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內。

諸公皆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張宇同。

下一秒。

戶部尚書秦興言站了出來,冰冷的眸子,望著他,不冷不澹的道:

“你是何人?”

聽見這話。

張宇同的一顆心狂跳起來。

他雖然不知道問話這人的身份,但從官服和所站的位置可以看出,是位二品的大員!

二品的大員,問自己的名字......

這是看重了自己,要著力栽培?

想到這。

張宇同再也剋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用發顫的聲音回道:

“下官監察御史張宇同!”

頓了頓。

他又補充道:

“下官的恩師是李遷安李大人。”

雖說李大人只是賞識他,指點過他幾句話。

但在他眼裡,便有了師徒的情誼。

如今他有了這麼一個露臉且立下大功的機會,自然也要帶上恩師一起。

“李大人見到他親手提拔的人才發光發熱,還不忘記帶上他,此刻一定很感動吧。”

張宇同看向李遷安,心裡這麼想。

一旁。

李遷安聽見張宇同提起青州的事,早就焦躁了起來,心道:

那海瑞是丞相大人親命的賑災專使!

在青州做事,便是丞相大人的化身,不管做了什麼,又有誰敢多嘴。

你一個小小的監察御史,惹誰不好,竟敢惹他,這不是找死?

找死也就罷了,還要連累他這個都察院的主官。

不行,等會得找個機會,將都察院跟他撇乾淨!

他正想著怎麼跟這愣頭青劃清界限,還沒開口,就聽見“恩師”二字。

一下子懵了。

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

這小子口中的恩師,就是指他!

恩......恩師......

李遷安表情凝固,嘴巴微張,下意識的看向一旁的六部部堂。

果然看見。

吏部尚書杜晨安,戶部尚書秦興言,兵部尚書錢浩南,刑部尚書孫正英等一眾方黨的核心,齊齊望向自己。

目光冰冷。

眼神中帶著殺意!

瞬間!

李遷安的一顆心沉到了谷底,只覺得如墜冰窖,如臨深淵!

下一秒。

他忽然反應過來,要是自己再不說些什麼,原先的張碩就是自己的下場!

於是。

他不再猶豫,轉頭瞪向張宇同,破口大罵:

“你是誰,本官認識你嘛,你就在這裡胡亂攀咬,血口噴人!”

張宇同聽見這話,整個人懵了。

他立功的時候,還想著帶上恩師。

怎麼恩師非但不領情,還罵的如此難聽?

難道是覺得自己無功不受祿,不想要這份功勞?

他猶豫了一下,道:“屬下與李大人雖沒有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若非李大人,屬下如今還只是樂陽縣的一個小小主簿,又怎能有機會站在這裡,彈劾那窮兇極惡的海瑞。”

此話一出。

整個奉天殿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秦興言盯著李遷安,冷笑一聲,冷冷道:

“本官方才還在想,一個小小的監察御史,怎敢如此顛倒黑白,構陷忠良,原來是你個狗東西,在背後挑唆,給他撐腰!”

“說!你意欲何為!”

李遷安欲哭無淚,在心裡大喊: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血口噴人!

但他也知道。

張宇同都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

自己再怎麼解釋,也洗脫不了嫌疑。

絕望之下,又想起當初指鹿為馬的時候。

他身為右都御史,本該直言進諫,但為了保全自身,一直沉默不發。

後來見左都御史張碩被丞相抄家,他還暗自慶幸,撿回了一家老小的性命,之後只要不招惹丞相,定能安然無恙。

誰能想到啊!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了幾個月,竟是被一個親手提拔的愣頭小子給害慘了!

“張宇同啊張宇同,你自己找死,別怪本官無情無義。”

“畢竟本官的一家老小都在京城,本官可以死,他們不行!”

想到這。

李遷安也顧不得什麼臉面,什麼名聲,二話不說,擼起袖子,走到了張宇同的面前。

此時此刻。

張宇同已經意識到了事情不對勁,但還不知道自己錯在那裡。

看見李遷安朝自己走來,臉上露出惶恐與愧疚之色,低下了頭,小聲道:“屬下連,連累大人了......”

李遷安見狀,忽然有一些心軟。

但想到自己的一家老小,那點同情蕩然無存。

他擼起袖子,對準張宇同的左臉,上去就是一巴掌。

“你個狗東西!莫不是患了失心瘋!胡言亂語些什麼!”

張宇同被這一巴掌打的懵了。

這裡可是奉天殿啊!

龍椅上就坐著陛下,李大人您堂堂的都御史,位列諸公,就這麼動手,好嗎?

見張宇同還不開竅。

李遷安對準他的右臉,又是一巴掌,怒道:

“賑災專使到了地方,便代表了朝廷,青州刺史妄圖加害於他,便與謀反無異!對一個謀反的封疆大吏,別說是誅殺,就是凌遲處死,又有何妨!這等大事,哪裡輪得到你一個小小的監察御史多嘴!”

張宇同被扇了兩巴掌,腦子裡一片空白。

只是本能的在想。

監察御史的職責不就是風聞奏事,秉直彈劾?

若是他們都不敢說話,那這朝堂豈不是成了一言堂?

而且。

重點豈是誅殺青州刺史。

最重要的難道不是豢養私兵嗎?

畢竟。

青州那點府兵,對朝廷可產生不了什麼威脅。

而兩千的重騎兵,就完全不一樣了!

除此之外。

兩千的重騎兵啊!

需要多少兵器,裝備,馬匹,糧食。

能做到如此無聲無息,這是多可怕的實力。

整個朝堂,估摸著也就是隻有丞相大人,能夠瞞著陛下,養出這麼一支私兵!

想到這。

張宇同整個人怔住了。

他下意識的看向站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

筆直的身軀,至始至終都沒有移動,彷佛對殿裡發生的事置若罔聞。

“原來是他.......”

“怪不得,怪不得!”

這下子。

張宇同是徹底明白了。

為何朝堂上下,對青州發生的事三緘其口。

為何李大人見自己站出來彈劾,會是這般反應。

一件件事,在張宇同的腦海裡回想。

頃刻間。

他全身上下被一股涼意席捲!

如墜冰窟!

如臨深淵!

“狗一樣的東西!本官今日就打的你連親孃都認不出來!”

李遷安見張宇同還不認錯,面露怒容,上去就是兩巴掌。

兩巴掌扇完。

張宇同好似開竅了一般,忽然跪在了地上,頭貼著地,用發顫的聲音大聲道:

“臣......臣失心瘋犯了!”

“臣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在說些什麼,臣是在胡言亂語,臣是在......”

憋了半天,方才憋出來。

“放屁!”

說完。

他又看向站在最前方的背影,近乎哀求道:“丞相大人......”

剛開口,就被李遷安一腳踹在地上。

“你失心瘋還沒好?!說青州的事,說你胡言亂語的事,說你失心瘋的事!扯丞相大人做什麼!”

張宇同立刻會意,大聲道:

“陛下,臣自幼便有失心瘋,隔一段時間便要發作,發作時看著和正常人一般無二,實際上腦子裡是一團漿湖,只會胡言亂語。

臣方才所說,皆是沒經過腦子的屁話,還請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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