高效率,是否可以用在馬車之上,取代馬匹?是否可以用在船上,取代船帆?”

這幾句話,算是給國舅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

他瞪大了雙眼,一臉的驚詫。

整個人陷入了恍忽之中,喃喃自語道:“取代人力,取代馬匹,取代船帆......為何我之前從未想過?”

片刻後。

他從恍忽的狀態中驚醒,看向方修,激動道:“方相實乃天才也!如此精妙的想法,也只有方相您這般多智近乎妖的天才能夠悟出!”

方修被他捧得有些尷尬,臉上卻是一副風輕雲澹的表情,輕描澹寫道:“臣只是將勾欄聽曲的時間用在了思考上,一點小計謀,不足道哉。”

“將勾欄聽曲的時間用在思考上......實乃妙言!”

國舅一臉興奮的看向一旁的下人,吩咐道:“去取筆墨紙硯,我要將方相這句話記下來,掛在正堂裡!”

“是!”

下人應了一聲,忙不迭地去取筆墨紙硯。

“......”

方修見狀,嘴角抽動了一下,道:“只是有感而發罷了,不必如此。”

國舅看向方修,一臉認真道:“方相有感而發的一句話,隨便的一個念頭,便是普通人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也參悟不透的!”

“......”

方修無奈,只好隨他去吧。

沉默了片刻。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看向上官海棠,開口問道:“本相之前吩咐的工程書院,開始籌備了沒有?”

上官海棠回答道:“目前還沒動靜。”

方修眉頭微微皺起,道:“這件事情,本相也吩咐了不少時日,為何還不籌備?”

上官海棠猶豫道:“據卑職所知,是因為缺少銀子。”

話音落下。

方修陷入沉默。

他心裡清楚,以他的權勢,吩咐下去的事情,百官絕不可能拖著不辦。

之所以沒有籌備,大概是真的太缺銀子。

畢竟,之前小女帝也曾在他面前提過缺少銀子的事情。

方修在心裡嘆了口氣,道:“從周國還能運回多少的銀子?”

上官海棠道:“應當只夠給陣亡計程車卒發放撫卹的。”

聽見這話,方修一時間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上官海棠見狀,沉默了幾息,開口道:“卑職有一個法子,能籌措出建造書院的銀子,只是......”

方修注意到她沉重的臉色,無奈道:“你是想說,將陣亡計程車卒歸為逃卒,或是失蹤,如此便可以節省撫卹的銀子?”

上官海棠沒有回答,顯然是預設了方修的話。

方修道:“將士為朝廷浴血奮戰,給他們的家人發放撫卹,乃是朝廷必須要盡的責任,從他們這裡扣銀子,本相拿著燙手。”

上官海棠拱手道:“卑職知錯。”

“為本相分憂,能有什麼錯......”

方修伸手將她額頭的髮絲捋到一邊,面露思索。

片刻後,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看向上官海棠,道:“走,隨本相入宮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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